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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地,擦肩而过。
这一次,他的一句话,清晰地传来:
“朕,宁愿自己能醉醉妃”
一语落时,他转身,比她先行离去。
她看得到,他离去的方向,是承恩殿。
殿内,灯火燃得更为通明。
有女子纤细的身影,投影在殿窗上,随后,烛火,突然,灭了。
殿内,沉入黑寂中。
她的心,也一并地沉入一片黑寂中。
纳兰夕颜!
你,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问出这句话,她知道,彼时他问的话,重来一遍,她依旧是会这么回的。
这个身子,不干净了,她怎能用残破的身子,再去希冀得到完美的感情呢?
手,覆上腹部,那里,又开始疼痛了。
她不能这徉让情绪陷入悲凉中,这样,对孩子是不好的。
慢慢走进殿去,甫在榻前坐下,殿外,传来些许的声响,想是方才消失不见的宫人陆续回到各自的值位上,偏殿的门口,亦有身影步入,正是离秋。
“娘娘,您,要安置了么?”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离秋近得前来,扶住她:
“娘娘,您的脸色不太好,可要奴婢替您传张院正来瞧一下?”
“不必。本宫无碍。”
“娘娘!”
离秋惊惊地喊道,夕颜随着这一喊,方看到,自己的裙下,湮出了些许淡淡的红色。
她看着那些红,渲染开来,并没有晕眩,纵然腹中的抽痛愈是明显。
她知道,这一胎,她保得甚是吃力,可,再怎样,她都是安保的。
离秋的惊呼声打破了天曌宫的安静,连李公公都紧张到无以复加,只是,承恩殿内的灯火却始终暗着。
李公公在殿门前回了一声,里面,传来轩辕聿极淡的应声,便,再无其他的声响。
纵伺候帝王多年,这一刻,李公公都无法看透,但,做为奴才,他本就不需要看透太多。
不是吗?
张仲不愧是神医,连夜开了一副方子,夕颜服下后,血是止了。
但,张仲在搭脉时的眉心,却始终皱着,夕颜的脉相,有一丝怪异,他暂时还说不出来这丝怪异在哪,仅断得,夕颜胎相很是不稳,由于母体孱弱,这胎若安保下,必得耗费于常人数倍的心力。
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他张仲要保保不得的命,哪怕阎王要人三更死,他张仲偏要留人到五更。
亦因此,他向轩辕聿请示,每日准他暂停于内宫,以便万一深夜夕颜胎相有变,从太医院赶来,颇费时间,而,夕颜的身子,恐旧是耽搁不得分毫的。
轩辕聿准奏。
王妃陈媛也在翌日,从慈安宫赶来,伴夕颜于偏殿。
夕颜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正俯在她床畔,略略打着磕睡的陈媛。
她看到,陈媛右脸的伤疤早已看不大出,轩辕聿彼时给她的药,果然是有效的。
手轻轻抚到陈媛脸颊,指尖才抚到那处,陈媛已然惊醒:
“颜儿!”
陈媛唤出这一声,没有以宫廷的虚礼相唤。
语声里除了欣喜外,更多的,是种担忧。
很深的担忧。
而她,不要陈媛为她担忧。
“娘亲,没事的。”她笑着,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别起来,院正说了,这几日,你得好好地躺在床上,动,都是不能动的。”
“这么躺下去,没病都非捂出病来。“
“傻丫头,你哪来的病呢?怀了孩子,自己,却还象个孩子。”陈媛竭力用轻松的口气说着话,不让自己的担忧被夕颜察觉。
“我才没这么金贵呢,我哪里象孩子了,都这么大了。不过是第一次怀孩子,不适应罢了。“夕颜娇滇地道。
她瞧殿内除了外面站着几名粗使宫外,并无其他人,心下,也就放开了些许。
“颜儿,我问你,这孩子,对你真那么重要吗?假若,你和这孩子的命,只能留一个,你选什么呢?”陈媛顺着夕颜的话,问出这句。
夕颜顿了一顿,凝着陈媛,唇边的笑意却未敛去,只继续道:
“如果彼时,让娘亲在颜儿和娘亲之间选一个,娘亲会怎么选呢?”
她不能直问什么,虽然,她知道,她的身世,陈媛一定是知道些许的,或许,还知道,纳兰敬德的一些事。
可,如若直接问了,无疑,是伤到陈媛的心的。
哪怕是养母,当自己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质问起身世的时候,怎会不伤心呢?
果然——
陈媛滞顿了一下,方道:
“当然,我也会选颜儿。”
“是啊,既然娘亲都这么选了,颜儿的选择,自然,也是孩子了。”
“颜儿!”
陈媛蓦地覆住夕颜的手,却听到,殿外传来了通传之声。
“太后驾到!”
