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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
热切的议论,在长公子驾着马车过城门而入的时候终于达到了高潮。
公子亲自为其御马!前头的消息飞速传过人群,众人心头更加火热,纷纷引颈而待。
能让贤长公子亲自为其御马,这如何也得是韩非子那般的定国大才了吧?
然而,等到那位与公子同乘的大才显露出真身后,原本人声鼎沸的咸阳街道,却逐渐陷入了难言的安静。
欢呼声骤然一空,除了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仍不绝于耳,剩下的只有昭人的低声议论。
这位传说中的大才,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相比于李斯入城时的意气风发长袖飘荡,韩非入城时虽愁眉不展却毫无减色的风采卓绝,这个佝偻着身子,须发皆白的老者实在与昭人心中的大才风姿相去甚远。
这样一个半截入土的棺材瓤子,能给昭国带来什么?
咸阳人热切的心逐渐变凉,甚至不少年轻人摇头叹息,漠然离开。
年长一些的昭人念着长公子的恩情,仍然为其撑着场子,可神色间也满是冷淡。
輜车缓缓前行,扶苏见此阵势,对围观国人的心态心中了然。
扶苏微微转过头看向方才对自己横眉冷眼的尉缭子,却见这位老者仿佛对两旁国人的态度视而不见,依然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冷漠姿态。
只是老者扶着车架微颤的双手暴露了一丝心事。
扶苏心中有了一分计较。
有些心灰意冷的老昭人突然发现,原本双手御车的长公子换成了只以左手驾车的姿态,空出的右手握成拳头,猛然向天高举,清秀的面目带上了咸阳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狰狞,似是在高声咆哮。
隔着老远的老昭人听不真切,却从前方传来的越来越宏亮的人群呐喊中,听得了公子所喊的内容。
“恭迎先生入昭!”
老昭人立刻就清醒了。是啊,即便这位先生再如何老态龙钟,但能让长公子不惜亲身御车的老者,怎能不是大才呢?
先前糊涂了啊。
太公望以七十二岁的高龄辅佐两代帝王成就霸业,周人拜其为太师,至今都尊崇备至。
一向自视为大昭脊梁的老昭人怎么能连那些天生软骨的周人都不如呢?
终于反应过来的老昭人羞愧不已,为了弥补方才的不敬,直跟着长公子几乎要把心脏都从口中呐喊而出。
“恭迎先生入昭!”
见目的已然达成,扶苏赶忙放下右手拉住了缰绳。他驾车技术平平,单手驾车帅是帅,一个不小心要是翻了车可就太丢脸了。
尉缭子紧攥的双手微微松开,轻声道:“谢过公子了。”
人声沸腾,扶苏只看到老先生对自己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先生说了什么?”
尉缭子冷哼一声,目视前方,并未作答。
又吃了个软钉子的扶苏悻悻然转过头,老实驾车去了。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肥易窃笑不已,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老师放下身段,甚至称谢,这个长公子的确有些意思。
在满城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巍巍咸阳宫赫然出现在了尉缭子一家的眼前。
早已被咸阳城的繁花似锦惊得嘴巴一直大张的小胖墩此时竟然将嘴巴又张开了些许。
扶苏当先下马,将老先生扶下了马车,又将保持着震惊姿态的小胖墩费力抱起,两臂骨头顿时就是嘎吱作响,差点骨折,这小胖子可真的沉。
肥易见扶苏似有不支,赶忙上前搭手,合两人之力才把小胖子抱下了车。
扶苏感激地笑笑,拱手道:“还未请问?”
比扶苏年龄稍大的肥易笑着还礼:“肥易,见过公子。”
尉缭子虽然也有些惊讶于咸阳宫如墨色巨兽一般的磅礴气势,倒也没有失态,毕竟老先生也曾受邀去过魏王宫,为魏王解释过自家学说的。
有趣的是,本是帝王兵法的《尉缭子》丝毫引起不了魏王圉的兴趣,却听得当日坐在一旁的公子无忌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虽说修建不久的魏王宫当然远比不上数代昭王苦心修建的咸阳宫,但也给老先生心中留了个底。
扶苏与肥易见过礼后,约定了改日深谈,便走到了尉缭子身旁,为其引路,“请先生随我来。”
肥易带着小胖墩随着嬴冰先行去往扶苏早先安排好的住所,未有传召,他们俩是不能随着进宫的。
一同前来迎接的众位官员自然也与扶苏躬身作别,各自回署去了,不是假期,还有公务等着。
尉缭子在宫门前久久驻足,方才正了正衣冠,然后向扶苏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早有宫门侍卫为一行人大开宫门,路上铺有细细黄土,两列手持铜钺的甲士列队路旁,为尉缭子留了一条直往章台宫的通天大道。
年过半百,终得帝王重用,以尉缭子的深邃心境,依然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
随着一步一步越过悠长的宫门,阳光重新照射而下,尉缭子起初激荡的胸怀逐渐平静了下来。
身居高位才是他与先贤比肩的第一步而已,这之后才是他尉缭子将自家的学说发扬光大,令《尉缭子》全面超越《吴子》的漫长历程。
司马错作为一员将军,可谓奇才。短短数年平定此前从未被外敌征服过的蜀国就是明证。
然而作为一任国尉,在尉缭子看来却并不称职。
自商君改制以来,昭军的军法形制,就从未有过大的变动。这自然是因为商君奇才天赋,却也说明了其后的国尉无能。
写于春秋的《孙子兵法》如今都早已过时,昭军守着百余年前的旧制又有何益?
虽然昭军仍然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然而在尉缭子眼中,除了甲兵之利、将士强韧,此时的昭军其他方面与列国相比已无明显优势。
而这一点,在他入昭之后,必将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