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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进家门,丁兰就让娇娇给爸爸打电话。嘟,嘟,嘟,一连数声,没人接。
“你爸爸不在家?”
“不在,他天天回来很晚。”放下电话,娇娇回到熟悉的沙发上,收敛了昔日的张狂,规规矩矩坐下来,看电视。忽然之间,娇娇生疏了,也懂事了。
丁兰坐下来,把女儿揽到怀里“他干什么哩,回来这么晚?”丁兰叉开手指,上上下下梳理着娇娇凌乱的头发,像把玩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摸不够,爱不够。
“他说他工作忙,加班哩。”娇娇歪倒在妈妈怀里,舒舒坦坦的样子,迷路的羔羊归家一般。
丁兰了解原征,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忙过。他疏于交往,不打麻将,不恋酒摊,一下班就回家。丁兰猜想,短时间内,原征不会再谈恋爱,一定是心里不好受,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是排遣心中的苦闷吧。家,对于原征来说,不再温暖,惬意,甚至于成了累赘。如果说,失去第一个家,是他无法抗拒的,那么,失去第二个家,是他的主动选择,是他不想拖累别人,一个人独自吞咽苦水,不想让别人分担他的痛苦。分手,对于原征来说,并不是愉快的事,或许更加痛苦。竟管两个人生活不下去,分了手,并不妨碍两个人都是善良的人。善良人与善良人结合,不一定就是幸福家庭,正像优秀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不一定个个是英才。
牵手,痛苦;分手,亦痛苦。
只是把娇娇撇得太可怜了。
丁兰的心潮湿了。
“那你怎么吃饭呀?”
“方便面、火腿肠、鸡蛋糕,天天吃,我吃够了,一见就想吐。”讲述着可怕的经历,娇娇生动的小脸上布满惊恐。
像喝下一碗黄连水,丁兰感到口中有股苦苦的味道。娇娇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心里早已把娇娇当做了亲生骨肉。丁兰揽着女儿,揽得紧紧的。
娇娇一言不发,尽情享受着妈妈给予的女性所特有的亲切。
“好孩子,以后想吃啥东西,和你冬冬哥一起来吧,妈妈给你做。”望着孩子的脸庞,比先前瘦下去许多,捏捏,也没先前厚实了,丁兰又一次怜悯起这个过早品尝人生不幸的孩子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真是这样。当初和王加俊离婚时,就是怕冬冬跟着爸爸受罪,才执意要带着孩子。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当娘的也最知道孩子的冷暖。
娇娇翻翻眼皮,向上瞅瞅妈妈,小脸蛋儿上映上一片红晕。
在温暖的怀抱中,小娇娇幸福得很。
“记住了,啊,听话,你正长身体,需要营养,别饿坏了身子。想吃啥,只管来,啊。”
娇娇一低头,拱进妈妈怀里。带着丁兰体温的衣服,把娇娇的脸捂得红红的,如一只雏鸡钻在母鸡的翅膀下。
丁兰把娇娇扶起来,说,先和你哥哥玩吧,我去做饭。
娇娇抱紧妈妈不肯松手,嘴里喃喃说:“妈妈,我怕,怕。”小小心灵里,承受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苦楚,一遇机会,便开了闸,倾泄出来。
“好孩子,别怕,有妈妈哩。”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我害怕,爸爸天天回家很晚,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开着灯睡也害怕,我想哭,又不敢哭”娇娇双手握着丁兰的手,扑闪着大眼睛,目光充满迷茫和无助,妈妈的脸并不漂亮,却极慈祥和蔼,和妈妈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心里踏实。
这个问题,丁兰不好回答。对娇娇再好,毕竟不是一家人了,不好深意管,要是留孩子过夜,肯定不行,自己诚心诚意待孩子,孩子的爸爸会怎么想?未免有干涉别人家内务之嫌。丁兰只好含糊说,吃过饭送你回家。
丁兰抬身去做饭,冬冬转过来和妹妹玩。孩子是最容易忘掉痛苦,寻找快乐的,不一会儿,娇娇就把伤心事抛到了脑后,笑嘻嘻地和哥哥戏闹起来,这屋里转转,那屋里瞧瞧,没来过似的,见什么都新奇,见什么都感兴趣。
很久家里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丁兰打心眼里喜欢,当当当,切菜声格外地响,饭做得格外地香。
三个多月了,娇娇第一次吃这么多这么可口。
吃过饭,娇娇纠缠着妈妈问这问那,迟迟不想离开。丁兰一连催促几遍,娇娇才撅着嘴,极不情愿地准备走。
出了门,丁兰一手牵娇娇,一手牵冬冬,送娇娇回家。天凉了,行人少了,车也少了,马路异常地宽敞,路灯异常地亮。一阵秋风吹过,树叶一片片落下,在风力推动下,聚集到树根周围,旋转着,跳动着。
娇娇穿住哥哥的毛衣,又胖又大,风一吹,像只笨笨熊,一幅滑稽可爱相。
丁兰许诺给娇娇再织件毛衣,娇娇高兴了,笑容重新爬上了脸蛋儿。
丁兰和冬冬站到楼下,目送着娇娇上了楼,窗口里亮了灯,才返回去。
以后的一段日子,娇娇常去丁兰家吃饭,爸爸不让去,她表面上答应,私下里打着小算盘,偷偷去,到地方再打电话。原征没办法,也不好过分责怪。
娇娇在那个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家里,得到了温暖,得到了幸福。那里有爱她的妈妈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