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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是土房、睡的是火炕、喝的是山泉、吃的是野菜,这种生活方式是时下很流行的乡村旅游项目,可是如果让人一辈子过这种生活的话,估计谁也受不了。
叶鹰早就过够了这种无聊的生活,每每听完那些进城打工的男人们谈论城里女人的时候,叶鹰晚上做梦都想去摸摸城里边的女人那又大又白的馒头,尝尝那又香又甜的甜枣。
没有发黄的牙齿,也没有黝黑的肌肤,更没有强健的体魄,如果不是身上那身旧布衣的话,很难相像眼前这个身材修长有型、模样冷酷俊俏的男人会是山里人!
百无聊赖地躺在门前的藤椅上,麻利的卷了根旱烟卷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燃很是享受的深吸了一口之后,便是吊儿郎当地转头看向了挂在破旧木门上的对联。
“玉柄青龙白素英,南阎浮提陈众生!”看完之后,他便是一脸纠结地望着璀璨的星空喃喃自语起来:“老爷子,这人到底啥时候来啊!”
叶鹰做梦都想进城看看,可是老爷子死前有话,得等到有人给这行对联加上横批之后才能走,而且还是跟着那个人走!
靠山村,一个村东头的寡妇叫chuang村西头的光棍都能听到的山间小村。
虽然才晚上八点多,可是村中大多数的村民也是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少数人家的油灯还在跳动。
明亮的月光照射在村中土路上,看不到一丝城市中的喧嚣,有的只是那种大自然的宁静。
与村中那些黑灯瞎火、烛光跳动的村屋相比,叶鹰所住的这两间破木屋要明亮的多,虽然木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可是它却是村里边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通电的地方——太爷府。
二十年前,村里边来了个通晓天文地理的老太爷。二十年后出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太爷。
虽然村里边比叶鹰年纪长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也没有人去质疑这个一天学都没上却是熟背四书五经,从小就生吃蛇胆活剥狼皮的小太爷的能力!
太爷就要给乡亲们主持公道,从四里八乡流传的那句“宁欠阎王一条命,不欠叶鹰一颗钉”就能听出叶鹰是一个多么公道的人了。
村里边像叶鹰这般年纪的村民都已经进城赚钱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寡妇和孩子,叶鹰也是谨尊老爷子的遗愿,天天在村里和老头老太聊天,帮寡妇和孩子干活。
在外面实在是躺够了,这才懒洋洋的起身进屋。
木屋是老爷子亲手建的,因为年岁太久的原因,刮大风的时候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外屋约有十几平米,除了堆在大锅炉前那一堆当柴火烧的书之外别无他物。
内屋二十几平米的大炕倒是整理的还算利索,被褥工整的卷到了炕东头,墙上挂着弹弓、兽皮和几件旧衣服,中间的小炕桌上还摆着一盒烟叶子和一包卷烟纸。
叶鹰脱鞋之后就躺靠在高高卷起的被褥上,拿起一个老式的掌上游戏机就玩了起来,这游戏机是在外面打工的老乡给自己带回来的,里边只有一个叫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虽然已经玩的够的不能再够了,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除了它之外实在是无事可做。
“汪……汪……”
“汪……汪……”
就在叶鹰漫不经心玩着游戏的时候,村里边的狗突然间全部都狂吠起来。
叶鹰听到后立马就来了精神,拿起那把挂在墙上的自制弹弓,顺手从窗台的铁盒子里边抓了一把他精心挑选的石子就踩着鞋子快步出门。
刚刚走出门口,叶鹰就止住脚步站在原地,因为他发现并不是什么野猫野狗引的家犬叫唤,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四十来岁的年纪,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很是魁梧,那身黑色的运动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右手还缠着绷带,从那绷带的鲜红程度来看,这家伙的伤口应该还在流血。
叶鹰粗眉紧皱,语气十分不友好的冲着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叫道:“哎,你哪的?”
男人停下了脚步,细细的打量了叶鹰几眼之后,就有气无力地问:“你是叶鹰?”
叶鹰不解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体型也是比自己膀了一圈的家伙,自己的记忆里边从来没想着什么时候和这种猛男打过交道,厉声问道:“我是,你谁啊?”
