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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怎么事?”
这个明显还有几分魂魄在,磕磕绊绊道:“俺才放完马,正要回,从那边突然杀来许多人,见面就杀。俺拉了他跑出来,但是部落全完了。”
手指的方向,大概是东方。
“有许多人?”李从珂抱着侥幸询问。
这汉茫然地摇摇头,好歹没有给他胡扯一个数。
不必再去云中,辽军,已经来了。
阿爷没有说错。
李从珂毫不迟疑,掉头就往回跑,撒开了马蹄疾走。
他不知道辽军现在已经走到哪里,是否已经跑在自己的前面。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快赶回。
希望还来得及。
……
“杀!”
天明前,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辽王的大军,终于摸到了李存勖的营地。
尽管草原辽阔,但是能够容纳上万骑兵的草场实在有限。
要有水,要有草。
只有靠近水源的草场,才能牧羊足够多的马匹。
而黄河,就在那里。
东城就在黄河北岸,找到东城,然后向西捋,顺藤摸瓜,就差不远。
何况,沿途还有许多部落,过万大军在附近游荡,他们岂能不知。
三木之下,什么问不出来?
哦,不用三木,一颗颗脑袋砍过去,总有说的。
又何况,这些年来,李老三往这边派了多少商队,派了多少细作。
勾画地图,查探风土民情。
谋定而后动,李家兄弟确实是用心良苦喽。
李存勖是在梦中被叫醒的,侍卫二话不说,将半套皮甲给他套了。
拉出帐篷,马匹已在眼前。
李存勖浑浑噩噩地被推上马背,然后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夺路狂奔。
他只记得,李嗣源向他道别:“晋王,速回晋阳!”
说罢,这位义兄便领着一众骑士冲消失在夜幕下。
……
李嗣源的横冲都,不愧是河东精锐。
沙陀人的斥候最远也放出二十里远,李嗣源和甲而眠,并且不敢熟睡。
他见过那位辽王,听说过他的事迹,更用心了解过他的一贯作风。
至于郑守义,毅勇军,他同样毫不陌生。
李可汗是怎样混淆视听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山北,豹军是在正旦雪夜,奔袭数百里,烧了契丹牙帐。
入塞时,李可汗从营中出兵,千里奔驰,取渝关,下幽州,在魏博击破汴兵,稳住了局势。
取定州,李可汗自己跑到山北搞会盟,掩人耳目,却让郑守义雪夜奔袭。
奔袭,奔袭,还是奔袭!
毅勇军骑军普遍一人三马,而河东军,只有鸦军中的少数精锐能够做到。
鸦军,大多数时候,只能伴随步兵作战。
其实,这么说都有点抬举自己了。他们的那些步军,更多是充当辅兵使用,与李可汗的军队不一回事。
李可汗的军队,根本就是为了奔袭而打造的。
与李嗣昭在邢州,上次救援晋阳,那黑厮也都是夜行昼伏,突发制人。
突袭,这是刻在辽军骨子里的,辽王怎可能舍之不用?
令李嗣源疑惑的,仅仅是为何要放出一个要东归的消息。
这么多马,只需行动迅速,一路遮断,不可能走了风声。
而放出这个风,不论如何,都显得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总之,他始终相信,辽王的大军不是已经上路,就是准备上路。
当响箭破空,根本未睡的李嗣源翻身而起,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惜,李嗣源更加清楚,哪怕他猜到了李可汗的用意,怎奈何,他恐怕自己无力回天。
一面让晋王抓紧撤离,一面迅速集结军队。
李嗣源不清楚来了多少敌骑,但他自知必须迎之而上。
他在心中祈祷阿胡拉大神保佑,祈祷神祗能够降下奇迹。
比如,敌军确实来得有限。
比如,碰巧让他斩了敌军主将。
在冲入夜色的那一瞬,李嗣源隐隐感觉到,沙陀人突然就到了命运拐点。
是辉煌?
是灭亡?
