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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再劝她些什么,小喇嘛就先行开口。“没关系,这件事也和这位女施主有关。”
那双空白的瞳孔滑过她的脸庞,引起白奇哲莫名的猜测。他几乎要怀疑起那双眼睛是否真的盲了。为什么左一声“施主”右一声“女施主”好像什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于是白奇威便带着其余众人先行离去。
“小师父有何指教?”
小喇嘛微微一笑,继而慎重开口。“敢问施主最近是否刚逃过一劫这位女施主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有道是真人不露相,这位小喇嘛说不到三句话,白奇哲对他的看法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先,他还以为对方是信口开河地想要一点捐献的银两,现在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一丝羞愧。
“实不相瞒,敝人我方才见到施主时,已算出两位共有三次劫难。”
“看见”?白奇哲下意识地望向小喇嘛的脸。
“有很多事不但需用眼观,更需用心观。”小喇嘛仿佛洞彻他的心事似地又加了这么一句。
“那么小师父所说的劫难是”
小喇嘛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诘问,迳自“打量”起红雁,后者轻轻“噫呀”一声,往白奇哲怀里偎得更紧。
“这位女施主出身不凡,一直在等有缘人的出现。”小喇嘛似在告诉白奇哲,又似自言自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唉。”
“白奇哲!”红雁觉得眼前这个穿着怪衣服,生着怪眼睛的陌生人好可怕,赶紧一头钻入他的怀中,白奇哲不得不扶稳她。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白奇哲再抬首,已然无处可寻小喇嘛的踪迹。
在辽阔的集场上处处毡幕栉比,每个商人均就地为摊,在席子上摆满各式各色的货品。这一摊一摊组成的纵横临场街道,蔓延出数十余里,顿时显得人壅马塞。凡来赶集的人们,都抢先着卖出自己所带出的货物。而白奇威今年精心培养出一群淑女马,温驯而又美丽,最获关内的商人欢心。住在关内的大富人家喜欢养几匹小马来骑骑玩玩,这种淑女马对他们来说再适合不过。
正在和人说价钱的白家老大见弟弟赶了上来,急忙用力挥高手臂要他过来家畜的交易场。“伦哈卡贝”是著名的良马牧场,一年中交易贩售成功的数量,足以令其他马贩眼红。
红雁不曾停歇地东瞧瞧、西望望,很快就褪去对白奇哲的黏劲。再加上白奇哲专心于和对方讨价还价,不知不觉中便忽略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娃娃。
对红雁来说,这岂只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可是她头一回见识到人类的“赶集”呢!人群中,不时可以看见一名金发垂辫的红衣少女,她一会儿跑到珠宝摊前,拿起一支珠钗插戴;一会儿又跑到玻璃器皿摊前,学其他妇女端详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自得其乐地逛着,嘴巴中发出咿咿唔唔的小曲调。
“来来来,来来来,各位大婶大娘!好吃的桂花糕哟,这可是关内有名的张记果铺的特产,来来来,带您的小哥儿小姊儿来尝尝!”
是那阵由远而近的钟铃声吸引了红雁。糕果摊前满是妇女及孩子,大人们也喜欢让孩子来此逗留,尽可能让孩子有机会品尝不同的美味点心。陈皮梅、山喳果、粟子糖,还有由西洋进口一大块一大块的巧克力,最是引人注目。
“姑娘别客气,吃吃看啊,我小吴的东西好吃又便宜。”那个管着摊子的年轻汉子,见到来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客人,一眼便瞥见她简单却价值不菲的穿着,及身上所佩戴绿中带翠的玉佩。看起来这姑娘非富即贵,招呼起来也格外殷切。
红雁也不客气,东挑西拣抓了一把又一把,每嚼到一样新鲜滋味就高兴得直点头。
“姑娘,您也把这一样打包回去吧。”小贩见她吃得得意,打铁趁热,她尝过哪一样零嘴就自动帮她打包一样,等红雁终于养饱了她那颗大胃,打包的零嘴也堆得有小山那么高了。
“姑娘,我小吴算你半个银元就够了。”面对笑靥生俏的小姑娘,谁都会心花怒放的。可心花怒放归心花怒放,生意还是得做!哈着笑,搓着手的小贩见对方始终没有掏腰包的动静时,脸上的笑可就愈来愈硬,已经快挂不住了。
“姑娘?”
“什么是银元?”红雁困惑地看着这个小贩,一面又往口中扔进一颗粟子糖。
“姑娘!”小贩可发急了。不会吧?他做生意走遍关内关外,瞎猫碰上死耗子,他遇上一个吃白食的?
“我可是做小本生意的,如果你那些不想带走是没关系,可是你已经吃下去的东西,总该付钱吧!”生意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吃亏!
