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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刚22岁。22岁的我,昂着头走进了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地图出版社的大门,成了一名绘图员。
身穿白大褂,坐在特制的绘图桌前,喜悦很快被单调的日子和笔下的街道、河流、山峦覆盖。天天,就如同乘坐同一辆列车的人,沿着那条生冷的铁轨,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回到起点,旅途中,永远面对不变的风景。厌倦的情绪如草悄然滋生,心中不时回响着沉闷的汽笛。
年轻的心不甘沉闷,就跑到书店买回了一摞唐诗、宋词诵读。诵读中,心情变得明亮起来,唐风宋韵化作一簇簇新绿在心头萌生,在嘴角唱响。此后,在笔尖的“旅行”中,景色不再单调生冷。在城区游走,似乎看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在河流飘荡,仿佛听到了“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时惊起的一滩鸥鹭的叫声。笔下的“路”变得委婉抒情起来“路”旁的心情草坪也随之悄悄美丽,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快乐花蕾,翠绿,鹅黄,浅粉
渐渐地,唐诗宋词的吟诵声多了起来。
邻桌大姐从绘图桌上抬起头来,向我们投来温情的目光,浅笑如花。在她沉静而又明媚的浅笑里,无论如何读不出她三十多岁年龄所经历的艰难和沧桑。由于父亲被划为右派,十几岁的她远离家乡到了新疆建设兵团。无从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学会了干打垒、脱土坯、垦荒原、挖干渠、割麦子这些农活。只看到每逢阴天下雨,她使劲儿揉着自己的膝关节;也无从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情感和心灵孤独,度过了一个个没有父母呵护、不敢正视异性爱慕的寒冷日子。只知道,她仍然独身一人。这些,她都没有说。只是在我们如醉如痴地吟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候,告诉我们,茫茫戈壁滩上的落日有多美。
日子一天天鲜活起来。不经意间,身边多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借书男孩儿。我只知,传递出去的是一本本诗集,却傻傻的不知道还回的书上印满了他一个个滚烫的目光和无声的期待。直到有一天,他郑重其事的把书放到我的手上,我抬起头,遇到了他俯看着我的滚烫目光,心“突”地跳了一下。待他走后,忙打开书,一个折叠成小鸟的纸条飞了出来。纸条上,写着几个字:我喜欢你。丘比特的箭,迎面射来,让人猝不及防。一下午,背上仿佛都印满了那个男孩儿滚烫滚烫的目光,心慌意乱中,笔下的城市、街道、河流、山峦都歪歪斜斜变了模样。
不知何时,那个叫磊的绘图组长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儿,由于父母是外交官,长期在国外生活,从幼年开始,一直生活在当大学教授的爷爷奶奶家。由于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举止言谈温文尔雅,处处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健。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儿常常满脸幸福地来找他,从邻桌大姐的嘴里,知道那是他交往几年就要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朋友。
看到走样的图,磊把眉头拧了起来,但紧抿着嘴角,没说什么。于是,我把这些都迁怒于那个男孩儿,拿起笔,写了一个纸条,夹在书中送给了他。接书时,他满眼期待,而我,不敢看到他打开纸条后的失望,匆匆跑开。
窗外,白杨树在绿色萌动和黄叶零落中刻上一道道年轮,多了一双双望着我们成长的眼睛。
突然有一天,磊在警笛声中被带上了警车。车门被关的一霎那,我看到了镣铐在他手上闪着冷冷的光。没多久,我们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磊因为另有所爱,无法摆脱那个为他流产两次的大眼睛女孩儿,在他生日的那天,在他们常常约会的山坡上,当她低下头,从包里拿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时候,磊举起石头,活活把她砸死。判决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当判决磊死刑的宣判声在庄严的法庭上回荡的时候,身穿灰色囚服、手脚带着镣铐的磊缓缓回过头来,把目光茫然地扫向了听众席。那目光,充满了绝望。
日子如一架马车,承载着无拘无束的快乐、如诗如画的朦胧、无缘无故的烦恼和无所顾忌的任性飞速穿过,只把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印痕留在了青葱岁月,印痕里,刻满了生活、爱情、追求、迷茫的字样,在春夏秋冬的循环往复中,让人伴着笑、和着泪、忍着痛去解读。在解读中,我们渐渐学会了以坦然的姿态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慢慢懂得了爱情包含着快乐和痛苦,深深地知道了勇于承担责任是履行最根本的人生义务。进而以越来越从容的姿态,书写坚强、感恩、奉献、珍惜的生命故事。
很多年后,我在街头遇到了向我借书的男孩儿,如今的他,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沿着梧桐林立、树影婆娑的街道,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聊起过去的朋友、过去的时光。从他嘴里,知道了那个大姐早已组建了家庭,如今,女儿已经考上大学聊到开心处,他大笑,继而伸出右手,亲切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五彩斑斓的霞光从我们身后斜照过来,被茂密的梧桐叶筛成了一个个音符般的阴影撒在地上,当我们的脚踏上那些音符的时候,似听到,身后,响起了青葱岁月难忘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