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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滚,你不明白吗?”
荭嫔明白,当然明白!
可是她太震惊了,没想到被她视为一生挚友的沈翎会要她滚。这个打击令她痛彻心肺,她悲愤得想要大声喊叫来发泄,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让自己发出一丝绝望的悲号,更不想让沈翊更看不起她。
所以她深深的吸气、呼气,将所有的悲伤压抑至体内深处,她拭干颊上的泪水,捣掉鼻涕,拿出化妆镜检视好仪容,戴上太阳眼镜,拎起提袋,缓缓站起身。
她将背脊挺得极直,专注地想着走路。
脚步要不疾不徐,视线得不偏不倚,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定。
然而,透过深蓝色的镜片看世界,周遭的景物显得虚幻而不真实,一个恍神,绝望的悲痛登时千吨万吨地往身上心上压来,教她双腿虚软。
不能跌倒,有人在看她!
荭嫔提醒自己,不久前与沈翎的争吵,声量大到或许已经传遍沈宅了,她不要让仆人看笑话。
咬紧牙根,她撑住自己,几乎没做任何停顿地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一楼。
“荭嫔小姐,我帮你叫好出租车,在门口等待了。”沈宅的仆役长安叔一如以往等在门厅送客,嗓音微微沙哑。
她看向那张自幼就很熟悉的老脸,每一丝的表情线条都有种令人安心下来的力量,洞悉一切的眼神里没有批判,只有温暖的关怀。荭嫔心弦颤动,视线模糊了起来,暖暖酸酸又涩涩的情潮在胸坎间汹涌,今日别后,还能再见到这位慈祥又周到的老人吗?
她艰难的吞咽下卡在喉头的硬块,庆幸墨镜遮住了她红肿的眼睛,勉强自己扯开嘴角,朝他绽出甜美的笑容,低声道:“谢谢你,安叔。”
“荭嫔小姐”安叔嘴巴蠕了蠕,叹了口气。
“不用送我了。”她很快别开脸,不愿安叔看见她为悲痛压垮的笑容,挪动沉重的双腿走向大门。
黄色的出租车已经在大门外等待,荭嫔在车旁停住脚步,有短暂的片刻她想转过身再看一眼身后那座被她视为第二个家的豪宅,但想到屋里再没有任何人会欢迎她了,只能忍住泪水,举起手握住车门把。
“小姐要去哪?”出租车司机等她坐上车后,有礼的询问。
好像一根针,戳破了郁积在体内满涨的情绪,滚烫的泪水泛出眼眶,再也停不下来,荭嫔连忙低下头掩饰。
她要去哪里?
茫然自问,却是找不到答案。
家是不能回了,任何人想找她,都会第一个想到她家。
荭嫔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她企望落脚到一个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地方,尽情地释放她的悲痛。
可哪里是这样的乐土呀?
“小姐?”
在司机的催促下,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荭嫔咽下喉头的哽咽,回答道:“松山机场。”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街景一瞬瞬的倒退,从峻宇雕墙的深宅风景进入栉比鳞次的商店街,浓浓的哀愁和怅惘跟着笼罩心头。
熟悉的街景还有机会复印进她的生命里吗?
是不是也会随着友谊的失去,就此离开她?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她尝到咸湿的滋味,窗外的阳光白花花的闪亮,蓝天白云,好个晴朗的天气,为何她的心情却是阴郁不开?
眼泪什么时候可以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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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气候常常是东边飘雨西边晴,教人难以捉摸。像这会儿阳光闪耀,却下着细雨,丝丝缕缕的如愁绪将人围绕。
正轩按捺下满心的焦灼,俊眉锁着烦忧,倾听从电话线路一端传来的女声。
“荭嫔没找我呀,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在一起还打电话问你干嘛!
他忍下升到舌尖的咒骂,涩声回答“我去上班时,要她留在这里,可二十分钟前我回来,她并不在。”
“你要她留在那里?”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话,线路一端的燕欣声音高八度的喊了起来“你以为荭嫔会乖乖听你的吗?”
“我”满嘴的苦涩梗在喉头,正轩自嘲的弯了弯嘴角。
是他太托大了吧?
以为她发发脾气就算了,没料到荭嫔会不顾他的要求,一走了之。
“我看八成你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溜了。你应该看住她嘛!”
“公司里有事,我必须处理。”他忍住怒气道“刘太太说荭嫔吃完早餐才出门,那时候大约十一点多了,不像你说的,我前脚走,她后脚溜。”
“不过就差一个小时,正好是她梳妆打扮加吃早餐需要的时间。”燕欣嘀咕,言下之意像在嗔怪正轩吹毛求疵,不过是措辞上的小事也要跟她计较。
正轩抹了抹脸,无心跟她抬杠,继续正题。
“我拨了荭嫔的手机,她没开机,我才打给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想到要打电话,是不会开机的。”燕欣忍不住打断他,但很快便想到这么做无异是在虎口下拔牙,声音陡然降了八度,软得像没骨头似的问:“刘太太有说荭嫔去哪里吗?”
