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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这是东瓯王的衣冠塚?”他记得汤和的墓地在曹山,也听闻朱元璋为他所建的墓穴气派非凡,绝不似眼前的简陋。

    “善终”二字狠狠冲击着容云心坎深处,她默然垂眸,忍住眸中酸涩,隐起所有悲怆,逼迫自己别再回忆汤爷爷临终时的种种惨绝。

    “汤爷爷待我很好。”她略过他的疑问,抬眸凝视面前墓碑,彷佛又看到了那个总爱开怀大笑的慈祥老人,她思念着,滢眸温柔如水。“那年他告老还乡,我才六岁大,姨儿趁他府第修建落成后携我进府道贺,他一见了我,欢喜得不得了,说我像极他么女小时候的模样,之后我只要跟着姨儿去凤阳都会住进他府里。我最爱听故事了,只要我吭声,汤爷爷一定马上跟我说故事。”

    他听着,不禁扬起温暖笑颜。“说故事?那你定然知晓不少皇家秘闻了。”汤和乃朱元璋的幼时玩伴,两人长大后一同披荆斩棘,共度不少时艰才换来今日极权成就,他会讲的故事,想必不离从前戎兵苦战的生涯。

    “有些事,知道太多也不尽然是好的”喃喃低语,她苦涩地笑,缅怀道:“汤爷爷是我至今见过最和蔼谦虚的人,他对所有人,甚至是下人,也都是亲亲热热的,从不摆架子。”

    长孙晋略一颔首。“我早耳闻东瓯王人如其名,和气恭顺,对权位也毫不恋栈,他能顺利避开皇帝那场杀戮,大抵也是深明急流勇退的道理吧!”他转向她,扬起温润浅笑。“能受如此睿智的长辈之恩,你很有福气。”

    闻言,容云力持微笑,眼眸深处藏着一抹痛楚。

    “我是很有福气啊,老天爷居然赐了这么好的人来真心疼我”语音至此,她已然哽咽,往事历历在目,她忘不掉汤爷爷那份比亲爹还要疼宠的情谊。

    漾起悲恸的泪瞳教他心一紧,伸出大掌,他握紧了她的小手,凝睇她强忍泪流的柔弱侧颜,无言予她安慰的力量。

    被牢牢扣在那样温厚的掌心,她的泪一下子决堤了。汤爷爷仙逝三年,本以为自己早已能冷静面对,谁知还是这么不堪一击,至今仍放不下死别的哀痛。

    “汤爷爷走的时候跟我说抱歉,说他答应了要看我披上嫁衣,答应了倘若陈旭敢有待薄,他必定站出来替我出头”她掩唇低泣,缕缕呜咽自指缝间倾泄,她痛得心口发窒。

    当年的媒妁之言,建立在陈家能助堂弟跃进官场的利益之上,她不甘自己的幸福被人摆弄至此,但极力抗拒的下场就是遭受所有人的谴责,只有汤爷爷懂她的苦,无奈他不姓容,想帮她作主也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安慰她,更承诺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即使连娘家都不认她了,绝对还有他和汤家的庇荫。

    那么好的人,处处护着她、疼着她的长辈她是无法再见了。

    谛听她哀伤的哭音,他心下一恸,按捺不住,上前张臂搂住了她。

    “如此说来,东瓯王算是你的亲人了。”轻拍她不住打颤的纤背,他眼底涌现怜爱。“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你就得有多坚强,才不负他临终仍惦念你将来的那份心意。”沈声劝勉,他不忍她这般伤心。

    这下他终于知道她订了亲事后的那阵子,为何常往她姨儿的故乡跑,原来是为了探望汤和。

    当时,他还以为她是为了躲开容昊为他和大哥设的饯别宴才走得那么远。

    若是知晓她遭受那样的伤痛,他必然——思绪一顿,他不由苦笑起来。

    一个许了人的女子,他当下该用什么身分、又有什么资格安慰她?