太后由莫菊扶着,迈步进殿时,几乎是焦虑地径直走到夕颜的榻旁,而陈媛只能松开握住夕颜的手,默默地起身,站于一旁。
太后驾临,这里,自然是没有她的位置。
“颜儿,身子可好些了?”太后甫坐定,只关切地问道。
“太后——”
“不必请安,躺着说话。”太后见夕颜要起身行礼,戴着金护甲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金护甲,亮,犀冷。
触到她的手,让她不禁颤了一下。
“谢太后。”
“你这孩子,身子这么娇弱,却还茹素,哀家这就传旨,从即日起,你不必再茹素,这茹素之约,就由哀家来替你罢。”
“太后,万万不可,您对臣妾的好,臣妾是知道的,只是——”
“没有只是,哀家的皇孙最重要,就这么定了。”说完这句话,太后的语音转柔,她将夕颜散于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道“孩子,这皇孙真的对哀家,对巽朝来说,都太重要了,哀家不容这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你,一定要替哀家好好地守着这个孩子,好么?”
她能说不好吗?
纵然,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轩辕聿的。
她其实,希望,这是个女孩,可,她亦知道,太后要的,只是皇孙。
因为,距轩辕聿年满二十五岁,待到十月初六天长节一过,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除去怀胎十月,若六宫在这两月内,再传不出任何喜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太后唯一的希望。
她的手抚到那处,只是,真的要李代桃僵吗?
而他昨晚许她,说待到孩子诞临,她若不愿意,可回到苗水,又是什么意思呢?
头,微微有些疼,太后见她的面色又不佳,转对离秋道:
“离秋,你也是伺候了好几位主子的人,醉妃这一胎,你必须给哀家当十二个心,从今日开始,醉妃的一应用度之物,先交由张院正审视,才许奉给醉妃。这殿内,除了哀家和皇上之外,后宫诸妃都不许擅进,这,是哀家的令牌,见此牌者,犹见哀家亲命。”
太后说罢,取出袖中一块刻着凤纹的金牌递予离秋。
“诺。”
离秋自是知道,这块令牌的金贵,有着这块金牌,任何要擅入者,除了皇上,她都阻得。
她把金牌拿在手中,仅觉得份量是如此地重,重到,她突然害怕起来,害伯八年前的那幕再现。
“颜儿,好好歇着,哀家每日都会来看你,想用什么,只管让膳房去做。”提到这一句时,太后又急急吩咐道“对了,传哀家懿旨,在皇上的御膳房内,另辟一小膳房,只专做醉妃的膳食,另,让太医院的袁院判今日开始就去小膳房当差,所有的膳食除了药膳调理外,必须给哀家再当十二分的小心。”
“诺。”离秋复应道。
这些,真的有用吗?
先皇后也得到过这些特殊的照拂,可,最终呢?
她摒去杂念,再不去多想。
这,也不该是她多去想的。
纵然,每每想起来,她都会很难受。
太后吩咐完这一切,替夕颜复掖好被角:
“哀家明日再来瞧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真让人心疼,快,再睡一会。”
夕颜颔首:
“臣妾谢太后眷怜。”
她闭上眸子,太后旋即起身,手向陈媛伸出,陈媛忙起身,扶住太后的手,一并往殿外行去。
殿外,因着轩辕聿罢朝后去了御书房,此时,十分安静。
这份安静,愈衬托太后的话,虽很轻,却字字入耳:
“王妃,颜儿这胎哀家可是让你仔细照顾着,若有闪失,这,不是你能担待的,你,可明白?”
“妾身明白。”
昨晚,太后对陈媛的请辞,并未允见,到了今日早上,方准了她移往天曌宫陪伴夕颜。
这一晚的时间不算太长,若能让人定下心来,想清一些事,却是足够了。
“明白就好,待到醉妃诞下哀家的皇孙,也是时候,该让咱们的国舅建功立业,重振王府的声威了。对了,哀家命工部派人将焚毁的王府进行修茸,估计到明年初,也就差不多了,到那时,你再出宫回王府罢。”
明年初,不正是夕颜将要诞下孩子之际吗?