“荭嫔没交代她。”
“荭嫔会不会回家了?”
“我打过电话,荭嫔没回去。”
“那”燕欣沉吟了起来,忽然道:“沈翎昨天有打电话给我,提到可能会搭今天早上的班机回来,荭嫔说不定去找她了。”
正轩拧紧眉,方寸间翻涌着酸味。
这两个女人昨天才分开,今日又迫不及待地碰面!
即使很清楚荭嫔和沈翎都没有同性恋的倾向,他还是难免吃味。
“你试过沈翎的电话吗?”燕欣问。
“没有。”
“要不要我帮你打打看?”
“我有沈翎的手机号码,不麻烦了。”
“那”就没她的事罗?
“如果荭嫔有找你,请跟我联络。我已经订好明天早上的班机到法兰克福,她这么跑出去,不知道明天要不要跟我上飞机”
燕欣闻言不禁在心里骂表妹人在福中不知福。
薛为中昨天就告诉过她,初正轩打算带荭嫔去欧洲补度蜜月。
他们会先飞到法兰克福,拜访过德国当地的重要合作伙伴后,再转往北欧四国。
燕欣对北欧著名的观光景观如白夜和峡湾一直很感兴趣,可惜就是没人家初正轩这么体贴、浪漫兼大方地邀请她去那里玩。
“别担心。”她叹了口气,安慰他道:“荭嫔这么大的人,不会出事的,我看她十之八九是去找沈翎了。”
“我知道了,有荭嫔的消息再联络。再见。”
挂断电话后,正轩眉目阴沉的陷入沉思。
他一点都不想打电话络沈翎,可是燕欣说荭嫔可能去找她,即使再不情愿,为了得到妻子的消息,正轩还是找出沈翎的手机号码拨出。
铃声响了六次才被接起,话筒里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喂”
“沈翎吗?我是初正轩。”他的声音略显拘谨。“很抱歉打扰你。”
“没呃,我是说一点都不打扰,我好高兴你--”
正轩没耐心等她说完,打断她问:“荭嫔跟你在一起吗?”
“荭荭嫔?”沈翎的情绪立刻从兴奋变得冷淡,正轩心头一凛。
“她没去找你吗?”
“她有来,但已经走了。”她意兴阑珊地回答。
“荭嫔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确定,大概是两点多吧。”
“两点多?”距离现在有三个小时了,荭嫔没回来,是到哪去了?正轩心中掠过不安。
“嗯,她还没回去吗?”
“没有。”正轩沉郁的回答“荭嫔有告诉你,接下来会去哪里吗?”
“没。”
“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再问问别人。”他礼貌的道别。
“等等。”沈翎慌张地喊住她。
“什么事?”以为她突然想起什么,正轩拉长耳朵。
“我”心事是那么曲折,教她不知从何说起,沈翎苦恼的发怔。
等了几秒钟,都没等到她的下文,正轩失去耐心。“我得找到荭嫔,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不,我”她蓦然咬了咬牙,先不急着告白,冲口而出盘据心头的疑惑。“你明知道荭嫔是为了遗产才嫁给你,为什么还要娶她?”
没料到沈翎会问他这件事,正轩怔了一下,沉下声询问:“她告诉你的?”
“嗯。”“你们倒真是无话不说。”正轩恼火了起来。
“我不知道”听起来有些刺耳,沈翎逸出干哑的笑声“先别谈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说出答案。“我爱她。”
“什么?”即使早就下意识的知道了,沈翎仍然深受打击。
“除了这个理由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浓烈的苦涩教她几乎想要呕出,但她还是吞下去了。
“我懂了。”她挂断电话。
正轩放下话筒,表情复杂。
她是懂了,但荭嫔呢?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或者是不想懂呢?
他疲累的掩住脸,思绪一下子便逆着时光之河,回到相识的初点。
那年,他只有十四岁,脑子里没有一综爱情的影子,更想象不到他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爱上被他当成妹妹的荭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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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跟你生父说好,过几天我们回台湾,以后你住他那里。”
这是个微风轻拂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玫瑰香息,正轩的嘴巴里也有着同样的味道,那是来自母亲亲手泡的一壶玫瑰香片。
闲适的下午茶时光,饮一壶热茶搭配刚出炉的饼干,正轩沉浸在慵懒舒适的氛围中,初雅琴突如其来的话却扰乱了他的平静,他霍的正襟危坐了起来,瞪向母亲迅速转开的苍白侧脸。
“生父?”那字眼太陌生了,令他差点梗在喉咙里。
“嗯。”初雅琴僵硬地点了下头,支吾地解释“他叫林子裕。你以前见过他的照片,我记得还是你主动跟我要的。那时候的你很想要个父亲。”
所以,他有个生父叫林子裕?
