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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欢在一簇巨大的灌木前倒下“呼呼”地喘气。
一只受惊的野兔从灌木下的洞穴里窜出,消失在密密的茅草中,那神速的动作让他羡慕。他觉得自己像已经奔跑了一辈子那么久,胸部胀痛,双腿麻木得无法举步。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烈日,思考著要如何对付紧追不舍的“狗”
拂晓出城后,他就发现自己被他们盯上了,开始时他以为是恒安王再次派人来追杀他,可很快就认出那几个人是几天前,在宁安殿将他打伤的贾府家兵。
当与他们狭路相逢时,从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中,他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放弃大道而专走陡峭的羊肠小道,让他们的马使不上劲。
有一阵子,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甩开他们了,因为足足两个时辰,他没有再发现他们的行踪。
不料在他刚离开山路,准备过洹河时,他们忽然出现在他身后,逼得他不得不在这片灌木丛生的河滩狂奔。
这一带没有陡峭的山和高大的树,对徒步与骑者对抗的他来说非常不利,因此他只得利用低矮的灌木和一人高的茅草为屏障,躲避他们的追杀。
然而,身后的骑士们并没有被这些灌木、草丛所阻挡,没有多久,他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人了他的耳朵。此刻,他们已经下马,显然正在搜索他。
他试图站起来,转移到另外一簇可以掩护自己的矮树丛去。因为他知道如果被他们抓到,他们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他,而他,并不想死在这几个混蛋的手里。
可是,他才刚一移动,眼前就出现了令狐子升扁平的大脸。
“长林,他在这里!”令狐子升大叫著扑向他,他马上被重重地压回地面,肋骨受此一压,憋得他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他恼怒地想,要不是此刻他虚弱得像只病猫的话,他一定会马上将这个烧饼脸扔到河里去。可惜现在,他只能任其宰割了。
“令狐小子,放开他!”
一声高亢的厉喝,让压住斑欢的令狐子升惊惶地爬了起来,转头看着身后。
斑欢也像做梦似的注视著仿佛从天而降的女神,她屹立正不远处的小土丘上,被东在脑后的长发在风中愤怒地翻飞,她白皙的脸上凝结著寒霜,美丽的眼睛燃烧著熊熊怒火,迷人的红唇用力地抿起,而她的手中,正惊人地握著致命兵器:拉满弦的弓弩,其上紧紧搭了三枝雁翎箭。
“郡主?!”
参差不齐的声音惊呼著同样的名称,高欢不清楚其中是否也有自己的声音。他只觉得肺部忽然吸入了清新的空气,被压迫的肋部也轻松了。
“退后!”紧抿的红唇吐出两个森冷的字。
似乎被一股力量推动,三个站著的男人同时后退一大步。
“再退!”
整齐划一的,三人再往后退一步。
“退三步!”
“不行,再退就掉进河里了!”贾长林哭丧著脸喊。
“如果想活命就给我下河!”迷人的红唇吐出严厉的命令。
“我们有三个人,郡主不可能同时射杀我们!”贾长林愚蠢地喊。
昭君冷然一笑。“问问你身边的他们,看我可不可以同时发三箭,能不能一箭射穿你的鼻子!也或许”她拖长声调。“我该当场做给你看!”
