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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时夏粮早已入库,而田中仍有农人忙碌。郑二打听得知,是种了速生杂粮。早就听说张忠他干爹在河东拼命种田、整饬军纪,看来不虚,倒是有些起色。
可是,晚不晚了点呢?
郑将军治镇日久,眼界高了不少,对这个治理的作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义武的钱粮虽是刘三在管,但郑守义本人从未忽视。尤其母大虫回来之后,更是天天盯着自家的钱袋子,没事就跟他念叨。是以对这经济之道,郑哥亦有些感悟。
昭义丢失,河中易手后,河东逼仄,耕地有限,人口亡散,又无渔盐之利。从前还能出去抢掠,这数年连掳掠都轮他不到,坚持至今实属不易。
巴掌大点地方养这么多兵,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独眼龙得知卢龙援兵来到,异常欣喜,亲自出城来迎。
远远望见晋王的华盖渐行渐近,直觉这位曾经的飞虎子苍老了许多,须发花白,眼袋浮肿,居马上虽稳,却少了生机多了暮气。待两边接近,老黑一咬牙一跺脚,率先下马快行数步,来在李克用马前,躬身施礼道:“大人,存义来晚啦。”
听说是这黑厮领兵过来,独眼龙心里本来也有点打鼓。
李大、郑二这两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义子,在营州做下好大事业,却在他跟刘仁恭大战时作壁上观,甚至还跑大同掏了一把,妥妥的逆子啊。若按晋王年轻时候的脾性,早就操刀子上了。可是形势比人强,他先是兵败木瓜涧,后在汴兵手里接连吃瘪,实力大损。
如今朱温势大,纵观河北,只有卢龙三镇还能是个帮手,晋王也只能装傻。
这两个逆子要说也算有些用处,比如上次汴兵来袭,这黑厮就出力不小,事后城都没进,倒是省去彼此尴尬。不过这次不同,岂能面都不见。
然而,对于该怎样开场,晋王在路上也很挠头。不意这黑厮知趣,全了他李鸦儿的颜面。好!你敢叫,爷爷就敢认。性情中人的晋王亦跳下马,身手矫健地将这个便宜儿子虚扶起来,扯了他的黑手道:“存义我儿,速速随我入城。”
二人认亲这也就是片刻间事,完全一幕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直叫周围一干看戏的文武目瞪狗呆。
宫中早已摆下筵宴。
入席后,晋王就向便宜儿子引荐周德威,道:“此次南征,以镇远为主帅。你等亲近亲近。”
郑守义与周德威不曾合作,但是知晓其人。据闻是骑将出身,曾为河东铁林军使,最近几年对阵梁兵,算是胜迹较多的晋将了。叉手道:“我人地两生,此番胜败生死,全赖周帅矣。”
周德威微一欠身,向郑二还礼。
晋王又为他引荐两位副帅,一是李嗣昭,一是李存贤。
这二位都是老熟人,互相打过招呼,郑二心中盘算,周德威看面相亦是爽直汉子,这个组合还算不错。
左右打量这殿,二哥感觉有些眼熟。蹙眉凝思,恍然想起当初就是在此殿拜了晋王做义父。那时李存孝被杀不久,康君立酒后胡扯惹了晋王不快,现场挨了一刀,不久便被赐死。后来豹军就离开晋阳去大同,又从那里打回卢龙,自此,与河东渐行渐远。
当时在殿中者,如今已有许多不见。
今夜在殿中者,十年后又在哪里呢?
先看眼下吧。
打潞州,郑将军想了一路也想不出奇计,看晋王这架势却分明是志在必得呀。
关乎自家生死,须得问明。“大人。”反正爸爸叫开了也就无所谓多叫几句,二哥探问道,“我闻丁会乃梁军宿将,麾下精兵不少。嗯,城中亦不乏粮吧。潞州城高池深,防备森严,计将安出?”
独眼龙但笑不语,边上一少年道:“勿忧,必能马到功成。”
郑哥看说话的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正是嘴边眉毛办事不牢的典型。这话就说得十分无状。什么叫勿忧?怎么就马到功成?一念错,万千将士性命无存,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惹得老黑非常不快。
晋王却也不多解释,只道:“我儿亚子,存义才见过么?”
哦,李存勖,李亚子。
这小子最近声名风传,郑守义在河北也听过他,知道这是晋王爱子。见面确实是头次见,早年他老郑在河东混的时候,李存勖还是个娃娃。既然晋王儿子这样说了,想必确实有所依凭,反正大不了走人呗。
思路清晰的老黑便举杯与李存勖隔空邀饮,正见独眼龙一只独眼看向儿子,满眼宠溺之色。郑守义也忍不住看看身后罚站的小屠子。
嗯,确实晋王这儿子卖相好些。
二哥是把小屠子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如今常在身边行走,今天专门带他来见世面。小伙子一直杵在老黑身后。曾经他也就是个屠夫的儿子,短短数年,子凭父贵,已能与一方诸侯同殿,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爸爸来看自己,小屠子忙挤出微笑,模样十分得意。
李克用早就注意到了这小黑,一看便知是老黑的孽种,亦明白这厮是在给儿子铺路。作为方镇节帅,哪个不得考虑基业传承。
这也是晋王的心病呐。
他今年五十有一,近年事业不顺,心情不好,身体也每况愈下,已经飞不起来了。想想镇中这个局面,晋王顿感头疼无比。
李克用当然是想儿子李存勖接班,可是他是沙陀人,是草原人。虽然已经定居河东,但是部中的传统还在,那就是继任者需长老们开会选举,并没有父死子继的道理。
他有好兄弟,还认了许多干儿子。按照部落的规矩,这些好兄弟们,都有继承权。而按照唐律,这些干儿子也有与李存勖同样的继承权。而且,他的这些兄弟、干儿子们,并不是无权无势的兔子,而是有牙有爪的狼。
本欲跟小黑打个招呼,又觉心烦,索然无味。
自家都搞不明白,还管人家的事么?
干脆假装不见。
郑大帅始终都在观察晋王。
真是老了,再也不是那叱咤疆场的飞虎子喽。
瞧这满堂骄兵悍将,晋王身后,这小子能镇得住么?
从前位卑职微,郑二也没资格多想。后来做军使做节帅,有些事就由不得他不琢磨了。结果一看之下,郑将军是大惊失色。至少近几十年来,好像节度使的传承就没有哪家不出事的。
河中王家、义武王家,淄青王家,有一个顺利接位的么?没有。
卢龙匡威、匡筹兄弟俩这是反面典型,不用说了。
魏博罗绍威窝窝囊囊多少年,最近才栽在朱三手里。
放眼四顾,似乎只有成德王镕是个另类,真是奇哉怪也。
可是王镕?
呦,朱三也五十大几的人了,比晋王还老些,他哪天死了,汴州不会乱么?
李老三这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李大才四十多,身子骨还很硬朗,据说又生了几个子女,比如萨仁那又生了吧?呸呸,这个不能想。总之,就大李子这个状态,若不出意外,当能把朱三熬死,若待熬死了义父……啧啧,是否大李就能一统河山了?
哎呀,这么一想,老子前途一片光明啊。
晋王哪晓得这老黑一肚子坏水翻江倒海,他如今酒量大不如前,心情又不大好,不多时已经醉意浓浓,酒宴只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