确认了叶鹰的身份之后,男人的脸上就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我叫王爷,有人让我来帮你把对联的横批添上!”
“进屋说吧!”叶鹰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屋,脱了鞋之后就盘腿坐到炕上动手卷起了烟卷。
紧跟着叶鹰进屋的王爷,见叶鹰正在卷旱烟卷,连忙从自己的口袋里边掏出一包五块钱的红河,抽出来一根递给叶鹰,道:“抽这个吧!”
叶鹰鄙了一眼这烟,他以前抽过,劲头不比自己抽的旱烟小。叶鹰接过烟之后,王爷就是恭敬的用双手捧着火机替他点火,在点烟的时候他带伤的右手还有些颤抖。
烟点着之后叶鹰就是用嘴猛吸了一口,然后又将嘴里的那口烟吸进用鼻子里,最后才闭上嘴使劲将烟咽进肚中,那辛辣的烟味刺激了一下自己的咽喉之后,叶鹰的脸上才露出了享受的模样,朝着站在炕前的王爷摆了摆手,“上炕坐着吧,别站着了!”
王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有脚气,又走了一天山路,再把你屋子给熏臭了!”
“哦,那你还是别脱鞋了,坐炕沿上说吧!”叶鹰并没有再继续虚让王爷,而是给他指了一条一样可以休息的路子。叶鹰什么味都能受的了,就是受不了脚散发出来的那股臭味。
王爷坐下之后就是眉头紧皱的猛吸了一口烟,良久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这副对联意味着什么吗?”
叶鹰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道:“老爷子说过,我和一个叫叶狗的家伙,就是一个人的鹰犬,无论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都不能有二话,你是那只犬?”
王爷面带自嘲地笑道:“我哪有那福分,我也就是个打杂的而已。横批是凤帝迎喜,现在已经到了迎喜的时候了,所以……我来通知你出去。”
叶鹰听完皱眉不语,黑子和叶鹰打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叶鹰还喝过黑子妈的奶,按理说他出事自己不能不管,可是现在还没出这三年坟孝的日子,他也觉着有些为难起来。
看着那个游戏机和堆在炕角的那些小黄书,叶鹰就面无表情的穿鞋下炕,到外屋的杂物堆里边翻弄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翻出了一个作工粗糙的灵位,直接将它摆到了炕桌上,点了一根烟竖在了灵位的前面。
跪在炕上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认真的看着灵位说道:“老爷子,人来的比你说得早,你让不让去给句话,让的话就掉点烟灰我全当你点头了,不让的话你就把烟灰挺着!”
王爷吃惊的看着叶鹰,做事还真不是普通人的路子,出不出门竟然都靠问一个死人。
如果没风的话,一根烟着完不掉烟灰的机会很大,王爷也是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叶鹰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边,靠到卷起来的被辱上就抽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子上缓缓燃烧的那根烟。
一会的功夫,烟已经着完,直到那烟着完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烟灰掉到桌子上。
王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叶鹰,要是他真听了这死人的话,那自己这趟不是白跑了嘛。
叶鹰的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又点了一根烟竖到了灵位的前面,口气略带威胁的说:“老爷子,咱不带这么干事的啊!你到底是想让我干啥?你说不让我守足三年孝坟不准走,又说让我听陈凤喜的,现在陈凤喜派人来了,你到底想让我咋弄?我今儿把话撂这,你要是答应,我就带你一起出去,天天好烟好酒的侍候着你。你要是不答应,等这三年坟孝过了你可就再也见不着我了啊!到时候你在下面饿死了可别托梦找我要饭吃!”
王爷眼睛瞪大的看着叶鹰,威胁活人的见过不少,这威胁死人的他道是头一次见到。
不知道是叶鹰的爷爷真的被他威胁到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叶鹰的话音刚落,刚刚点着的那根烟就在无风的情况下倒在了桌子上。
叶鹰见状满意的笑了笑,认真的看着灵位说:“放心吧,出去以后肯定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你!”