“不要!人人都知道郡主善骑射。”李谨大喊著“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令狐子升在昭君手中的箭对他一抖时,也转身跳下了河。
“你真的敢射杀我们?”贾长林还在犹豫。
“滚下去,小子!”昭君阑烦,中指一弹,三箭中的一箭脱弓而去“噌”地一声,深深地钉在了贾长林的脚尖前。
“哇,你真的射我!”贾长林发出一声怪叫,面如土色地往后跳去,却忘了身后就是河流,当即翻身落水,溅起巨大的水浪,失去了声音。
另外两人急忙将他从河水中捞起,忙著帮他咳嗽顺气。
“贾长林,你为虎作伥,行恶学坏,这是对你的薄惩,下次再被我抓著,必射你个穿心箭!”昭君大声吼完,跳下土丘跑向高欢。“高郎,你还好吧?”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高欢的双眼就没法离开她,此刻见她跑来,更是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倒在身上,长长的茅草与密密的灌木将他们与外界分隔,他炽热的吻瞬间模糊了她的意识。
一吻之后,他抬起头来稍稍退后,在彼此间挪出些空间,用手轻柔地抚摩她的脸颊。
她暖暖的、如丝般的肌肤柔软而细腻,在他的触摸下红润且动人,而她深情的瞳眸清澈明亮,带著他熟悉的活力和热情。
“喔,我不是在做梦!”他发出一声喟叹,再次俯身将她的嘴覆盖。
昭君在他的亲吻和拥抱中融化,但当她开始回应他的热吻时,他忽然抽离了她的嘴,神色遽变地放开了她,暗恼自己的失控。
“高郎?”她惊讶地看着他眨眼间全然不同的表情。
“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吧!”他没有解释她的疑问,拉她站了起来。
昭君神情一松,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便没太在意他的变化,拉过贾长林他们的两匹马,将其中最高大的那匹牵到他面前。“上马吧,我们离开这里。”
斑欢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昭君也踩著马蹬上了另一匹马。
罢顺过气来的贾长林见她要离开,马上在河里大喊起来。“郡主,恒安王两天前就捎信给我二哥了,他随时会来娶你,我劝你不要做蠢事惹他生气!”
昭君叱道:“你闭嘴!我从未答应嫁给贾显智。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嫁给高欢了,不会再许配给任何人,请他另择良缘。另外,今日本郡主借用你们的两匹马,日后定当归还,你们三人就合骑那匹马回去见你们的主人吧!”
说完,她马头一转,对高欢说:“高郎,我们走!”
斑欢没有马上驱马前进,反而以一种令她心跳加速的奇特眼神注视著她。“郡主嫁给了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娶了妻?”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传人昭君耳朵。她的双颊顿时像著了火似的滚烫,满脸赤红地说:“就是现在!从现在起,我嫁给了你,你记住了吗?”说完,不给他进一步取笑她的机会,双腿轻夹,坐骑马上箭一般地往前窜去。
斑欢注视著她的背影,片刻后,一抖缰绳,紧追上去,并很快超越了她。
好胜的她不愿落后,马上驱马紧追,但无论怎样努力,始终落后他一个马身。看着他轻松驭马的神姿,她欣喜自己没有爱错人,这个男人与她志趣相投,个性相契,是大鲜卑神赐予她的夫君!
与她快乐的心情相反,高欢心情沉重。他沉默地领著她沿著几乎没有车马行人的小道疾奔,直到将洹河远远甩在身后,进入了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他才放缓马速,让马儿踏著碎步缓步前行。她立即跟随他减速,与他并辔齐躯。
在一个长满山花野草的山坡前,高欢停下了马。
“好美的花儿呀!这里是什么地方?”昭君配合地停马,惊叹地问。
“转过山头就是七里河。”他滑下马背,过来帮助昭君下马,然后将两匹马拴在山脊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下,让它们吃草。
岩石下方是一片向上陡然倾斜的长坡,昭君将弓箭挂在马鞍上,爬到坡顶环顾四周,骄阳似火,空气湿闷,她迎著山风轻叹。“这风真凉快!”
“累了吧?”高欢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心里却在想该如何开口。
“不累。”她急促地回答。此刻,他这么靠近,近得让她觉得全身痒酥酥的。想起之前在河畔他那激情的一吻,她的喉头发紧,有一刹那简直透不过气来。她希望他伸出双臂来抱住她,像刚才那样吻她,可是他没有。
他坐下,拍拍身边的草地。“来,在这坐会儿。”
昭君没有坐在他手指的地方,而是跪坐在他屈起的双腿前仰面凝望着他。发现他浓眉深锁,一副愁容时,心中一惊。
“高郎?”她抓起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望进他烦忧的眼底。“为何忧虑?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
“能再见郡主,我很高兴,也谢谢你救了我。”高欢转开视线,望着天边的乌云说:“很快会有场暴风雨,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转过此坡就到七里河,那有官驿马车,郡主可跟随他们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她将他的身子扳回来面对著她,不解他语气中的冷淡。
“当然是回恒安王府。”高欢拒绝看她的眼睛,怕自己无法继续艰难的谈话。
“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仿佛被蝎子咬到似的,昭君反应激烈地甩开他的手。“你怎能在我们吃尽苦头才终于在一起的此刻让我回去呢?”
