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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母亲只好无助地一个人跑上跑下
直到儿女们逐渐长大,觉得有一定的力量有一定的资格说话时,婆婆也眼见着老了,钢性脾气渐软了,母亲的境遇才渐渐缓和改善。
母亲虽然智商较高,但情商偏低。既不懂俚俗人情,又不善谈吐周旋,而无原则的善良和单纯又让乡邻渐渐欺上了脸。时不时有人当面调笑她,甚至贬损她,但她却不知如何回击,很多时候只是淡淡而笑,也许是认为别人逗她的,开玩笑而已。有时太过分了她才收起笑张眼瞪视对方。后来看了鲁迅先生的孔乙已,倒觉得母亲有些方面有点像孔乙已的迂腐和简单。
而我作为她唯一的女儿,在少不更事时,耳濡目染邻人的小视。曾一度也觉得母亲很卑微,有点小瞧。看着她的外貌也觉得有些不堪:从不变化的古板老式的边分短发,只用最廉价的黑色小发夹拢在耳后,脸上虽然隐约可见城里人肤白细腻有些光彩的气质,但左眼的暗淡与凹陷,眉宇间的稚气与苦气,带补丁的旧衣装的不爽朗,都让我眼光躲闪,不愿直视。因此事事总要超越母亲,不做邻人眼里的母亲。所以当族人当面赞扬我,说我做事利落,个性要强时,我还心中暗喜,洋洋得意得很。
直到有个村妇夸我时说“一个懒妈憨妈生了个勤快乖巧的姑娘”时,我才感觉到一定的屈辱和愤慨。因为她夸我的同时抵毁了我的母亲,而母亲是勤劳的,也是智慧的。虽说她做事慢,但却很少歇工。
记得刚开始实施联产承包责任田时,即使是在烈日当空的炎夏正午,酷暑难耐,她都带上我到棉田里锄草,当其时,棉花地已被爆晒得硬梆梆一片白,地里的苗草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如同被抽去了生命的源流。广袤的田野里只有我们娘俩劳作的身影,我只感觉头顶冒火,脸颊发烧,双腿发软,毛孔发燥,衣服能拧出汗水,锄头刨向白闪闪的棉地有种被反弹回来的力度,又溅起一团团的白色灰雾,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气候下,只有我们两个看起来柔弱的身躯坚持着干完活计才放心的回家。因此“懒”是他们说长道短强加的,而她的“憨”则得之她的书生气且不玲珑乖巧、不入乡随俗。慢慢回想母亲曾经的优秀和对子女的关爱,思考母亲的过去与命运。想想母亲是典型的能而未发、学而未用的那种被命运的急流猛浪抛置搁浅的才女啊。要知道,她的四个儿女都曾听她讲过流利的俄语,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我们学习决不地道的生硬聋哑英语是在高中时才开始的啊。
其实母亲的命运也造就了我的命运。因了母亲务农的迟钝,她便希望我来弥补她的缺憾,所以让我五岁就上了小学,说是尽早上完规定的教育后,好替她争气,在务农上大显身手。也因此我常常成为班上年龄最小个头最矮又黑又瘦的学生,我也懵懂贪玩,上课就盼着下课,下课了就一个人比对一群女生踢楗子,常常上十个人加起来也没我一个人踢的个数多花样巧,至于读书的事情,毫无上进意识,曾每学期都傻傻地跟在给同班同学送喜报的队伍后面看热闹而冥顽不化。
还是与母亲有关的一件事刺激了我,让我猛醒:只有学业长进,跳出“农门才是真正为母亲争气。
那年,高中一年级即将结束,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吃午饭,站在自家屋前,我端起温在锅里的米饭浑身热汗地大口吞咽着,父亲在村小学教书母亲婆婆则下地做活去了,这时有一对同族的青年夫妇扛着锄头走过来,估计是回家歇工午饭的。他们看到又瘦又矮又显得象小学生的我,妇人说,别看这丫头这么个小不点,明年就要考中专了。那时我们是最后一批两年制高中的,而且本村没有考上大学的,只有考中专的少数几个人。那男人却说,还“中砖”呢,瓦片都搬不动,看她那憨妈,有本事能从城里到乡下来?当时听了这话,气得我,几乎要手持棒槌,横扫过去。但我隐忍下来。从此暗下决心,一定通过努力,从农村奔到城里,挽回母亲的命运和名誉。事后我常想,这对青年夫妇还算是我反冲力的恩人呢,我该谢谢他们才对。
那件事后,我几乎成为数一数二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原来走读每天有来回共30多里的路程要走,太辛苦,加上营养不良,上课总打瞌睡。高中最后一年我要求住校,没命地恶补自己的英语弱项,手心手背写的都是英语单词,脑子都要背傻了。哈哈,功夫不负用心人,总算出了一股怨气,班上只考取两位,我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以本科分数屈读了专科专业,但我依然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而不是中专的人,几个村干部带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地第一次为我送来喜报和礼品,我不再是看热闹的旁观者了。此事很让村邻眼热了一阵,自此,人们都说我的母亲有福气,原来小视的目光变成羡慕的眼神了。
其实母亲的心灵世界是一片相对纯净的天空。对外界村俗,她总是尽量躲藏起来,既有着对自己外貌缺陷的自卑,又有对自己精神世界的自傲。在众人面前,她尽量缄口不语,但我有时分明看到她唯一的眼神里有着对俗世人间的悲怜情怀。虽然乡俗村俚让她受了不少的亏负,但却未受“感化”入俗。总是盘桓在她自设的心灵世界里,看自己的书,说自己的话,唱自己的歌,做自己的事,善待周围的一切,哪怕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们。虽然看起来她的一言一行依然与周围的人事环境不协调,但周围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她的生活方式,加上她养育的四个子女相对其他乡亲的子女更有出息,也就慢慢“理解”“宽宥”也善待她了。
现在,母亲老了、胖了、更矮了,早已不必再做费力的农活了。平时小病小痛的没间断过,唯一的右眼视力更是渐渐下降到0。1。但她依然喜欢看书,而且大都是有层次有品味的书,她涉猎广泛,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哲学伦理艺术综合各类书籍,她都津津有味地看,即使因视力下降,脸面快要贴着书页了,也无法使她放下书册,看书成为她每天吃饭睡觉一样的必修课,时不时总有一卷在手。有一次,我接她在我这儿玩,我刚买来一本热销的中国人可以说不,我只看了个开头,她宝贝似的要借回去看,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其实我是十分爱她的,这爱里有感恩、有怜惜、有悲悯。因为她没有过多受世俗规范的洗脑,所以时而表现的有点孩子气,话不会委婉地说,事不会拐弯做,所以有时闹起笑话来,甚至让人有些咂舌。每每想到她的这些言行,我不免觉得我懂得比她多,加上她现在老了弱了,而我看起来比她强大了,有时便觉得我对她那种爱的角色颠倒了,倒像她不是我的母亲,而我象爱女儿那样的俯爱她了。
回想母亲的一生,按照世俗的眼光看,她这辈子做事不中用,又不懂人情事态,又不会巧言令色,更不知随俗逐流,地位低下,人微言轻,似乎是悲哀失败的人生。但在我眼里,她是一颗金子,是一颗蒙蔽了厚厚的油俗污尘的金子,虽然早已看不出其金黄的本色,但她拥有一颗金子般纯净的心,是我永远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