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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李老三这么个不依不饶,老屠子就装模作样地挠挠头道:“朱友珪这蠢货哪能成事?至于道理么,俺口笨说不来。”其实他并非说不来,只是不想说。
活到这把岁数,早过了耍聪明、抖机灵的年纪。
朱友珪是杀了亲爹,李老三则是把亲侄子高高挂起来了,都不是好事,这种话题,他郑某人何必触碰。
至于朱温杀戮功臣,削藩结怨,下面兵头反弹这些事情,郑大帅也不想说。大李子没有对老弟兄下黑手,这事儿郑二念他的好。但是,究竟是因为没到那地步,还是真的仗义,反正现在人没了,也就不想了。
可是大李子没了,有些事就没了么?
比如,李家兄弟就没有削藩么?
搞个巡抚使出来是啥意思?节度使节度使,那就是代行天子之权的,不管民不管财,较真的话,那还是节度使么?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说。
不如一个“蠢”字好用。
李枢密见状也不好再问了,就开始自己发言,道:“秦郎,为什么写这幅字给你,就是希望提醒你,朱梁并非一无是处。休看朱友珪不成,但此时我军真打进去,未必讨得了好。
将军们看不上朱有珪是一回事,跟我军拼命是另一回事。
似朱友谦这边有机可乘当然不能错过,但是秦郎,切记以稳为主。
对我军来说,还是在河北动手比较便宜。河东这边只要稳住,能牵制部分梁军精锐即可。此次若能拿下河中、西昭义,那是锦上添花。
若拿不下来,亦无甚要紧。
对朱、韩大可放胆去谈,哪怕他两个虚情假意,做墙头草都无所谓。
只有一个要求,稳。
河东地形逼仄,不利骑兵驰突,一不留神就要吃大亏。我军精锐毕竟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受不起损失。
此次回山北,我拟多待数月,一来震慑胡儿,二来张德戍守多年,要问问他有何想法。第三么,就是征召一些山北子弟回来。
我想,有个两三年准备,若朱梁给咱机会,就好提兵南下,先平定了河南再说。朱梁之外,还有淮南贼,蜀地。如今天下烟尘四起,遍地都是反王,你我年纪不小了,此生能否看到天下太平……
咳,我都不敢奢望。
走到哪里是哪里吧。至少,给后辈留下一个好家底。
最难啃的骨头,还要咱兄弟来啃。”
……
九月初一。
李枢密拔营起行,计划东出太行,经成德、义武,顺便再看一下瀛、莫。
预计十月底到达幽州,休整一到一个半月。
到十一月中旬之前出发,届时正好走傍海道出塞。
大会盟这次定在辽东城,据说那边移民办的不错,这可都是李老三当年种下的好种子,可以收割一茬了。
北面默默准备,南边朱梁的大戏也在继续。
可能是因为韩勍下课,昔日的龙骧军是彻底散了摊子,人心涣散呐。一部驻扎怀州、负责拱卫洛阳东北的三千龙骧军,说反就反了。
三千乱军向东剽掠州县,影响十分恶劣。
这可就在汴梁的鼻子底下!自朱温治汴以来,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朱友珪这把倒是没怂,以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霍彦威、左耀武指挥使杜晏球征讨,迅速击破乱军,斩其将。
搞定这股乱军,朱友珪又以老将康怀贞为河中都招讨使,更以韩勍副之,继续收拾朱友谦。康怀贞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屯于城西,攻之甚急。
秦光弼这次没有坐视,速遣周德威、符存审将兵救援。
双方于绛州城下交战,梁军小挫,周德威却并没有入城与朱有谦会师囤军晋州,先收了一波福利。