    真不该再回首了,他该做的是好好把握眼前的缘分,争取那个最有力的身分和资格疼宠她才是。

    恳切而温厚的嗓音抚慰了她心中的伤口,眼泪缓缓抑止,容云枕在他宽硕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酒香,她睁着一双湿润的大眼,失神良久。

    是哭累了还是哭傻了?她居然觉得长孙晋的怀抱好温暖,即使这样亲昵的举措于礼不合,可她没有一丝厌恶或推拒,甚至闭起双眸,感觉他的体温一点一滴地从相偎的衣布间渗进肌肤,让她连心坎都滋暖起来。

    放肆感受他罕见而直接的软语温存,她心动着,也心慌着,阻止不了一股奇妙的情愫漫上心头。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这个男人,她却在他怀里寻到了难求的安定

    待她彻底止住了啜泣,长孙晋放松臂间力道,大掌拍拍倚在胸前的娇小肩头,低柔道:“节哀。”

    耳畔的轻吟唤回她恍惚的思绪,她怔愕了下,挣开他的怀抱,脚跟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不允许自己继续依恋。

    他眸色一暗,莫名的失落取代方才的芳软柔躯,瞬间袭上他空虚的胸坎。

    “你很久没来了是不?”负手轻问,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眶,不由得心疼。

    容云点点头,娇颜发窘,嗫嚅道:“快两年没来了”她不想空手而来,但她实在是挪不出买祭品的银子来。

    他莞尔。“改天我和你一起过来,好好拜祭东瓯王吧!”

    他的好意使她动容,她轻掀朱唇,露出浅薄笑意。

    “那么久没来,肯定是因为手头艰难吧?你放心,我会准备好你的那份祭品。”嘴角弧度不减,他眼底却多了分促狭的光芒。

    不逗逗她,恐怕她整天都这么垮着脸了。

    芳容倏地僵住,她怒瞪丽眸,扯大嗓门斥骂:“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自会付我的那份!”

    他有必要这样刻意揭开她最为尴尬的痛处吗?少瞧不起人!她穷,可绝不收取他任何施舍,这点小鼻气她还是有的!

    看她回复朝气,恶狠狠的小脸更添嫣红,他笑笑地摆摆手,无奈道:“没办法啊,谁教你容家对长孙家有恩?我大哥吩咐过我得好好报恩,我想不多管闲事也不成。”

    为难又委屈的口气让她怒意更盛,她霍地掉头快步疾走,不想再跟他说话。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还报什么恩?容家有拿刀架上他脖子威逼吗?她真讨厌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屡屡招惹、频频干预,把她的心志撩拨得溃不成势。

    “大当家在生什么气?小的不想得罪恩人。”长孙晋轻易追上她,看着她气鼓的腮帮子,他皱起浓眉。把她惹到将自己视而不见,并非他本意。

    “我不是你的恩人!”容云终于停下几近奔跑的步伐,气喘吁吁地盯住他。“这么爱报恩就找我爹,我不希罕也不吃你这套!你不欠我,我更不欠你!以后你往东,我便向西走!”

    她睁大水眸,忍着不让泪花落下,驱赶那股盘踞心上的惆然,以愤懑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不愿被他窥视到一丝丝落寞。

    既然他都说这一切只是报恩而已,她仍不忿、失望个什么?但她就是这么没出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被他狠狠打击。

    直视她泛潮的滢眸,长孙晋嘴边的笑意骤冷。“你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忒大的玩笑,终于让他尝到郁闷的滋味。

    从前无论吵得多凶,她也未曾对他撂过这样的重话莫非,这就是她多年来的真正想法?

    眸光不觉更冷了,他被她的怒言深深刺伤,难以接受她真是抗拒自己的事实。

    “正是!”她挺胸,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那些报恩、所谓的关怀,她通通不买帐!

    敛起满腔愠火,他扬唇,扯出一抹冽笑。“大当家,难了。”

    想跟他决裂?在他打定主意绝不放手之后,她休想!

