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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冲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板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板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凶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发,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致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愈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谢冰媛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灵手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认真学却学不会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艺也很不错,尽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制白蟒袍一样精美华贵,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变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与锻炼形体,谢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做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阁的料子,用了玉纺居的线,用了精致的金丝,就差做衣服时抚琴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蓝色的衣袍,保暖而不显得臃肿累赘,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故而一眼望去尽显朴素大气,只有袍边上翻卷而出的金线内敛,显示着低调贵气。
谢冰媛带着衣袍到将军府上拜访的时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处晃悠,见谢冰媛来了,忙把她请到了会客大厅。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带走,多亏将军出手相助,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谢冰媛不卑不亢,拿过包裹好的衣袍一层一层打开。
“谢老板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从命。”看到从谢冰媛手中出现的深蓝长袍,沈清爵徒然画风一转。
不等谢冰媛抖开衣袍,沈将军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哇!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将军大人不露声色,面无表情接过,伸手解了白蟒袍随意甩到身后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脱衣?!
将军大人只是想试试新衣。
“这是冰媛亲手制作,如有不便之处,将军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里衣已经露了出来,谢老板下意识背过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么。而即便是身份有别,但同位女子,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还是这么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蓝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适,很保暖又不显得重,穿起来比她的定制白蟒袍还要舒适许多。谢老板可没偷偷量过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许是她眼力见儿极好的缘故,衣袍简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谢冰媛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
怕是古往今来的诗词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沈清爵这样的女子,否则定当多不少后世传颂的诗章。说她闲静时如娇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气。
谢老板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觉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强定住心神细细打量这位将军,发现她和自己这身蓝衣完美契合。
室内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并不多,蓝袍穿的有点快,所以衣领略微不整,露了半边精致的锁骨出来。
谢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丝不苟的做事态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沈清爵的领口帮她捋顺了衣领。
沈清爵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把身边人一分一毫都刻进上斜眼中。画面看起来“和谐美满”“珠联璧合”极了。
而谢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时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冰媛身上的香味袭人,而每一分对她都是充满诱惑的毒-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温香软玉揽进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抖。
谢冰媛只是揽个衣袍,怎么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揽个衣袍,怎么就把人抱了?
沈将军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谢老板柔软风华的身量,就被一把推开了,谢冰媛面有一抹浅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清爵后退一步,神色恢复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刚刚的失控的怀抱并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谢冰媛说了这句话,有些慌乱地转身出门,也不管沈清爵的反应。
她平时走路,动作,都受过严格训练,一步一步颇有气质,经常是踩着鼓点伴着音乐走路,此刻却章法全无,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语,自己是把她吓坏了么?上将军有些失落。前世谢老板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视若无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风水轮流转,急不得,急不得啊。
谢冰媛一路出了将军府,心续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是红尘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贪恋温柔与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让她丢盔弃甲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
但纵使有一百次,她还是会像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
因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开了。
而那时起,她于同为女子的异姓王而言是什么身份?
谢老板十分冷静地开始极有条理的胡思乱想了,从“我怕是相似于那画中女子”到“将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敢往那处十分简单的“将军心悦你”处想。
沈清爵脱下白蟒袍,穿着蓝袍在暖阁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额头,继续看书。看书之余余光瞅见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舒适,便换个姿势,好似怕把衣袍压坏了的。
进来送茶的十灵发现了不对。
她把参茶汩汩地倒进沈清爵手边茶盏中,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探头问了句:“将军,您不热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将军大人又抄起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灵:“……”贼尴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来冲她轻轻一笑,十灵木然地转过身走出房去。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是魏国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点热?而窗外大雪飞扬,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雪白。
冷风从满武州吹来,顺道把风雪也牵扯到了太京城来。然后雪满皇都。
沈清爵自己撑着伞穿着深蓝色长袍出了门,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从浮香山到雪中的听雨亭,一路上见了下人的问候都不同于往日的直接忽视,而是点头示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个遍。
而惶恐惊惧之下,下人们不免有个问题:这么大的风雪里,您穿着这长袍负手而行,披风都不带,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伞心情大好,在风雪中愈行愈远。下人们看着这个深蓝色的挺拔背影,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将军实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头次早朝,萧泰凉应臣子之邀追封谢琼为沐文帝,而自己称为沐武帝,当天大赦天下,减免三成税收,开仓派粮赈济饥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气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权顶尖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迹的片刻平静罢了。
沈清爵于一派“吾皇万岁万万岁”中也跟着行了礼,文武百官立在两侧,她站在最靠近沐武帝的右手边,对议论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本朝第一位异姓王,见皇帝不用行礼,可便服上朝,可话虽这么说,谁也没曾想到她真的会就这样上朝。她以女子只身独揽军权,早就见惯了迂腐的文人墨客对她口诛笔伐,她不去计较是因为,这些人现在的通天胆量,怕是禁不住她一拍桌子。
萧泰凉自然没有计较,手一挥让臣子们汇报各自境况,偶尔做决定之前会与沈清爵眼神交流,得到后者肯定之后,他再御笔一勾选择通过或者否决臣子们的提议。
后世史书记载:沐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武帝头次早朝,群臣衣冠整齐一丝不苟,惟有上将军沈清爵不着朝服不穿御赐白蟒袍,一袭蓝袍斗篷立于大殿之上。
后世史官猜测,是否意味着此年此月,师徒二人已经离心?这正是日后逼宫的伏笔?
也有野史说道,将军何曾有过反叛之心,蓝袍上殿只因衣袍是夫人所赐罢了。
多年后听到说书人长篇大论的两人相视一笑。
退朝之后为时尚早,因下了雪的缘故天阴沉沉的,萧泰凉先从偏门赶道去了御书房,群臣这才从正门退下。
沈清爵率先走出正殿,外面是染了雪的五十四层石阶,因为没有宫人打扫不少文臣步履维艰,可沈清爵如履平地,走的格外轻松。
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身后是自然而然跟着的文武百官。
纵然平日里有部分臣子不服,但终究是没人敢逾越过她走在最前面。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