门里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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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的上班去了，上学的上学去了。

    早上八点多钟，楼道里又恢复了宁静，像一波鱼汛之后的安谧。只有麻雀的叫声，在小区里间或响上几回。

    酷暑。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江升从睡梦中醒来，满身是汗。这鬼天气，江升泱泱地骂道。江升走进卫生间冲了个凉，穿了个三角裤在家里晃荡着。上午家里没人，这样穿，倒是很凉快，很舒服。

    想起门外奶箱里的牛奶，江升走向门口，看看自己的三角裤，他迟疑了一下。楼道里没有声音，他伏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门外像电影里的空镜头，没人。这么看了半分钟，他轻轻拧开门把手，门刚刚裂开一条小缝，一股带着楼道内阴凉气息的小风就钻了过来。确定楼上楼下没有丁点声响，他将门打开，用一只脚抵着门边，防止大门关上，他是个干事很细心的人。

    用钥匙打开奶箱，像往常一样，取出奶瓶。不留神，从奶箱里落下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一阵风过来，没抓住，这广告飘飘扬扬地飞向了楼梯边。他在探着身子够这张花花绿绿的广告时，脚尖离开了抵着的门，就在他突然反应过来时，已迟了。门在离他半只手掌远的前面，被风领着“嘭”地一声，严严地合上了。他一手握着奶瓶，一手捏着从风中抢到手里的那张花花绿绿的广告，被门严严地挡在了家的外面。

    一瞬间，他只觉得头脑发木，像做梦一样。他穿着件三角裤，傻傻地对着防盗门，智商像跳水的股票一样，一下子趴在了跌停板上。别人平日再马大哈，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呀。

    在刚才自家防盗门关上时发出的一声脆响后，像什么都没发生，楼道里又归于平静了。可对江升来说，这世界已有了本质不同。虽然他同样是光着身子，可几分钟前他是在门里，现在是在门外。这世界许多事都是这样，门里门外是完全不同的天地。入了门，任你如何放肆；在门外，就得在乎别人的眼色。这怎么能一样呢？门外一点蔽体的东西都找不着。自己进不了家，又不能出去。新小区，邻居都不认识，就是认识唉！

    平日里，这楼道里的男人，连西装短裤都不穿着出门，现在自己被剥得只穿件三角裤站在门外，要是冷不丁碰上个大姑娘、小媳妇，到底算咋回事。望望手中的这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不过是下个月乳品公司的促销广告。自己怎么就被这破玩意给迷惑住了。人呐，往往就莫名其妙地栽在这一念之差上。

    楼道里，静得让人发慌。既盼望有声音，又害怕有声音。如果碰到邻居，怎么说？人家嘴上不说，心想这人背地里怎么这样不检点。像钻进老鼠笼里的老鼠，等着人家来瞻仰、羞辱吧。

    这时要是来个小孩，帮自己去买件汗裳、平裤就好了。可小孩们都上学去了，不行，等孩子放学，大人们也都回来了。要是哪位买菜的老奶奶回来了也行。最好别让隔壁的年轻人碰上，那多别扭。不好，隔壁好像有人在家——

    这时，楼下传来了收破烂的吆喝声，轻轻的，这家伙一定是躲过了物业，偷偷溜进来的。江升忽然大喜过望，隔着楼道的玻璃冲着他喊了一声，他也看见了江升。对，这笔买卖同他做最合适了。让他帮自己去买衣服，待会儿加倍付他钱不就成了。

    “卖破烂啊？”收破烂的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天助我也，江升盘算着自己的晦气快到头了。

    收破烂的在楼道拐角处站住了。江升刚想大声招呼他，背后邻居家好像又有了点声响，江升赶紧压低喉咙，冲着他急急地比划着。收破烂的见到江升这副装扮和鬼鬼祟祟的样子，竟犹犹疑疑地扭头走了。

    “哎——”江升真想冲出去，将收破烂的追回来。

    这是怎么了？一准是将自己当坏人了。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探头一看，一群人是冲自己这幢楼来的。忽然看清是刚才那个收破烂的领着几个物业的保安，这一对天敌怎么弄到一起去了。

    不好，是冲自己来的。这一大帮人将自己一围，还不吵吵得一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待自己解释清楚了，公告也做成功了。

    已到了楼下了，是电子门的声音。

    逃。惟一的去处是隔壁邻居家。他像被火烫了一般，情急之下转身朝邻居家门前冲去。门铃就在手边，可他怎么也按不下去。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他心存侥幸地停住了。

    “在哪儿？”

    “就这单元。上面，上面，光着身子呢。”

    说着话已上楼了。

    苦啊，江升对这个多事的收破烂的，恨的牙痒。他又仓皇地举起了手，门铃未按，门却开了。邻居伸手将江升拉了进去。望着江升一脸的迷惑，邻居说，在猫眼里注意你一会儿了，楼下的声音我听到了。

    门关上不久，就听到一群人踢踢踏踏的上楼的脚步声。

    一会儿，又踢踢踏踏的下去了。

    “你耍我们是不是？”

    “真是见了鬼了。”

    “别装傻，下次再使坏，星期天都不准你进来收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