    “什么难了?”她一脸戒备。瞧他这副阴险相,就知没安好心。

    “忘了你的浅船险些被锦衣卫烧掉时,是谁马上帮你疏通?”当年要不是楚楚及时出手贿赂锦衣千户大人,容家现在连谋生的器具也没了。

    “我没忘!我早就跟楚楚说过,二十年内肯定会把那三千两还清!”

    “记得这么清楚还敢跟我划清界线?大当家,想赖帐也不是这样赖哪。”斜睨她愈加嗔怒的芙颜,他笑得可恶至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有说过赖帐的话吗?!”容云难忍被冤的侮辱,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那年没有长孙家的话,容家的确没办法撑过来,现在你口口声声急着要报恩,那我就告诉你,那三千两的应急已经很足够了,你不必镇日把报恩挂在嘴边,而我也会实践承诺,把那三千两还个干净,绝不跟你有所拖欠!”

    “不错。”他扯了扯唇,褪去阴霾的眼眸镶满煦如日阳的笑意,又来一声赞叹。“你真的很不错。”当家主母的气势都出来了,像她这种悍女子,若是入了陈家那书香门第,岂不可惜?

    他很高兴自己挑对了人“麟盛行”的二夫人之位非她莫属!

    “你在说什么?”她被他突然冒出的笑容给弄糊涂了。

    “我从不做赔本生意,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回报。”他意味深长地道,感觉自己更坚定了那份隐晦却始终存在的情愫。

    “你到底在说什么?”一直答非所问的,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长孙晋伸出大掌裹住襟前的粉拳,以粗糙的指腹轻揉她细嫩的手背,沈笑道:“大当家,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恩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别再跟我耍这种拐弯抹角的把戏!”她施力抽回自己的拳头,仰起更酡红了几分的脸儿,漠视怦然骚动的心。

    可恶!为何每回交手,她都会落得惨败气短的下场?

    “咱们两家人打一开始就非银货两讫的简单关系了。”拽着她的柔荑,他强硬却不失温柔地把她拉向自己,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吐进她贝耳。“大当家,你都不晓得我回家后过得有多无聊,真怀念从前跟你打打闹闹的日子。”

    容云僵直了身子,睨着手腕上的大掌,直觉他心怀不轨,却又不甘认输,她回嘴:“你爱打闹就找别人去,我不奉陪!”

    “真可惜,镇江城内就你一个跟我最熟了。”他唉了声,更挨近她沁香的青丝,以几乎便要吻上她发肤的距离,低哑道:“猜看看,这会儿咱俩认真交手,该是谁当倒霉鬼?”

    敏锐嗅出他语间的危险,她忽然慌得连生气都没力了。使劲扔开逃走的孬念头,她抬起下颔,傲视近在咫尺的俊魅脸庞。“我没兴趣跟你继续牵牵扯扯!”

    她渐渐意识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言行根本是存心戏弄她。

    她恨极自己方才竟昏了头,跟他说尽那么多的掏心话。她这呆子!

    “但我有兴趣啊!”他嗄声哧笑,顺势抵住她白皙的额头,只差那么一点,便要贴上她挺俏的鼻尖了。“大当家,今非昔比,想想长孙家在镇江是何等角色,你若想好好活下去,该看谁的脸色乖乖做人?”他噙笑的黑眸饱览她故作镇定的倔模样,觊觎她令他为之目眩的娇妍芳容。

    以长孙家在镇江的地位,他光用一根指头就能把容家捏扁了。

    “你敢陷害容家,我第一个跟你拚命!”

    “讲陷害太严重,我可做不来那种以怨报德的坏角色。”他品行向来君子得很。

    “那你到底想怎样?!”她失控怒吼,耐性罄尽,受够了他一直绕圈子绕个没完没了。“讲重点!”

    “我想跟你纠缠不清——”

    语毕,在她瞠眸的瞬间,他低头占据了她的视线,灼热的气息随之印上她柔润的唇,吻进她骇然停顿的抽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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