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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祗勤院书房内,怀远驹用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目光定在那右手的掌心之上。在黄融融的烛火映照之下,他一向冷绷的面部线条显得放松而柔和,他的双瞳之中有两簇小火苗在摇曳跳跃着,他的脸上有一种茫然的喜悦闪烁不定。
怀禄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的主子这幅痴想的样子。他轻咳一声表示提醒,上前说道:“老爷,刚刚你不在,怀平过来问,分给二少奶奶居住的沁绿院,是按照现在的格局粉刷装潢,还是推倒了重建?”
怀远驹移过目光看了他一眼,不经心地答道:“这种事问过老太太就行了…哦,沁绿院…现在的格局也不错,粉刷装潢一番就是了。”
“是。”怀禄应了一声,向他互相捧着的手看一眼,“老爷的手怎么了?”
“哦…”怀远驹闻言,尴尬地将双手对搓了一下,“没怎么,我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你下去吧。”
怀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怀远驹将双手复又举起,左手捧着右掌,再度陷入冥想的状态。他在回味一种感觉,是今天上午那只纤纤柔荑握在他的右掌中时,那种柔柔软软、细细腻腻、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感觉从掌心直传入他的心里,酥酥麻麻,在他的心里环绕爬行,刻下绵绵密密的印记。
他闭上眼睛,将右掌展开握起,再展开再握起,幻想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此时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吱扭扭”的声音,一扇尘封了二十年的大门,扑簌簌地抖落着久积的灰尘,正在他的心中徐缓地开启。
一股热流涌上他的心头,又直冲向他的脑顶。他激动了,站起身来,从身侧亮格柜的暗格中取出一把钥匙,起身转到身后黄梨木镶大理石的座屏后面,开了那扇里间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两丈见方的暗屋,没有明窗,屋的东西两角各置一只三尺高青瓷灯台,内燃鲸鱼膏,长年不灭。正北面设有一案几,几上设铜鼎香炉,炉内焚沉水香,烟气蒸腾,缭绕于墙上悬挂的一幅图画之上。
那图画细看之下,是两个民家女子。一位三十岁左右,面容素净安详,木钗素衣,正手持一绣架认真地行针走线。她的前方,有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小脸儿,杏仁大眼,一派纯真烂漫,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帮那位年长的绣娘捋顺着绣线。
那年长的女子气度沉稳,如一汪静静的秋水,而那位小姑娘则神气活现,一双大眼睛在香雾的索绕之下,象是要灵动起来一般。
这间屋子是怀远驹的一个秘密,除了怀禄之外,不曾有第二个人进来过。那位年长的女子是怀远驹的亲娘,怀家春锦绣庄的辛绣娘,而那位小姑娘则是他的青梅之交,名叫夏玉芙。
如果二十年前他没有跟着怀良氏进入怀府,那么现在他一定与夏玉芙夫妻敦睦,儿女绕膝,也许粗茶淡饭,但日子一定是和乐融融的---最其码这么多年来,怀远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此时他怀揣着一颗久蛰苏醒了的心走进这间屋子,在香炉中添了香,然后负手而立,抬头凝视着那幅图画。他看着他娘亲那张比他还要年轻的脸,看着夏玉芙象他的女儿一般纯稚的神态,他叹了一口气。
“娘,芙儿,过了这么久,你们原谅了我没有?我今天过来,想跟你们说件事情…我…好象喜欢上一个人,跟我当初喜欢芙儿的感觉还不太一样,她…象一株墨兰,远看娉娉,近看娇艳,我总是在远远看到她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想接近她。可是她太冷清了,我触不到她的心,也许是因为我伤害过她,她还没办法原谅我吧…可是,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之前的事还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才能消除我与她之间的隔膜,我觉得这比做生意还难,真的是…很无助…娘能告诉我吗?芙儿肯告诉我吗?”
画上的两个女人一高一低地坐着,静静地看着怀远驹,没有任何回应。他叹了一口气:“芙儿…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你不要生气…可是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你还是十四岁…等到我八十岁的时候,你仍然十四岁…你是我心中一朵永远含苞待放的小雏菊,我的心已经为你关合了二十年,如今它要启开了,我也探制不住,你…不会怪我的,是吗?”
香雾袅袅升腾,抚过画中夏玉芙的脸,迷朦之中,怀远驹似乎看到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欣慰地叹息一声:“你不怪我,真好…可是…她还在怪我。娘、芙儿,你们瞧…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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