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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座感叹,有泣下者。其假母持金,呜咽不能成声。既而酒阑,燕娘椎髻短袷,车骑已在门外矣。
即日南还,道经新城,东至三清楼下,金生欲登楼少憩,且玩江景。燕娘问曰:“何谓三清楼?”金生曰:“新城旧有何渊、何潜、何滨、弟兄同登庆历三年进士,后渊谥‘清节’,潜谥‘清敏’,滨谥‘清忠’。至今,临江起三清楼以纪其胜。”燕娘曰:“此乃名胜所在,妾与郎君,不可不登楼留题,以遣逸兴。”金生大喜,甫登楼,即遇有恶少年十数人,行歌而前,联袂喧笑。燕娘貌美且都,光艳照人,将遮侮之。金生自度力不能支,窘甚。忽楼上一道者,角巾素服,须发苍然,当窗责众曰:“若辈独无宅眷耶?焉得无礼!”众怒曰:“我辈作戏,何预尔野道事?”群起攻之,燕娘始得间而逸,金生欲留谢之,道者挥之速去,金生始望空而走,众恶少齐攘臂楼前。
叱曰:“何来泼道,胡为者?”因手挈楼前巨石,可重百斤,掷地入土者三四寸,以示膂力,复相与戏博,无不矫捷轻悍。
视老道士,直竖子耳。道者徐步下楼,笑曰:“贫道少年,粗习此伎,可与若辈共试否?”众恶少恃众且勇,争赴曰:“来!
来!”话未已,道者忽起,腾跃而上者,丈许,踢其一人,自额至胸及于腹,其人仰仆,不能少动,即挈石掷地人也。又一人奋袂而进,复饱老拳,亦卧而呕血。两人皆巨魁,既负,余皆慑服不敢动。老道士两手提巨石,拟碎两人首,于是诸恶少,号泣请命。
道者正欲释放,忽鸣锣一声,见旌旗对对,戈戟森森,报节度使至矣。诸恶少急扶掖二人,跄踉遁去。老道士即欲避匿,韩节度搏虎在马上,早已望见,以鞭梢指曰:“此湘陰道士也。”急下马上楼坐定,令人邀道者至。道者一见便识,即呼曰:“韩大人别来无恙耶?”叩见毕,韩节度以宾礼待之,诸将校皆侍立于侧。韩节度与道者,相别几二十年,故旧相逢,喜不自胜,即命置酒楼上,玩景谈心,饮兴方酣。韩节度遂言别后入宋,如何征讨,如何兴复,如何建都立帝,每言至忻动处,道者击节称善,辄浮一巨白,言未及半,而老道士已酩酊大醉,入黑甜乡去矣。韩节度犹刺刺不休,说战功,说制度,口谈指授,语渐含糊,不一会睡去。诸将校无不窃笑,忙扶节度与老道士下楼,至新城驿中安宿。众恶少此时,方知老道士与节度有旧,无不吐舌,犹虑节度得知,争先逃去,受伤二人,一遍体青紫,声吟半年始愈;一竟成痼疾。吕金生家中,望之归者三年,骤相见甚喜,询得其状,举家深佩燕娘之德,而金生与燕娘情好甚笃,自是,亦不复作浪子游矣。后闻此道者,乃韩节度故交,遂至建昌谢之。时湘陰道士已客节度署中,金生入建昌,半月不获得见。
一日,有幕府录事张宜偶出,一见金生问之,张录事盖金生姻戚也,金生遂言其故,张录事曰:“子欲见公孙先生耶?”金生不知,张录事曰:“湘陰道士姓公孙,名鸿,节度在汉阳相会时,尚隐姓名,至今闻大宋建国已固,方始说出,此乃节度之上客也。幸子早至,若更迟三日,将赴岳州扈节度处去矣。”引之入见,老道士笑曰:“贫道偶见不平,少加声色,何足言谢?”吕金生再拜称谢而退,并谢张录事,始归宁都。
后金生以赀谒选,得龙门县尉,燕娘随赴任所,金生居官颇清慎,不数年,仕至柳州刺使。解组日,燕娘始出囊中骰子六枚,面面皆绯。即当年一掷三千者也。噫!诡不害智,燕娘其女中杰出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