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橘子 (2/2)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nbsp;汪青蔓是谁的孩子,汪玉珠其实自己都说不清楚。如她这般孤女太害怕了,害怕被人抛弃,害怕再次变得无依无靠,害怕没了好运气,遇到好心的夫人收留她。所以她在发现她便是有养女之名,在汪府也不过只是一个比之侍女高不到哪里去的人后,将希望放到了偶然结识的秀才身上。后又在发现秀才无能无用之后,将一切放在了名义上的兄长身上。她清楚知道,如汪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可能突破人伦纳她为妾,她若想继续有人伺候,衣食无忧,便要有能够拿捏住兄长,并让兄长怜惜的东西。
刚好那时她有孕了,她不确定腹中孩子是谁的,但这不妨碍她将孩子认作是侍郎之子。她满心期待能是个儿子,谁知只是一个女儿,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也足够了。
足够她在汪府有一席小小院落,足够她受到侍郎庇护照顾,足够她衣食无忧。
“你带着她们母女来是何意?”宁王看着汪侍郎,“羞辱本王吗?”
汪侍郎神色一变,立即否认,“微臣不敢。”
宁王冷笑,“不敢也来了。”她公开说出他的王妃是私生女之话,如何还能有胆子想回来,她自己出身下贱,便也要让旁人同她一样下贱吗?身份高底,看出身,更看自身。白铮铮的出身比之她高贵不了多少,可她从未自轻自贱,也不曾想要倚靠着任何人。“还是说,汪侍郎想要与本王谈一谈多年以前,汪青蔓将本王的王妃推入冰窖,意图害死王妃之事呢?”他百般忍让,装作不知,也不过是想找出幕后之人罢了。“本王屡屡忍让,你们却得寸进尺!”
旷寂的室内,一顶铜鹤香炉缓缓飘出淼淼细烟,香是青柏子与荔枝壳所做,香气山野自然,质朴胜过一切。这香,一点也不华丽,却是宁王妃喜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府的一切摆设、布置、菜色、香饵,都是依着王妃的喜好而来。
汪侍郎跪下,“微臣不敢。”他心中已然后悔,后悔受了玉珠哄骗,带着她们前来拜访摄政王,希望摄政王能重新接纳青蔓。也怪他自己心急,生怕摄政王严查贪腐这股风吹到他身上,这才会接纳她的意见,让青蔓重回王府,多少还能探查些消息。
汪青蔓跪在地下,明明是清新自然之香,却让她闻出一股肃杀之气。她抬头看着端坐在上,目如深潭的男人。“你没忘,你没忘……” 深切的恐惧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在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原来他没忘,原来他从一开始对她就是虚情假意。
宁王皱眉,似乎不满汪青蔓直视他。“本王可曾同你说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恶心不已。”
汪青蔓眼睛发直,喉咙干涩到了极处,还是忍着痛发出破碎的音节,“你,难道一丁点情谊都没有吗……”她不要多,只要一点点的情谊,一点点的喜欢,哪怕是曾经的一点点。她想证明她的情谊没有白费,她迫切的想要证明她的感情并非她的一厢情愿,她想要告诉旁人,也告诉自己,她的感情,她这个人,没有这么可怜,可悲。
“你屡次暗害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将你发卖,已经是看在汪侍郎的面子上,你却屡屡得寸进尺。”幼时推小安入冰窖,入王府后,在小安院子周围埋麝香,在她身边做各种手脚,耗尽她的身体,难道这些都是冤了她?
“可这些是你默认的。”伤心到极点,难堪到极点,便生了勇气。
宁王嗤笑,“默认?便是默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害本王的王妃,也敢在本王的王府之中将手伸这么长。”他看向汪侍郎,“到底是你自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人指使呢?”
汪侍郎忙道,“王爷恕罪,是微臣教导不善,才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自以为自己身份高贵。”
汪青蔓呵笑一声,冷冷的看着他。“若非你纵容,我如何敢动王妃。”
宁王笑了,“若非本王装作不知,你,你汪氏一族能容忍本王的王妃活这么多年吗?”苛待不过是为了日后杀人诛心。他曾无数次看到她被众人追捧者路过小安的院子,面上含着得意,含着刻薄。她讥笑小安,嘲讽小安,笑语凌厉,贬低打压小安。哪怕小安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汪青蔓恨的便是她的不气不恼。她恨宁安那副纯净的模样,恨她的不染尘埃,恨她哪怕日子难过,也能保持淡然。恨她对她的不屑一顾,对所有人的不屑一顾。彷佛在她眼中,她们都是跳梁小丑。
宁王笑了,“难道你们不是吗?”
“王爷。”宁安走进来,满厅堂肃穆的气氛让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她走到宁王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他握住宁安的手。
宁安看着他,“我想同青儿去贡院看看。”明日开考,今日贡院虽不允许进,却可以在门外张望。
“待会儿我陪你们去。”他笑道,“我的枳花楼便在贡院旁边,里面的萝卜糕特别好吃。”
宁安点头,看着跪在地下的人,有些不适,也有些无措。她在心中轻叹,不明白为何汪青蔓执意要回王府,她已经是下堂妇,被赶出王府了,便不能自己存些尊严吗?
