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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何时,风渊来到了摘星阁。雨承不想回避,看着略有苍老却容光焕发的风渊,“四弟。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二弟的死我不会完全怪罪于你的。只是无心这孩子……你不要放在心上。”风渊的微笑依旧是那么祥和。
“听说紫霜要嫁人了……我……”
“是的。二弟泉下有知,会很高兴的。”风渊话到此,两人便开始一阵沉默。
雨承一直都知道,三弟和四弟一直都是最为稳重,且不争名利的。特别是风渊,年纪轻轻就开始承担家业中兴之大任,想那时他,雷龙和云影也没少帮他。
只是当他夺得本属于雷家,或是风家的武林盟主后,一切都变了。后果本来可以挽救他们却没有及时去……
想太多很累,木已成舟。
“一路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吧。”风渊看着曾经于落魄中扶持他,直到折剑山庄壮大的大哥,此时却无话可说,只有一句客套的关心。
“好。”
可能是这里离天上的宫阙近一些,月亮显得又圆又大。
萧将离与雨承在楼顶小酌,雨萱则带笑在一旁帮忙斟酒。雨承已经小饮了三杯,偶尔抬头,问道,“离儿,是这里的月亮美,还是开封的月亮美啊。”
“月亮美不美离儿不关心。重要的是有师傅和萱儿在。”看着轻飘飘的细嫩春雪,萧将离总是怕雨萱着凉,为她加了两件衣裳了。
“辽王身体……如何了?”纵然是一错再错,雨承也想把曾经那些肮脏的行径永远埋藏
。
“自从初春的那场大病,他就没办法独自出行了,只能呼着仆从或丫鬟给他喂食。”萧将离不太想提起他,口语有点哽咽。
……
酒过三巡,春雪愈大,每次斟满一杯,盛月的酒水面上便会有零星一两点冰花。醉醺醺的雨承可能意犹未尽,饮进了酒坛底的最后一滴。
“离儿,萱儿!”雨承头也晕,眼也花,吐字不清了,“爹爹最欠你们的……就是一场盛大的婚宴。你们等着,等着……爹爹这一回去就立马为你们准备。”
这话听得雨萱暗自啜泣。
“知道了师傅。”萧将离扑哧一笑,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对父女,一手扶雨承,一手牵雨萱,“走啦,回家休息啦。”
烟笼寒水月笼沙。
吴三深知着留客山庄内高手如云,故不敢擅自行动,只是作不经意状围着摘星阁转了一圈,便发信给山下负责与雨承接头的吴子扶,得令几字“隐忍待时。”
春深纷飞的雨花在未落进阴浓的黄沙葬已然化作无形。
风无心想起飞烟的长叹,“飞儿和紫霜都是苦孩子啊。”犹是利刀刻在他的心间,他杀了唐飞的亲生父亲,然而他也没有因为一剑雪仇而感到快乐——更多的像未沾血的龙渊利剑一般,无形的尴尬。
“难道,小妹是在为我罪行而付出吗?”
