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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郑屠子就开始阴阳怪气,道:“哎呀。李头常与我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嗯,可惜呦,有人年岁不小,见识不高。
上官当面也不知礼。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这么些年怎么带兵?还没被人剁了喂狗么?”
一边说话,老郑一边拿两只鼻孔对着折嗣伦出气。他本来就长得身长体壮,坐着都比矬子高,土山一般,再摆出这么个姿态,那真是精彩绝伦。
席间众人皆非凡品,眼耳都在周德威、郑守义二人身上打转。
在座的还真都是河东降将。有些认得老黑,有些与他初次相见。
投到辽王手下,在座诸位这是头一次合作,都在认真观望风色。
人呐,都是贱骨头。
当初辽王雷霆万钧拿下河东,这帮货打不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后来看辽王一心扑在种田上,对他们这些降兵降将下手还算温和,这就定住了心。
待这两次周德威得以领兵出征,降将们愈发踏实。再到这回老周为主,老郑为辅,有些人还真就有点飘了,不大晓得自己几斤几两。有折嗣伦跳高搞事,一个个不说规劝阻止,反倒是睁大了眼睛都在看戏。
总之,脸上都挂着笑容,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谁料想这位郑副都统会突然发难?
场面立时寒冷无比。
折嗣伦也未必就是想闹,实在是气不过,没耐烦给老黑好脸。但是他没想到这老黑会在席间发难,一点面皮不要。感觉满堂的目光都在自己脸上,折嗣伦心中开始有点翻江倒海。
你将我家部众杀得稀里哗啦,爷爷没操刀子剁了你就算不错。怎奈何人在矮檐下,终不能跟这黑厮翻脸。
可是,要他低头,那也绝不能够。
折嗣伦就做出一副平淡模样,冷哼一声,不理睬郑二。
他老折也不蠢,在座的都等着他闹,他却偏偏没有闹事的打算。
但是他这个做派落在老黑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呦呵,还敢跟爷爷玩深沉。
叫板?
反了天了。
不嫌事大只怕事小的郑守义手里一条鸡腿飞出,直接砸在折嗣伦面前几上。老黑力大手准,登时将一桌菜肴打翻,酒水泼了老党项一身。
“田舍汉,说你呢,装死狗么。”郑守义口里骂着就已起身。
多少年没跟人干仗喽,正好拿这老狗开荤。
折嗣伦只想面上装一把强硬就找个由头离席算了,只是碍着周德威的面皮,想不好告辞的借口。老党项哪里料到这黑厮说动手就动手啊。
哪有防备?
被老屠子一拳捣在面门,老党项立时就是鼻血长流。
“啊!”
叫声好不凄惨。
周德威就懵了。
他想过折嗣伦跟郑守义不和。
作为主帅,手下都有什么人物是必须心中有数。
当初折嗣伦来晋阳,告状郑二杀了许多顺服他家的党项蕃部,周德威就在边上。刚才在城下,折嗣伦不大恭敬他也见了。周德威本想借这餐酒化解一二,捐弃前嫌不奢望,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成。
谁料周大帅还没开牙,这老黑就闹起来了。
周德威不禁心中疑惑,这厮只是针对折嗣伦?还是指桑骂槐冲自己来的?
眼看这老黑一拳拳猛捣,周德威直觉面皮发烫。
你他妈这是打得折嗣伦,还是打得爷爷脸面?
周德威还在这儿发呆,符存审已经上去拉架了。
要说咱们周将军认识老黑的时候,郑守义已经年纪不小,火气也没有早年旺盛,这就造成了某种错觉,导致了某种误判。
有些事周德威没经过,他符存审可是见识过的。当初这黑厮收拾李存信,好乖乖,障刀在李存信脖颈子上都擦出血了,若不肯就范,符存审向相信,这老黑真敢一刀结果了李存信。
这么个杀神,折嗣伦你敢招惹他?
不要命了吧。
“郑帅,郑帅息怒。”
符存审拼着与老黑有点交情,扑上来死活是将他手脚拉住。
不能再打,再打就死了。
出师未捷,殴死个都统,那还得了。
周德威也回过神了,忙道:“郑帅不可!”心里真是凄苦。
他周德威是朔州马邑人,本是朝廷经制之军,早年就在河东牙军,只因李克用做了河东节度使,这才投在麾下。
但他周德威并非朱邪家的奴才。
李存勖死也死了,他周德威是势穷俯首,不算背主,身上没有污点。
辽王看也不是小量之人,周将军还想在辽王手下再立新功呢。
投降以来,辽王给他铁林军一万二千人的编制,给符存审胜捷军八千编制,让他哥俩在河东招募健儿操练成军,已两次让他作为主将出征,很够意思。
此次又以他为主来打银夏,周德威是真想好好表现来着。
结果折嗣伦被郑守义当着面打了,这他妈地。
郑守义本来也不是要将人打死,既有符存审拦住,周德威也发了话,便借坡下驴,暂息雷霆之怒。
屠子爷伸腿再踹一脚准备结束战斗,可惜被符存审拉偏,没踹到。
可惜可惜。
粗气胡喘数息,看看周将军脸黑好赶上自己了,郑守义便躬身一拜,语气十分诚恳,道:“郑某孟浪了,请周帅责罚。”
责罚?责罚个鸟呀。
爷爷还敢罚你?
这话更把周德威气得不行。
你看这黑厮好像在行礼,可是瞧在周德威眼里,与示威何异?
好好的一顿接风酒搞成这样,爷爷不要面子的么?
周大帅既恼折嗣伦没事找事,更恼这黑厮胡闹。
左思右想没办法,周将军干脆长身站,顺腿将案几一脚蹬翻,也将许多酒菜泼在郑二身上,甩手去了。
眼见周德威消失,郑守义没事人般甩甩衣袍,睥睨场中众人。
向符存审拱拱手,郑守义也离席而走。结果行了两步又回来,探手将桌上一条羊腿提了,这才施施然去了。
留下一干将校大眼瞪小眼,这,这都什么事啊。
军中打架这事常有,将校互殴也常见,只是今天这个场面着实出人预料。
还是符存审反应快,来看折嗣伦伤势如何。
吃了老郑三拳两脚还能如何,鼻歪嘴斜,一脸血水,口里不住地嚷嚷:“不杀这黑厮,我誓不为人!”
符存审心道,差不多得了。若非你他娘的作态拿班儿,那老黑能拿你开刀?怎么他不来打我。
杀那黑厮?
嘿,这混蛋没有打上你家,杀你满门就该知足了。
符存审耐着性子劝道:“罢了,快请杏林看看。”
叫来随从把这老货赶紧抬走,就招呼众将散了。
后面几日,银州城里气氛就有点诡异。
毅勇军与麟州军很有点剑拔弩张的劲头,好在双方都还克制,没有动刀动枪。但是周德威、折嗣伦弹劾郑守义的公文已经飞速传到了辽王的案头。
不论有用没用,这个姿态是要做的。
辽王正与一众僚佐议事,听说此事,真是哭笑不得。嘴里大骂郑守义混蛋,下令申饬,罚他半年俸禄,也就揭过此事。
还能怎样?
若非碍着身份,辽王早就杀了他折嗣伦全家。
打你一顿,那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