心中的疑云随着久远的记忆被唤起,渐渐散开,正轩记起来了。
约莫是四、五岁的年纪,他吵着要父亲,母亲被他烦不过,便从压在箱底的相簿里拿出两张照片,告诉他照片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生父林子裕。
他好像要求过母亲,把照片摆进相框里放在他床前,不管是晨起睡前都要跟照片里的父亲打招呼,直到母亲嫁给华尔士,他从继父那里得到完整的父爱,对生父的照片逐渐冷淡,后来不知道把照片摆哪里去了。
多年后的此刻,在他已经大到不需要生父的照料时,母亲突然要他回到生父家,正轩从震惊的情绪里回复过来,直觉地想要拒绝,初雅琴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很突然,你一时间很难接受,可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应该去见他。”
“我不是反对跟他见面。”正轩谨慎的注视着母亲“只是想不出来有何理由必须要跟他住。”
初雅琴沉默了一分钟,才紧着嗓子回答“妈妈跟华尔士有事要忙,暂时不能照顾你,送你回林家,有你爸爸照顾,妈会比较放心。”
“我不用任何人照顾,我已经长大了。”就像大部分同龄的少年,十四岁的正轩痛恨被大人当成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在妈眼里,你永远都需要人照顾。如果可以的话,妈想一辈子照顾你。”初雅琴的声音充满感情。“你才十四岁,而且他是你的生父,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就算是妈求你好吗?让妈能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办完事情,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嗓音再度沙哑了起来。“我们会来接你。”
“你们要去办什么事?”正轩心生怀疑。
“那是大人的事,你别管,只要听话就好。”初雅琴避重就轻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听话,而是妈的态度太奇怪了。”正轩忍不住道“您以前总会跟我把事情说明白,今天却用命令的口气要求我,教我怎么听?”
“算妈求你好吗?”
初雅琴眨着湿润的眼睫,眼神里仿佛藏着某种难言之隐,看得正轩于心不忍,只好暂时答应。
几天后,一家三口自美搭机来到台湾,隔天,初雅琴偕同夫婿带着儿子从饭店搭车抵达宏丽壮观的林家大宅。
第一次见到生父林子裕,正轩并没有特别激动,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很犀利,严肃的表情有种慑人的威势,跟继父的亲切很不一样。
可是当他微笑时,有一种令人倾倒的迷人魅力,连正轩都有些被迷惑。
林子裕把正轩一个人留在客厅交给仆人招呼,邀请初雅琴和华尔士到书房谈话。
精致的茶点放满案桌,正轩却没心情享用,视而不见的注视着落地窗外的美丽花园,猜忖着大人们的谈话。
不知经过多久,一名小女孩闯进客厅,她像天使一般可爱,亲热的抱住正轩,?x那间,他觉得全身酥软,无法拒绝。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可爱是他妹妹,她像尊洋娃娃般精致,不时的腻在他身边,轩哥哥长,轩哥哥短的。
“我们要相亲相爱一辈子喔。”她常以小大人的口吻快乐的说。
就是这般天真无邪的热情,系住了他想念母亲的心,按捺下思亲的待绪,留在林家,等待母亲和继父办完事情后来接他。
只是他等了一年,却是等到母亲和继父的恶耗。
原来他的继父华尔士在参加无国界医师医疗团到非洲义诊时,不幸在恶劣的医疗环境下感染到艾滋病毒,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染给妻子初雅琴。两人因身体不适前去医院体检,方得知自身染上艾滋病。
初雅琴担心儿子会遭他们感染,决定将他交给生父林子裕照顾,以便两人安心就医。
一年后,两人仍敌不过病魔,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林子裕陪同正轩回美探访,正轩方知真相。
他悲痛万分,处理完丧事回台,整个人几乎崩溃,幸好有荭嫔体贴的安慰,他才能从丧亲之痛中逐渐恢复。
后来,他依照母亲的规画回美国进入音乐学院深造,只有寒暑假才返台,但与荭嫔的情感仍很亲密。
直到那年,荭嫔的母亲宋采菱过世。
正轩担心荭嫔承受不住丧母之痛,放下课业回来,没想到会遭遇荭嫔的指责。
“我听到妈妈跟爸爸吵架,他们是为了你!我听到了都是因为你才会吵架,妈妈才会开快车”荭嫔没头没尾的对着他吼。“荭嫔,我不明白”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却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恨意,正轩僵在原处。
“妈妈说,爸爸只爱你,不爱我”荭嫔哭得好伤心。
“那是气话,你知道爸爸有多爱你。”正轩放柔声音哄慰。
“可是他对你比较好”她固执的摇着头。
“没的事。”正轩向她保证。
“我真的感觉到了。”荭嫔神情哀伤“尤其是妈过世后,爸爸对我好冷淡,好几次看我的表情都充满嫌恶”说着,她瑟瑟抖了起来。
“你太敏感了”正轩皱起眉。
“呜有时候我真的好怨恨,宁愿你从来没到过我们家”
“荭嫔!”听她这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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