“你爷爷,同意了?”王爷一脸狐疑的看着叶鹰。
“啊,都点头了能不同意嘛!”叶鹰不以为然的说道。
想想刚刚发生的事情,王爷就感觉着有阵阵阴风从自己的后背吹过,身体也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咱明儿走吧,今儿天黑了。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脱下鞋就成,反正明天我也不住这了!”叶鹰说完之后就捧着装着烟叶和烟纸的簸箕转身出门。
王爷本想着和叶鹰一起出去,可是等他出门的时候叶鹰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月光被大树遮挡了大半,林子里边的可见度不足五米,普通人在这里走怕是比爬的还慢,可是抱着个簸箕的叶鹰却是疾步如飞的在山中奔驰着,半个多小时的功夫他就爬到了半山腰处一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前。
一到坟前,叶鹰就将簸箕放到一旁,使劲的朝着坟包磕了几个响头,因为磕的太过用力,额头都被gan燥的泥土硌出了红印。
磕完头就盘腿坐到地上,边卷着烟,边略带伤感的说:“老爷子,知道你喜欢抽劲冲的烟,烟叶里边我已经给你添了辣椒籽了,你悠着点抽,这么个岁数了自己有点数。”
“回头想吃啥了给我托个梦,我就在外面烧给你吃!”
“在下面自个儿注意点身子骨,听他们说当鬼的时候身子骨不好投胎都找不到好人家!”
……………………………………
整个夜晚,叶鹰都是坐在坟前边卷着旱烟边喃喃自语,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叶鹰才起身拍了拍屁股,找来了一堆干草将那些卷好的烟全部放在坟前烧掉。
好像是因为烟草味太刺鼻,两眼不自觉的就流出了眼泪。
待烟彻底烧完之后,叶鹰用力的将脸上的眼泪抹去,苦笑着说:“丢人了,丢人了,估计您又得拿这事笑话我大半年。行了,老爷子,我走了,要是再晚走的话估计村里边人就该整十八里相送那一出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出去,可是是你告诉我的,要当个左脚踩黄河右脚踏长江的爷们,咱让人叫‘小太爷’叫了这么多年,也没干过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能让人觉着咱‘小太爷’这三字是白叫的。放心吧,我出去会小心做人,不会给你丢脸,要是我出去给你丢了脸,我自个就把‘小太爷’三字倒过来念……”
说完最后一句话,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叶鹰就面无表情的转身下山。
回家的时候,王爷已经熟睡,他还是没有脱鞋,一直将脚搭在炕沿上。
叶鹰并没有急着叫醒他,而是先收拾起了行礼。
叶鹰的行礼不多,老爷子的灵位,叶鹰的身份证,一身干净的旧布衣、一把长约六寸刀把还是用粗布条缠起来的短刀,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将那个游戏机塞进了包袱里边。再次打量了一下屋里,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竟然就这么点家当,还真不是一般的穷!
将包袱打好包之后,叶鹰就点了根烟走到了门外。
眉头紧皱的看着已经和人一样熟睡了的靠山村,叶鹰有些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虽然天天都想着出山,可是真要走了心中却是又有一些不舍,要是下雨的时候老刘头的房子再漏雨怎么办?胡奶奶的羊谁替她放?村里的娃刚刚才开始背自己教他们的小九九,自己走了他们再落下了咋整?最重要的是秦寡妇,估计自己走了那些临村的人又该来打她的主意了!