晋、绛二州是河东西南大门,丢失已久。这次借着救援朱友谦,周德威先把北边的晋州拿下,总算是重新打开局面。周、符等河东老将欢欣鼓舞,斗志昂扬,只等抓个机会还要梁兵好看。
泽州的韩进通父子也开始明目张胆地遣使晋阳,要跟老秦谈谈条件。
大清算早就过去,河东现在的主旋律是讲民族大团结,军民一家亲。
周德威、符存审等河东旧人混得风生水起,连反骨仔李存贤都去云中做了刺史。一边是欣欣向荣的李老三,一边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老朱家,韩家父子打算只要条件合适就横跳回来。
既然将河东之事委托给了秦光弼,李枢密也就只是关注一下总体进展,并不指手画脚。此刻,他的大军已经抵达镇州,大教主再次郊迎,对辽王叔侄大唱赞歌,请入城中宴饮。
作为河北重镇,古之中山国,汉之恒山郡、常山郡治所皆在左近。
如今的真定城始建于南北朝时,初名安乐垒。至北周时,仍是周长十里出头的小石城。安史之乱后,李宝臣治镇成德,始扩建城墙至二十余里周长。
郑守义曾几次路过镇州,都只在城外遥遥相望,进城还是头一遭。据说,葛从周就是在爬镇定城头的时候,被流矢重伤,就此退出一线,回家养老去了。
镇州城设四门,他们是从东门进城,取紫气东来之意。
之前在城下与成德军激战,因距离尚远,不能完全领会此城之雄壮。此次却要入城,经过城门甬道,感受着左右高耸的城墙,老屠子心想若是王镕心怀叵测,爷爷不就得交代到此。
墙高足有三丈余,大门里外三重,左转右折地,关进来真是插翅难飞。
直到通过第三道城门,眼前豁然开朗,郑大帅的心情才稍稍轻松。心里还在盘算,李三叔侄和他老黑都进城了,万一被人家一网打尽,留在城外的弟兄们能打得进来幺?
哪怕有震天雷也没球用吧。
若如此,卢龙会否就此乱套?
还没轻松片刻,一座子城又出现在眼前。
幽州的子城在西南角,镇定的子城则与后世紫禁城相似,整体被包围在外城之内,同样巍峨高耸。两边的坊墙高立,坊门紧闭,郑大帅心想,这要是杀出一队歹徒,爷爷该怎么抵挡。
好在王大教主诚信招待贵客,没有起什么歹念。
但郑大帅还是觉着不安,队伍缓缓行进,想找卢八说几句话,纾解胸中的烦闷,一喊两喊没反应,才想起来老亲家留在了麟州干活。目光瞥见狗头军师也在左顾右盼,便道:“张书记,当年李匡威就是死在此地吧。”
投靠郑大帅之前,张泽曾在成德就职多年,忆起当年往事,不胜唏嘘。
“那年李克用来攻,王公惊惧,幸匡威仗义援手,大破晋兵,王公乃以厚币酬之。未想匡筹作乱,匡威来奔。王公自觉内疚,以父事匡威。
主公亦知,王公文弱,欲引匡威整顿镇中,便委之以重任。有一日,匡威谎称忌日,王公不疑有他,前往拜诣,为其所持。却是匡威欲取王公而代之。”张泽用下巴点点前面远处的大教主,轻声道,“休看王公身子弱,心里很有主意。
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同意让贤,却又说要召集众将宣布让位,免生误会。
匡威毕竟初来乍到,亦恐乱起难制,便持王公而来。我估计,这厮意欲借机将城中众将一网成擒。不意行至中途,”张泽四下寻找,指着远处一片,道,“大约就是那边,王公为人所救,成德众将遂一拥而上,尽杀匡威及其从人。
诺,”张泽以唇角指着王镕身侧一壮士道,“便是那厮救得王公,自此深得信重,形影不离。”心中补充道,嗯,墨君和这厮也是个屠子,而且也还是个黑屠子,哎呀,都是人才呐。
郑大帅心中慨叹,李匡筹的一场叛乱改变了太多人的生命。
若无此事,他老郑可能就跟着刘仁恭回镇了吧。有李匡威压着,刘窟头是否还有机会上位?至于豹军能否起事就更加无从说起喽。
倘无此乱,大兄是否就不会横死?娘娘也不至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此中利害得失,又该如何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