“什么什么什么?”红雁问道。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小贩被问得一头雾水,只好反诘。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她更高上一竿。
“姑娘,您究竟在说什么呀?”小贩真的开始急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敢情红雁觉得新鲜,玩上瘾了。
天老爷可怜见的!他不会流年如此不利,遇上一个疯子吧?不过就算如此,地也非得扳点本钱回来不可!主意一打定,小贩的眼光就溜呀溜向红雁脖子的玉佩上头,打起它的主意。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一抓
“哇!”红雁不料对方有此举动,差点避不开袭向颈部的那只毒手。白奇哲的话她可是谨记在心。既然连自己都不可以拿下来的东西,又怎么可以让别人拿走?她一肘撞向小贩的肚子,惹得对方哎哎叫。
“你这婆娘!”想都没想,小贩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毕竟男人力气大了一些,红雁被掌风扫跌在地面上,她愣愣地睁大了眼,委屈地扁起嘴巴,泪如海潮蓄满整个眼眶。
“痛痛”她被小贩气呼呼的脸孔吓到了,仓皇地发现人潮有逐渐聚集的现象。
“你还好吧?”一双大手轻轻扶她起身,声音充满温柔爱怜。
“白奇哲!”她惊喜地抬起头,却意外发现对方并不是呵护她的黑发男子。
来人双眉在她喊出“白奇哲”时微微一挑,露齿一笑。红雁被动地任由他拉起,被他置于一边。
“哎,有话好说,大家都是出来“产”财的,和气“产”财嘛。”
““生财””小贩忍不住出口纠正,这个外国人说汉语的腔调虽字正腔圆,可是成语却用得乱七八糟。
“对对对,和气生财。”男子露出亲切的微笑,从腰际的钱袋掏出一样物事,不偏不倚地丢入小贩怀中。
赫!所有的围观者随着小贩一块张圆嘴巴。一两——金沙?
小贩马上恢复做生意的笑脸。“谢谢大爷。”
“钱够吗?”
“够够够够。”事实上他得连摆三天摊子才赚得了这么多,小贩忙不迭地抓紧钱袋,似乎深怕男子会突然反悔。
男子对红雁灿烂一笑。“你想吃什么就去拿吧。”
红雁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小贩努力堆满的笑脸,硬是摇了摇头拒绝。
“不要?”男子好笑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发辫,似乎她的头发是很好玩的玩具一样。“为什么?”
“怕怕。”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使人轻易感觉出她的惧怕。在一旁的小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既然怕怕就不要去了。”男子拉着她挤过人群。“来,我带你去玩。”
红雁原来应该兴高采烈地如一只飞翔的小鸟儿,但是此刻她却忽然想到了她一直遗忘了的那个人——她用力抽回她的手。“不要!”
“为什么?”男子十分意外,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对周遭事物强烈的好奇心。
“白奇哲!”对啊,白奇哲!她要回去找他。她慌张地四下张望,依然没见到那张令她心安的冷峻脸孔,忍不住哀叫起来。
“白奇哲!”
白奇哲是谁?男子想着。“别哭了,姑娘,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比较好找人,不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红雁。”她抽抽搭搭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红雁?”他的神情微微一凛。火红色的鸟!俄国有这么一则优美的神话传说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金发白肤诉说着她俄国的血统,可是打扮却是道道地地的中国人?“我叫尼可拉斯,朋友们都叫我尼克,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白奇哲”红雁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细细柔柔的哭声不歇,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当尼克束手无策之时,一阵慌张且匆促的声音传了过来。
“红雁?红雁?”
八成就是那个“白奇哲”了。尼克有些悻悻然地找着声音来源,红雁却比他更快一步,飞奔向那个永远会呵护她的男人。
“白奇哲!”她扑入他宽阔的怀中。
尼克端详着那名黑发黑瞳的男子。只见他原来冷峻的一张俊脸瞬间转柔,为他的俊美增添柔情而诱人的色彩。男子一把搂住红雁,神态有说不出的放松及惊喜。
话说白奇威兄弟俩好不容易和买方谈妥了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时,白奇哲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颗大石才放下,另一颗大石又压了上来——佳人何在?红雁竟然不见人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好奇宝宝可能是见到了新鲜事物一时好奇而跑开,但是人这么多这么乱,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他千没想到万没料到,自己气急败坏地跑过来,竟看见他的红雁在别的男人怀中!
“红雁!”他不知道自己的喊叫包含多少仓皇及嫉妒,直到她扑进自己怀中,整颗心才恢复了平稳律动。
尼克颇觉有趣地看着这一对璧人——嗯,男的俊伟女的娇柔,他不禁津津有味地为这对佳偶打分数。
“红雁怕怕怕怕”红雁无法解释刚刚发生的那桩“小贩惊魂记”但她知道,只要见到白奇哲,天大的事都不用她操心。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无法带给她那种白奇哲才有的安全感。
“这位先生是”白奇威拿一双虎眼瞪着这名不速之客。金发飞扬、蓝眼生辉,尼克的玉树临风有着独树一格的潇洒。
“我是个幸运的路过者罢了,红雁是你们的”
“舍妹。”白奇哲可没兄长那么客气。“是你吓哭了红雁?”他立即摆出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样。
尼克不想死得太冤枉,赶紧把方才的情形重述一遍。
“原来我们错怪你了,请原谅舍弟的鲁莽。”
“没关系只是,她真的是你们的妹妹吗?”基因突变也不会这么离谱吧?而且尼克愈是端详那张纯真的容貌,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是白家的人没错。”白奇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郑重声明着。
“是吗?”尼克的表情明显带着失望,随后又与白家兄弟寒喧了几句,便准备告别。临走时,他仍依依不舍地凝视着红雁。
“我真希望你是”尼克忽然冒出半句话来,又硬生生地打住,改口道:“白兄,我先告辞了。”他断然地转身,融入人群中。
白奇哲看着那头金发消失无踪,听见红雁咕哝了一句。
“尼克。”
传入他耳朵时,音量细微,却清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