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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挑了水桶来到八角井井台上。曦微的晨光中,井水泛出青冷的色彩,果然不愧为田坝中最好的泉眼。孙发生打好两桶水,把桶绳糸好在扁担上,不敢再在停过死人的井台上耽搁,挑起水来就走。匆匆忙忙地踏上一直向上的石台阶。他也许太慌乱了,没仔细看清脚下的石级,陡地绊倒在石阶上。两只木桶沿了石阶往下滚,其中一只散了架。翻飞的扁担砸中了他的后脑,使他倒在石阶上,好一阵晕眩。
“怎么?摔伤哪里没有?”问话的是后院何大哥。放下水桶,察看孙发生腿上的伤势。
“何大哥,桶、桶散了!”孙发生流着眼泪说。桶是向隔壁二大娘家借的,摔坏了是要赔的。
何大哥走下去看时,两只水桶果然已经无法修复。只好把散了的木板收捆在一起:“确实不能修了!你放心!我会抽时间做一担桶还你二大娘。三家人暂时先用着我家这一担吧!”
“那怎么办,老伯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他一定会揍我的!”
“我去帮你说说看,他老人家也许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打你。”
孙发生无奈,只好似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跟在挑了水的何大哥后边走。他已经确切无疑地知道,他的以挑水为生的打算就此完结了。父亲的一顿揍是免不了的,就算何大哥今天求情,转过天来父亲就会为芝麻大的小事旧帐重算,打得他满地找牙!这种等着挨揍的滋味痛苦之极。可惜孙发生无法逃脱。
孙发生的担心不无道理,看来他对自己的父亲实在是太了解了。
听完何大哥的述说,看到散乱的桶板,孙世昌转身取来了戒尺,大吼了一声:“跪下!”
孙发生只得屈辱地跪下地去,那棵长约二尺,宽仅三分,油光水亮的指厚竹条,在这个家庭里的专利为孙发生所独有。抽在哪儿都是一道红肿的印痕,责打往往要在孙发生终于遍体鳞伤后才会停止。在孙发生的记忆中,打得最多的是尿床,其次才是偷吃食物,象摔坏水桶之类的大错当然更无法躲避了!
何大哥拦在了孙发生身前。孙世昌的竹尺便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一条红肿的伤痕出现在何大哥的小臂之上,痛徹心扉,他这才知道孙发生何以如此害怕杖责!孙老三确实被打怕了。
隔壁二大娘和二大爷终于走进屋来,何大哥把孙发生推到了二大娘后边,那儿无疑是眼下这间屋子中最好的避难所。
“孙经理,你饶了三儿吧!他不是存心要摔坏桶的!”二大娘说。
“不行!不给他点教训,他永远也不会学好!”孙世昌一脸怒容,气势汹汹!
“小三儿不也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才想着自个儿挣口饭吃么?怎么不学好了!”二大娘据理力争,一步也不肯退让!她知道,盛怒之中的孙世昌下手极重,孩子身上的伤疤没有好完全过。她如果不出面,孙发生也许会被孙世昌活活打死!
“挑水卖这种贱活是街上最没有出息的人干的!一挑水三分钱,摔坏一担桶好几块,半年都挑不回来,他减轻我什么负担了!”孙世昌余怒未息。他平日给镇街上的人一幅温文尔雅的印象,似乎从来没有和街坊邻居动肝火。脾气上来了却倔犟固执,轻易不肯给人面子。
“他大叔,摔坏桶怪运气不好!你打他不是委屈他了么?”二大娘力图化解这场干戈。
“即便如此,也要揍掉他做事毛手毛脚的坏毛病!”孙世昌明显软了下来。
“算了!摔坏的桶是我家的,我又不要他赔,你总得给个面子!”陆二爷说。
“我早说过我会做一担新桶还你家,孙经理他老人家听不进去。”何大哥说。
“谁要你做新桶了?这担桶我自己会修!三儿,别跪了!快起来!”陆二爷说。
一天大事,瓦解冰消。孙发生挨个给长辈磕头。轮到何大哥时,那汉子一把抱住了孙发生:“好兄弟,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长辈,以后决不要轻易给任何人磕头!”
一场风浪终于过去。苏大伯闻讯,让木匠把自家的大桶改小了一截,干脆送给了孙发生。反正他家用的水还是要孙发生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