浓眉猛然一耸。“我现在是个被放逐的人,郡主不能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你被放逐是我的过错,是我父王的过错,如果你要我回去,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去找我父王说理。”
斑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深呼吸,以克制的语气说:“所有的对错都不必再谈,你父王虽然放逐了我,却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感谢他!”
“感谢他?你疯了!”昭君双眼发红,情绪激动地看着他。“他派人去杀你,如果不是你反抗,说不定你已经死了。而他谋杀不成又驱逐你,他这样残酷地对待你,你居然还感谢他?”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刺客的冷刀寒芒和王爷的冷酷高傲在眼前闪过,高欢面颊上的肌肉一抽,沉著脸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举到她面前。“是的,你父王很残酷,可是我没有被杀死,而他给了我这个。”
昭君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展开一看,那是一个写在羊皮纸上的“赦免令”
看着上面的文字和醒目的城主印玺,她双手发颤。“原来你是‘府户’?”
他微微抬眼,越过她的头顶望着前方连绵的山峦,目光空茫地说:“是的,我还在娘肚子里时就是‘府户’,是终身属于军府,世袭为兵,不得迁移的贱民,但你父王签发了这个赦免令,从今天开始我自由了!作为交换,我得依照你父王的要求,接受放逐,永远不再见你!”
“不行,你不可以不见我!”羊皮纸飘落地上,昭君惊骇地坐倒在地上。
“我已经答应了恒安王,我不能做失信的小人。”他态度疏离地捡起羊皮纸收好。他不能看她,不能改变心意,否则他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她!
“混蛋!”感觉到他再次在他们之间筑起高墙,她绝望地咒骂,伤心地祈求神灵不要让她才享受到的幸福滋味这么快就消失!
可是神灵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冰冷的寒流正在将她与他分离。
“高郎,不要离开我,我不准!”她抓起他的手摇晃,但他抽回了手。
“郡主,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吗?”他严厉的目光中那份凄凉和无奈震撼了昭君的心,她想抓住他的胳膊,可他身子后倾躲开了她,并焦躁地说:“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郡主快走吧!”
“别想吓唬我,阳光明媚,何来暴风雨?就算有,我也不怕。”
“不是吓唬你,你闻闻这风,看看天空,不出一个时辰,暴风雨准到。”
她看看天边越聚越多的乌云。“那我们一起去七里河避过这场雨。”
“不行,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以‘永远离开你’为条件换得这条命的?七里河有兵站,有官驿,更有认识你我的人,你父王和贾显智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我”
“不要再说了,高欢如今是以天地为家的流浪汉,郡主为何不放过我,好好回家去呢?你这样苦苦纠缠,只会让我们都活在痛苦中!如果郡主真对高欢有情,就请依了我这回,趁暴风雨还没来临前到七里河去!行吗?”
“不行!”心碎与失望转化成颗颗泪珠,滚落下昭君美丽的脸庞。
那串串泪珠就像一条条丝线,一层层、一圈圈地紧勒著高欢的心,让他痛、让他怜,他好想将她拥入怀中,给她所有她渴望的承诺和爱,可是,他不能!
身无分文,前途未卜的他,只会给她带来厄运和灾难,贫穷与恐惧。
恒安王说的好,他高欢不配得到郡主这样美丽高贵的女人!
回忆刺痛了他的眼,他狠心在她身前跪下,伏地谢罪道:“郡主天生丽质,好男儿没有不爱,得郡主垂青,高欢深感荣幸。然而,郡主贤德,不惧贫贱,高欢却不忍见郡主食贫度荒。如今,高欢辜负郡主深情实属万不得已,请郡主珍惜玉体,回返王府,若苍天有情,他日容高欢建一番功业,定结草衔环回报于卿。”
说完,他再次一拜,单膝跪地准备起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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