虽然被人称之为寡妇,可是她却是一个十九岁的黄花大闺女,是王屠夫用三头黄牛从秦家庄里边娶回靠山村的。
结婚那天,村里边的男人都是看着这个小媳妇流哈喇子。
水灵灵的大眼睛,纯天然的双眼皮,细如柳叶的眉毛,红如樱桃的小嘴,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对迷人的酒窝。虽然胸有点小,腚也不怎么翘,可是丝毫不影响她成为靠山村最俊的小媳妇。
不过她的命却是不怎么好,结婚当天王屠夫就因为喝酒喝多了死在了炕上,连洞房都没捞着,就这样当了寡妇。靠山村有靠山村的规矩,你嫁了哪家人就得守哪家的坟,除非你老公家有哥哥或者弟弟,不然的话根本不准这些寡妇再嫁,村里边有的寡妇是跑出去不再回来,但是也有的只能在自家的院里种起黄瓜和茄子来度日。
叶鹰是村里的小太爷,自然大事小事他都得管,帮这些寡妇们挑水浇地、砍柴堵房的事没少干,一来二去的,就让秦寡妇这个自己在异村生活的人将叶鹰当成了可以依靠的男人,虽说偷看过她洗澡,假装无意的碰过人的身子,可是叶鹰也没有干那种伤风败德的事情。
不过临村的男人倒是经常来打秦寡妇的主意,如果不是叶鹰在的话,估计她的身子早已经让人给破了。
“小太爷……小太爷……”中国人真是不禁念叨,刚刚叶鹰还在心里边想着秦寡妇,可是这会她就已经在自己的房后面轻轻的叫唤着自己了。
叶鹰脸上无奈的笑了笑,秦寡妇有些内向,其实在村里边给自己送衣送饭的人很多,不过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和做贼似的。
快步绕到了屋后,就看着身着一身蓝色布衣的秦寡妇正端着两个互扣在一起的大碗,看着叶鹰过来了,连忙说道“快,接接,烫死我了!”
叶鹰这才发现这秦寡妇竟然连条毛巾都没垫就这么端着碗来了,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有些烫人的碗。
叶鹰接过碗后,秦寡妇就将自己有些难受的指头摸着自己的耳垂,慌张的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自己的擀的面条,你尝尝!”
“嗯!”叶鹰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快吃去吧,别凉了,明天早晨我再过来拿碗!”秦寡妇连忙催促着叶鹰进屋吃饭。
“明天……你不用来了!”叶鹰相当困难的才吐出了这几个字。
“为什么?”秦寡妇听到后有些后怕,有些慌张地看着叶鹰叫了起来。
“一会我要进城办点事儿。”叶鹰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别急着走啊,你等等我,我一会就回来啊,你先别走啊…………”秦寡二话不说,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的事似的,趔趔趄趄的爬向了房后的土坡上绕着小道往家跑着。
看着秦寡妇狼狈的背影,再看看碗里边夹着两个荷包蛋和几块瘦肉的面条,叶鹰的眼神就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从小到大,这靠山村里边让叶鹰看的上的女人不多,秦寡妇算是一个,他也知道秦寡妇对自己有意思,他更知道只要他开口村里边的人都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不能这么干,他答应过去世的老爷子,绝对不会碰村里边的寡妇!
端着面条就到炕上吃了起来,王爷看着狼吞虎咽的叶鹰也是有些饿的咽了口唾沫。
叶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对不住啊,家里没啥吃的。这个我可不能分给你吃!”
“知道,知道,刚刚都听见了。小太爷,那女人对你不错,是你女朋友?”王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
叶鹰听完脸就一下子拉了下来,不再搭理他,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两个人一直等到了九点多,秦寡妇才着急麻慌的跑了进来,看到屋里还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了一双刚刚纳好的千层底,道:“本来是打算明天给你纳好的,既然你要走了,就赶了赶,赶紧试试,合不合脚!”
看着秦寡妇的手指上的针眼还在有血丝渗出,叶鹰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把夺过了秦寡妇手中的鞋来就穿到了脚上,使劲蹬了蹬,虽然有些挤脚,不过叶鹰还是大声说道:“正好,真舒服,比集上买那些都强!”
听到这话秦寡妇才满意的笑了笑,边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边谦虚的说:“呵呵,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对了,我这有点钱!”
说完就从自己的裤兜里边掏出了一个叠的很是工整的手卷,将手卷拆开之后,里边是几张五十和二十的纸币。
叶鹰眉头紧皱地说:“不用了,我这朋友身上有钱!”
“那怎么成,在路上不也是得花嘛,要是你实在花不上,你回来的时候就给我捎点啥呗!”秦寡妇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小到了极点,就像是蚊子哼哼似的。
突然之间,叶鹰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手一把就抓住了秦寡妇的双手,轻轻的亲了秦寡妇的额头一下,然认真的看着呆若木鸡的秦寡妇说:“秦凤,在家等着我。等我回来上山给你打兔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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