抬头看看枯黄的天色,一片猩红的雾霾自黄沙葬深处透析而出。风无心无心相顾,昨日他在有间客栈收到了南宫映雪的第二封信:
庭院春深,奈何空谷飞鸟独自啼;紫陌红尘,可怜一寸思量一片心。
风无心无法欺骗自己,与云曦的夜夜笙歌让他差点忘记那袭溢满清香的白雪。然而思念若被挖掘,便会像这一寸寸流沙,令人举步维艰,令人不能自拔。
回头望,那一缕灯火在黄风中摇摆,是令往来客商最安详的有间客栈,而自己的家,却囿于一峰一屋之间——那是禁锢,而不是他向往的自由。
“你得到了太多,他们会影响你剑的速度。”风无心想要如同蓝玄云一般的无情地洒脱,可他做不到——因为他已然拥有了太多,也无法舍弃这让他漂浮在云端,高高在上的尊严。
风吹剑颤,云动花开。
一声清吟,暗黑的利刃破开那呼啸而嘹亮的风沙声。黄沙高高筑起的鬼墙在这一剑之间几近破散。仅剩一点黄风虚张声势。
“不自量力!”风无心轻叹一声,举起轻盈的脚步往朝着南方而去——没有任何的有形之物可以阻挡他的剑。有的,只是那看不见的世情悲念。
龙渊的剑吟横透数里,冲云寨的顶处被筑起一座高炉。风焚月摩挲着手上那两颗五彩琉璃石,将失去光泽的一刀一剑丢入滚滚铁水的火炉中。
“你听,这声剑鸣。若是龙渊全力一击,我都没法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司寒锦失了宝刀,背后空荡荡的刀鞘让他略是尴尬。
风焚月再次拆开黑布,摩挲着铁胚,嘴角微翘,“相信吧,这把刀将胜过龙渊,成为天下第一奇兵
。”说罢,他斜眼冷看,“到时候,怕是你这身份配不上她。”
“哼,没有我驾驭不了的刀。”司锦寒怒地一脚将脚下一颗带血的头颅踢入火炉中,而高台下,全是搬石垒木的颤抖的奴隶,他们不知道自己何时将会和台上这锅血水里的人一样,成为一把刀的祭品——但献祭的过程,他们是轻松的,风焚月答应过他们,会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京城的天,京城的月,并没有世人所描述的那般遥不可及和美轮美奂。
天章阁的木窗犹如监狱里的铁栅栏,遮掩着雷少云往外眺的目光。桌案前数不清的白纸黑字让他已经几夜无眠。
新政的事务不繁重,却是繁琐的。
单是举贤事宜,就让他绞尽脑汁,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他已经连续上举了几名雷家人,虽都是才德兼备之辈,可难免遭人口舌。而己身修养与身世,让雷少云在官场上无一仇怨。更多的,是嫉妒他的。
然而更出乎雷少云意料的是,这诰命夫人的诏书已经送往太尉府了。
加封之时,慕无双因身孕而免于跪礼。这些日子来,皇宫中一直送来鸡鸭鱼肉和各种补品,慕无双还以为是皇帝勤勉雷少云所为。
不明真相的雷少云晓得皇帝重视,恩加于妻,做事愈加勤奋。唯有老太尉一人心若明镜,暗自叫苦。
春未去,年过六旬的老太尉犯了十余次病——有的时候是真犯病,有的时候是为了推却来访的客人。
朝中人对于太尉的身体更是各种大胆假设,这可是吓坏了那些被革职的学生们,如今雷府外不是各地名医,就是天下奇药。
一缕月光透进栅栏窗,映在雷少云急动的笔尖上,笔尖也没了墨汁。恰好一名学士送来另一堆政文。
雷少云暗自苦笑一声,本以为执笔从政,是一番指点江山的热血肝肠,如今却成了笼中之鸟,羡煞夜市中时有时无的烟火。
夜愈深,月愈明。往北望,他仿似能看到一寸雪峰,上有一尊玲珑如玉的人儿,一颦一笑皆倾倒人城,雪袖长衫,白云晨曦……
雷少云的梦中是他们三兄弟和云曦一起逃亡的日子里,那段有惊无险的生活此时回味,却是如此甘甜。
若是泪水能磨成墨汁,那么此刻梦中,他已然写下一段绝唱的诗赋。
再醒来,雷少云唯有擦尽阑干的泪痕,执笔再书。
天外有明媚之光,可新政至此已有几个月数了,效果甚微,希望之光渺茫。一些元老大臣以“朋党”之言相逼,使得皇帝改革之心几欲动摇。
雷少云已疲于应付人事,甘于批阅这些堆积如山的政文。
桌案旁的香炉升起一缕缕青烟,香味使得人慵懒。
“是不是人生,没得一次狂欢,或是没得最爱人的青睐,便要如此终老?”笔墨干了,倦意再起,他懒得再蘸,怒得一腕扫掉所有的卷张,倒头趴在桌案上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