可能就在这一夜了。
……
在突入敌营前,大军最后一次换马。
战马当胸挂了皮甲,郑守义也披了一套皮甲。
这甲与凡甲不同,是经过多轮工序硬化,坚硬不输铁甲,甚至可能稍强。
最关键他轻。
套上掩心境,罩上铁胄,郑大帅将一柄马枪拿稳。
数千精骑在行进中整顿了建制,列成一个个五十人的锋矢小阵,而后小阵套中阵,中阵套大阵。
所有人都知道,抵定河东,在此一战。
没想到在靠近敌营二三里处,竟有敌骑驰出。
反应很快嘛!
辽王天可汗举起右手,向前挥出,道出一个字:“杀!”
具装铁骑作为矛尖直接出动,在甲骑陪伴下缓缓加速,一往无前。
卢八哥异常兴奋,总算又赶上一次大场面。
上回在山北,是他,一阵冲垮了秃头蛮的中军,底定胜局。
与河东军是老冤家喽。
在李匡威时期,八哥就跟着郑大与河东军干。从代北打到成德,再打从成德到代北,又从代北杀回成德,直至数万大在博野一哄而散。
今夜,还看爷爷手段。
敌军无备,马匹只挂了面帘、鸡颈和当胸,尽量负担,以便纵横驰突。
换马,太也麻烦。
在缓慢的加速中,卢八哥觑准了对面的一个大将。
也是明光铠,护心镜映着月光明亮夺目。
八哥调整呼吸,右手反掌向上托稳大枪。
三,二,一。
走你。
一寸长一寸强。
在敌人的短槊远未及身时,卢八哥的槊尖已经端端正正点在敌骑的胸前。带着奔马的巨大惯性,锋利的槊锋破甲而入,直接将掩心镜与其后的甲叶刺透。
卢八哥借着两马交错,拔槊而走,那将,则被带离了马鞍。鞋靴还挂着马镫,身体被坐骑拖着,在黑夜中走远,走远。
月在半空,银丝坠地。
苍穹下,是万马奔腾。
部分骑士娴熟地突进营区,纵横穿插。另有部分在营外奔驰策应,为战友掩护。比如别都鲁,就没有入营的打算。
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他的长处是骑射,是远程输出,是打家劫舍。
别都鲁所部与王波的手下汇合一处,老老实实在外且驰且射。
李存勖新募的万余牧骑几乎完全没有抵抗,不是他们不够武勇,而是他们还来不及向职业武夫进化。
尽管,在半天前已经传下将令,要求全军皆备。
但是,业余选手,就是业余选手。他们无纪律,无组织,只是凭着一腔血勇以及生活练就的一身本领。
而这些,在李可汗的铁蹄面前,一文不值。
牧人的热血已冷,他们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逃跑。
毕竟人多,毕竟,仓促之间,李可汗并不能将他们赶尽杀绝。
小屠子很想冲进营区屠戮一番,但是临行前阿爷特意叮嘱,要他跟紧王波,遵守王波将令,否则就让他去辅军喂马。
他知道这是阿爷的爱护,但是,小屠子心有不甘。
他已经成年,按草原的说法,他已是翱翔蓝天的雄鹰。
父亲,不应束缚他的羽翼。
当然,他亦知老爹的脾性,若违令,那真会让他去喂马,简直生不如死。
“嘣!”一矢入魂。
“嘣!”又一骑落马。
小屠子连射数箭,例无虚发。
眼前忽然冲过一个黑大汉,但见那黑厮身体微微前倾,一杆马枪平举。
在他身也是一骑,哎,是弟弟。
身后一骑,是五叔。
一众骑士从他面前闪过,突进敌营。
“阿爷等我!”小屠子再忍耐不住,拨转马头,跟着那群骑士滚滚向前。
“哎我丢!”王波转眼看小屠子跑了,真是心慌。哪敢让他这么进去,万一有个闪失,他怎么向郑老板交代?
打一声呼哨,王波引着本部全部尾随而去。
绝不能让这小子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