陈媛的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借着低头,敛去这抹苦涩。
此后的一月间,夕颜的胎得张仲相保,逐渐安稳起来,而张仲正是在她六岁那年诊出她对荆芥过敏之人,并且,她的身子,也得这位名医祖传膏药调理,不再象幼时般孱弱。
人世间,总有些事,是有着莫名的因缘巧合,一如,现在,张仲的再次出现,恰再次为她保住了孩子。
一月间,陈媛每日大部分时间都会陪夕颜于榻前,她也从陈媛口中,知悉了那晚王府的大火,正是从遍种夕颜花的园子烧起,借着风势,很快就吞灭了王府大半的地方,因在东城,禁军很快就抵达了王府,并将大部分的家丁援救了出去,而后,陈媛被接到太后的慈安宫中,纳兰禄替西蔺姈守灵,自然是没有殃及,其余的家丁则都暂时安置在王府位于城郊的老宅。
大火后,清点家丁时,只少了老花匠一人。
当然,对于这,没有人会在意,毕竞那处种植夕颜花的园子,仅有老花匠一人住着,此刻,即悉数被焚,或许,老花匠被烧死在那,也是有可能的。
而老花匠并无家人,在府内,亦很少和人说话,死了,自然,没有人会伤心。
但,从陈媛口中不经意地提到这点时,却让夕颜的眉心,颦了一颦。
陈媛知道的,仅是这些,只这些,对夕颇来说,是够了。
此事和轩辕聿无关。
可,他和她,却也再无关了罢。
这一月,每日他都会翻牌,后宫诸妃,可谓雨露均泽,承恩车的钤声,每晚响起时,都会在她的脑海萦绕不去,亦使她辗转反侧,除了每五日,那一次的服药让她能昏噩地睡去,其余大部分时候,她都要到子时过后,承恩车将待寝的嫔妃送回宫时,方能浅浅地入睡。
这样的情况,待续了十日,第十日后,突然,就没了铃响,这样的清静,让她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她不由唤了一声离秋。
因着是晚上,陈媛是另歇在偏殿后的侧院里,她又让碧落过去伺候陈媛,是以,近身的宫女,惟有离秋一人,而这一人,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也是够了。
纵然太后拨下许多宫女,只是,她素是喜静,皆把这些宫女打发在了外殿伺候。
“娘娘,有何吩咐?”
“今晚,为何外面没了声音?”她没有避讳,直接地问出这句话。
“回娘娘的话,今日用罢晚膳,李公公就命人将承恩车上的铃噹都取了下来,说是皇上嫌忧。”
嫌扰?
这承恩车的钤声,是为了让这车辇一路行去,彰显侍寝后妃的殊荣,自巽朝开朝以来,就一直如此,包括轩辕聿都登基了十三年,怎会突然嫌忧呢?
从离秋的这句话中,她明白了什么,只是,她宁愿是不明白的。
侧身躺了,淡淡的话语,从纱慢后传来:
“下去罢。”
离秋奉命退下,她也是今日,李公公按着惯例来问娘娘身子如何时,她据实禀说要到子时后好象才能入睡。
先前她不敢妄禀,但连着十日,都是如此,却是让她瞧出些许的端倪。
未料想,晚上就见了动静。
皇上,对醉妃真的很好。这种好,不同于以往对先皇后的好。
皇上对先皇后的好,永是挑在了明处。
对醉妃的好,却一直都是默默于暗处。
虽然都是好,可,连她都辨出了孰轻孰重。
只是,先皇后和醉妃对皇上的态度却也因着这好而不同。
同样,亦是一明一暗。
这宫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想,她是清楚了。
只是,当事的人,却都不清楚罢了。
夕颜胎相稍稳时,皇后陈锦出现在了天曌宫,但,她并未只是来探望夕颜,因着太后那道旨,连她这样尊贵的中宫皇后,都不是说探望就能探望的。
她来此,要找的,仅是陈媛,陈媛将皇后迎到偏殿的侧院中,陈锦巧笑嫣然地持起陈媛的手道:
“听说醉妃的身子好了不少,本宫想着,王妃亦该有空了,是以,特来向王妃讨教绣荷包一事。”
“娘娘,快别说讨教了,妾身当不起的。”
陈媛的气色并不是十分好,或许连日来的忧心,让她的气色,一直是欠佳的。
“好啦,本宫不说便是,本宫托王妃找的图样可有了?”
“百子荷包的图样,妾身找了几幅,就不知道娘娘喜欢哪种。”
“王妃是醉妃的母亲,自然比本宫更知道醉妃喜欢哪种,这百子荷包本来就是绣给醉妃,聊表本宫心意的,就由王妃定夺吧。”
“妾身代醉妃谢过皇后娘娘。”
陈媛俯身行礼,陈锦只一边笑着一边往屋里行去。
甫坐定,陈媛将图样铺开在绣架前时,陈锦道:
“婷婷,把番邦进贡的丝线取来。”
“诺。”婷婷将一紫檀木的盒子奉上,打开,里面是光彩夺目的丝线。
“王妃,这是本宫进宫时,太后赏给本宫的,本宫瞅着颜色怪好看的,一直没舍得用,今日,不妨就以这丝线来绣,你看可好?”
陈媛的手抚过那些丝线,自是知道,这丝线的贵重。
“皇后娘娘,您亲自绣荷包对醉妃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若再用这些丝线,真是再要不得的。”
“呵呵,这可不仅仅是绣给醉妃的,百子荷包,是本宫献给我大巽朝第一位皇子之礼,再贵重,都是要得的。”
陈锦看似温和的这句话,味地,让陈媛的脸色微微一变。
“咦,这丝线,好香啊。”伺候在旁的碧落轻轻道。
是的,很香。
这些置放在盒内的丝线,确实,香到让人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