汪青蔓突然厉声道,“夏侯宁安,你以为你赢了吗?”
宁安微微皱眉,“何为输赢,我从未与任何人比输赢。”
便是这样,便是这种眼神,这种语气,淡然,冷静,什么都无所谓。悔意一点点爬上心头,回头想想,她不知道她为何便对王爷有了情。曾经的期许,知道要入宁王府时的窃喜,全成了一场笑话。
汪青蔓从地上站起,“既然无情,既然日日对着我恶心,当年天寒大雪,你又为何要在汪府侧门外,给我一篮橘子。”
橘子?宁王眼中一片迷蒙。他想了许久都不曾想起,还是许嬷嬷提醒他。“王爷,您忘了吗,有一年先皇后带着您去夏候府,邀请夏侯夫人与王妃去梅园赏梅,去梅园的路上,汪府附近有一双姐弟,衣着单薄卖一篮青桔。王妃说他们可怜,您便买下了他们的所有橘子,还给了他们银子。后来王妃说不吃橘子,您便随手将橘子给了路边站着的一个小姑娘。”
“有吗?”
“有。”宁安点头,“原是我说可怜,娘便说那就买下他们的橘子,也让他们能有银子买身厚些的衣服,吃一碗热汤面。我们还没动,你就让侍卫去买橘子了,还给了好几锭银子。”
宁安看着汪青蔓,感慨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我还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犯了错的侍女,才会被主子在雪中罚站。”
汪青蔓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她在王府之中多年,确实不曾看过王府之中有橘子,有一次她冬日里差人买来,还未送到书放,嬷嬷便制止了,并对她说,王爷不喜橘子,也不吃橘子,不要让王爷看到。
她笑了,疯了一般大声笑着,笑得眼泪不停的流下。原来自己曾经视若微暖的东西,自己欢欣喜爱的东西,不过是旁人不要的。
宁王不欲在同汪侍郎虚与委蛇,“汪侍郎,汪青蔓重归王府绝不可能,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为了一个她,赔上你之后的仕途,赔上整个汪家。”他对乔稽道,“送客。”
他揽着宁安离开,宁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汪青蔓,她眼中的同情刺痛了汪青蔓,她拿过一旁果盘上的小刀,便对着宁安冲了过去。
宁安惊诧,下意识向旁边一躲。避开了刀锋,扭了脚。
宁王提脚,无一丝保留,直接踢了上去。青蔓被踢飞很远,撞在门梁上。汪青蔓眼前一片金星闪烁,胸腔之中又酸又涨,她趴在地下,头有千百斤重,根本抬不起来,温热的液体滚落在手背上、衣袖上、地上。
宁王大怒,“把她关入地牢。”他抱起宁安,冷视着汪侍郎,“在本王的王府之中刺杀王妃,汪侍郎,你好样的。”
宁安的脚扭的不厉害,不影响她吃萝卜糕。
她坐在窗边,吃着萝卜糕,看着对面贡院门口,一批又一批学子,来了走,走了又来。
宁王将芝麻糊蒸蛋搅匀,分装了两碗,给禾苗。低着头,调着醋酱油。“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宁安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宁王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白铮铮与京中女眷连络的多,她便拜托白铮铮在汪玉珠面前透露,当时赶走汪青蔓的是王妃,而非王爷。若是她能重回王府,如今摄政王显赫,便是不得宠,这日子也是好过的。她的日子好过了,难道还能不顾着她这个生母吗?
之后又让阿朱传消息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就是一些王府青蔓姨娘的小院还未动,还抱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这些话旁人听来或许没什么,可汪青蔓听来,便会认为王爷对她还有些感情,于是便生了重回王府之心。
母女两一合计,便由汪玉珠去蛊惑了汪侍郎。汪侍郎最近惶惶不可终日,也想塞个人进王府,查探一下王爷的心意。新人哪有旧人好用,便顺了她们的意思。
即便是今日王爷不出言羞辱,宁安也会,她便是要逼得汪青蔓对她动手。果篮是她安排的,刀也是她放的。
宁安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她,先不说她幼时想要害死我之事,不提府中苛待多年之事,便是她要与我争丈夫这件事,我便容不下她。”只要她活一日,她每每想到便会不安一日。谁知道王爷会不会哪一日被她的深情感动,起了怜惜。所以,她要汪青蔓死。
宁王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奈又纵容的笑了。“你若厌烦她,早同我说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不过是一个汪青蔓,生死只在他手指间。
宁安咬着萝卜糕,“你不是也厌烦她,厌烦她还留了她许多年。”
宁王道,“还有用。”
宁安斜睨了他一眼,“想通过她查祭坛的事,还是我中毒那事?你问她不如问我,我更清楚。”
宁王微愣,“你没忘?”
宁安看着他笑,“你不是也没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