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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去见他。他正在逗弄金丝笼里的灰背八哥。
“凝烟,凝烟……”她看着他正出神,冷不丁那只八哥却叫了起来。
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雀跃,他养的八哥在叫她的名字,是他教的吗?倘若是,那么他在私底下,曾经多少次呼唤过她的名字。
他回过身来,看到是她,怔了怔,咳嗽了一声,将笼子放在一边,淡淡地说了句:“我有个表妹,也叫凝烟。”
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便被这句话压了回去。
他有个表妹,也叫凝烟。
他在私底下无数次呼唤的,是另一个叫凝烟的女子。
那个也叫凝烟的女子,铁定不会是她这样的舞姬,一定是个秀外慧中,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从小享受万千呵护,在锦绣丛中长成花容月貌、冰清玉洁的佳人。
那才是配得上他的女子。
但是,等等,他不是个太监么?
太监不是不能……这个问题又扯远了。
“一个月五千两银子,我王君隐还是出得起的。”他转回身子,继续逗弄八哥,语声淡淡,“从今日起,你就过来吧!”
五千两银子,这是他给的价钱。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值五千两银子。真是个好价钱。
她怔怔站在原地,半天才能拼凑出一个笑来,眼帘却低垂着,看着地面。
“奴婢凝烟遵命。”那是她说过的最艰难的一句台词。
对爱的人自称奴婢。
他身子微微一滞,逗弄八哥的右手僵在空中。
“王狄,带她下去吧!好好安排一下。”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依然头也不回地逗弄八哥。
“既然进了府,以后就和外面那些人断了联系吧!”在她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府里不比外面那些地方,总是要些脸面的。”
声音冷冷的,像锤子一记一记落在胸口上。
她想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句话。
住进府里不久,她就听闻梨园春发生一场大火。然后听闻说,一代名伎雨凝烟死在那场火里。
她隐约觉得这场火灾和自身有什么关系,后来,却觉得是莫名其妙了,她一个小小舞姬,又能引起什么纠葛恩怨?
然而,当她穿回寻常衣物经过梨园春后门口,望到一个皂衣方巾的年轻男子,站在那株老柳树下,垂头不语,翠绿的柳叶儿从他的身上洒然而落,他似是有极大的悲伤。
她身子一倾,仿若不能承受什么似的,怔怔站在那里——是她的弟弟,那个因为生在春天,而□□生的弟弟。当然现如今他叫杨春曜,身份好歹也是吏部的一个六品官员。
她往前走了几步,渐渐听得清楚他在低声喃喃地说着什么:“你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你可知,我有多恨你……”
原来,他恨她,就算她死了,他也还是恨她,恨他有过这样不堪的阿姊,是他人生最大的耻辱。
天空忽然下了雨,沁蓝的天空乌云滚滚,她缓缓地一步一步退出他的世界。
“以后别再告诉任何人我是你弟弟。”她记得这句话,永远记得。
只是,眼里忽然又有些润了,她眨了眨眼睛,却依然不干,她想着是雨水落进了她的眼睛,她并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