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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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忙乎些什么，突然想起，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小镇去看望年迈的父母亲了。我拿出手机，拨出一串熟悉的字符，电话通了，是母亲，母亲显得很激动，说：“儿子，儿子，是你吗？你还好吗？”我的记忆中，父亲母亲极少叫我的大名，大多时候都是叫我的乳名或者叫我儿子。儿子，儿子，母亲充满慈爱的轻轻呼唤，每次都会让我的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状的愉悦和感动。我说：“妈，是我，您们二老还好吧？”母亲乐呵呵的道：“好，好着呢！”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基本上没有忧愁的女人，不论顺境逆境，她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喜欢哈哈大笑。“儿子，怪想你们的，你们啥时候回家？”我离开小镇30多年了，有自己的小家也是20多年了，可在母亲心里，她那儿才是我的家。我说：“等忙过这阵就回家。要不，您们上我这儿来玩一玩？”“好呀，好呀，我和你爸明天就过来。”我有了小家之后，父母亲一年难得来一回，说是不习惯，实则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可这回，我一说，母亲就马上答应了，我是真高兴。

    次日，妻子忙着买菜做饭，我去接站。车来了，父亲母亲相互搀扶着走下来，我忙迎上前去，一把扶住了眼神不好的母亲。母亲看清楚是我，嘴里又连连叫起来：“儿子，儿子”待穿过马路，母亲高兴的道：“儿子，再过几天，就是你49岁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啊”哦，哦，原来父亲母亲是专程前来给我过生日的啊，一种幸福而感动的热流一下子遍布了我的周身。微风中的父亲母亲步履维艰，我望一眼他们满头的白发，忽然想到，他们已经在风雨中这样牵手50年了

    奶奶45岁才生下我的父亲，将父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而当18岁的父亲执意穿上了军装，要强的奶奶没有流泪，但她的一头黑发却在不长的时间变成雪白，从鸭绿江彼岸时常传来谁家孩子阵亡的消息，我的奶奶，一个三寸金莲的女人，一个在我父亲还只有6岁时就失去了丈夫的要强女人，时常独自站立在风雨中的路口，盼着邮递员能带给她我的父亲平安的消息。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撑着雨伞走近了她，走进了她的生活。那个女孩就是我的母亲。

    穿上军装的父亲英姿勃发，让刚满18岁的母亲情窦初开，母亲默默跟在送行的队伍中，送出小镇十多里地，才在父亲挥一挥手之后，满怀一个少女的憧憬一路傻笑着回小镇。

    我曾问过父亲是啥时候举办的婚礼，父亲爽朗的笑过之后，道：“办啥婚礼呀，到政府拿了证，两张单人床合一起就成啦。”父亲母亲的卧室的墙上，悬挂着两张12寸的黑白照片，从我记事起，直到现在，父亲总是将照片擦拭得一尘不染。玻璃框中的照片有些发黄，上面有“1960西安”的字眼，我想，这两幅照片应该算着他们的结婚照了。风华正茂的父亲母亲，脸上都荡漾着甜蜜的微笑。母亲说过，他们结婚不久就怀上了我，我推算，父亲母亲的“婚礼”应该是在1960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父亲在朝鲜冰冻的山沟里坚守到1958年才回国。父亲身穿军服，胸前印有“中国人民志愿军”字样的布标，父亲或怀抱冲锋枪或肩挎小手枪，显得庄重而虎虎生威，那几幅照片，让我从小就对父亲有一种敬仰，也几乎成了我少年时代心中追逐的“明星”我曾经央求父亲讲一讲在朝鲜战斗的故事，哪怕是一些趣闻轶事也好啊。父亲却总是泯一口酒，砸吧几下，再意味深长的道：“有什么好讲的呢？想想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兄弟们，我知足啦！”

    父亲转业到西安一家兵工厂，父亲虽然因为家里穷，没上过学堂，但脑瓜子好使，进厂不久，就当上了团支部书记。让他的所有战友都想不到的是，前途无量的父亲却突然辞职了，他说，故乡，有他日思夜想的最爱，有他日夜牵挂的母亲。就在我出生不久，父亲放弃了在大城市的安逸生活，放弃了在中央企业的大好前程，毅然决然的回到了小镇。

    我曾经玩笑着问过父亲，您后悔吗？父亲往酒杯里续上一些酒，嘿嘿笑几声，道：“我从来就不知道后悔是个什么滋味。”

    父亲的归来，让我们这个家有了勃勃生气。几年后，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这个家庭的前庭后院也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我的记忆中，的确没见过父亲后悔过什么，即便是在文革中，父亲时常被造反派拉去游街开批斗会，父亲回到家里，也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劲头十足的去担水劈柴。我想，父亲一定是不想让奶奶和母亲担惊受怕吧，果然，父亲乐呵呵的样子，让奶奶和母亲放下了心头的包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了20多年，没有过一次言语上的不和，母亲和父亲携手50年，从来没见他们争吵过一回。偶尔，因为心情不爽，我对妻子吼了一嗓子，事后我都会痛悔不已，因为我有违跟她牵手时的初衷。父亲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我不在家那么多年，你母亲照顾着你奶奶，有了你们之后，我又成天忙着抓革命促生产，你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你们，你母亲把一辈子的心血全部倾注到这个家里了，所以我一辈子感激她。”父亲不会文学语言，他的言下之意是，因为爱，所以心生感激，所以相濡以沫。

    转眼间，妻子和母亲也相处20多年了，她们同样没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争吵。能和妻子牵手，也是我的骄傲。生活中有谁因为婆媳关系不和闹了意见，我就会将我家两代婆媳的故事讲出来，我说，心存感激，什么样的烦恼和忧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吃过晚饭，父母亲执意要回小镇，说在我这儿的楼上过不惯。拗不过他们，只好送他们去车站。客车远去了，我在心中默默道一声，父亲母亲，祝您们幸福快乐每一天！暮色中，我和妻子匆匆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下意识的一把牵住了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