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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何是伤他?

    诚实坦然果真也是错吗?

    她摇头,一字一字言得认真:“我不想伤你,这世上我最不忍心伤的人也是你。”

    他微微点头,满是平静,言语却载尽疏离:“那么告诉我,李婳妹现如今何处?”

    她必须交出李婳妹,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小小一个李婳妹,竟被太后掀起满宫风雨,如今朝臣无不是翘首以待,等待一个结果。等待这天子帝王是顺应宫训,抑或是覆了祖制。

    她想笑,却已无力展颜,齿中脱出一句:“婳妹就不能活着吗?”

    “依祖制,不能。”拓跋濬言得极其坚定,不容质疑。

    她重重点头,冷涩浓尽眸眼,欣然微笑:“依祖制,郁久闾氏也不能。”

    他的生母,郁久闾氏依宫规,也当死在二十年前,而非如今静守七峰山的安详。那个祸连三朝的女人,尚有活下去的资格。更何况一个本是无辜却由人推入深宫之中的李婳妹。

    拓跋濬瞬间怔住,寒凉的双目,隐隐作颤的袖袍。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他的母亲,郁久闾氏,却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争锋时刻。这四个字便似一把冷剑狠狠地扎入拓跋濬的胸口,她亲手捅进去的。可她不能输,输了李婳妹就会死。

    “你有没有对人许过诺言,哪怕一句承诺?!”她静静扬起头来,淡若无息的语气轻轻浮动,那声音很轻很低,是由心底飘出的音响。

    诺言,她许过。

    她曾经确实答应过玄英,李婳妹不会死。这就是许诺,不染任何虚假的承诺。

    李婳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的心机单纯得可笑,她的野心更是简单得要人心酸。“只要弘儿好,我这样卑微的女子死又何妨。”这一声充斥着心头,如同坠入噩梦般生生将自己撕裂,在那些梦中,梅树下纷纷扰扰的梅精嗤笑自己,她们笑她的前半生是借着冯希希活,下半生又由李婳妹代死。她想自己一定是这世上最自私胆怯的女人,只要小雹子好,自己死又何妨的言语,她必是说不出。

    李婳妹,只是一个代替自己接受立子去母残忍命运的女子。

    如此想,她一世难安。

    “朕,从不许诺。”他开口,自称中又是重回了朕,一时间,她们之间似又回到疏冷冰凉的从前。

    “赐死婳妹死前,先予七峰山上一杯鸩酒。”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或许是因为太恨了,这一世中她没有如此憎恨过其他。只有那一人,想起那一双极媚极艳的眸眼,便觉心中刻骨疼痛。

    拓跋濬不动声色地凝着她,试图读懂此刻她每一分的情绪,只仍是糊涂。于他眼中,她也会迷茫,也会市场任性,更会有爱而不得并因之嫉恨的女子。自己心爱的男人魂牵梦绕的郁久闾氏是冯善伊挥之不去的伤疤,他仅能理解至此。所以他看不透她,永远难以勘透的笑色,深藏于浮华苍凉之后的静谧,属于她一人舔犊伤痛的隐秘角落,沉锁长闭,永远不肯迎向任何人。所以他始终不知,郁久闾氏附赠予她萦绕一生的沉痛。

    “你以为你无比尊贵美丽的母亲殿下一辈子只——”扬起的声音猛然止住,她是想说下去的,郁久闾氏不仅仅只同拓跋余一人有染。然当着拓跋濬,有些话终究是一寸寸凉去,她言不出口。想着会将他缝愈的伤口狠狠地撕裂张开,她便不忍。她没有撒谎,这世上最不忍心伤的人是他。

    转过头,微微垂下,闭了闭眼睛,冷然一句:“郁久闾氏比婳妹更当死,一千倍一万倍。”

    由言激怒,他终于忍耐不住,猛抬一手扯上她的襟领,大掌狠卡紧她素弱的脖颈

    出力地攥握:“她是我的母亲,你不该这样对她,这般言她!”

    窒息的刹那,她袖手轻放,微微地笑。可是,你的母亲又是如何对我?!这一言深深流淌蔓延在心底,静无声息,一路蜿蜒疼痛。

    她不知退让,分毫必争,喉咙因被困住只能发出喑哑奇怪的音调:“她真悲哀,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却也不知道惜福。”郁久闾氏认为自己最不该生下拓跋濬这个皇世孙,可偏偏这一生中将她看得最重之人也是他。她生了个好儿子,却不愿做个好母亲。

    “你嫌弃她?嫌她脏吗?嫌弃生我的那女人千夫所指人尽可夫?!”拓跋濬恼极,一丝凝于心头的怜意此刻荡然无存,满心满意的痛,甚比她重。长指滑过她素白的颈口生生勒出凄艳的红痕,触目惊心,他猛地抽力松开冷腕。

    一股强力释放间,脚步不稳,她茫然跌落地间,寂寂扬起头来,凝染坚毅如冷梅的素颜苍容抖出:“同她有关的一切,在你眼中都可以善恶不分吗?”

    他一掌扯紧她拖入帐内,一手划裂肆飞的长帐垂幔,抖入的寒风染着月光萦绕周身,他似受了伤的幼兽,那样执拗的坚持,长幔的帛丝割裂他的手背,嫣然黏稠的血色顺着苍白五指坠下,这便是时而最柔软的丝绸也会化身为最尖利锋刃的武器。

    他箍紧她的腕子,狠狠搂着她,一手贴去她额前,猩红的血沿着她素洁的颜面滑过,滴落她胸前。他气息间浓重的酒气很苦,更涩。

    “我是她生的,你若嫌她脏,必是也嫌弃我!”他痛念一声,低沉喑哑。伸手探入她腰身胡乱扯下阻挡在二人之间的丝质长衣,华袍锦缎碎了满地。流曳寒冷赤红的双目间,是她长发飞舞,是他醉意沉迷。

    “倒要我看看你如何比她干净!”

    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强压她于床榻间,箍起她一双挣扎的手腕,不顾她眸眼中的痛色。他竟有些口不择言。任凭酒醉便可以随意,任凭迷离能丧失一切清醒的认知,忘了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可以不痛不耻。

    是耻的,对于那个女人,他亦觉可耻,只当他将自己因她所受到的一切耻辱强加于身下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又是何其残忍。

    “至少,我只让你一个男人碰过!”从前是,以后也是。然而郁久闾氏不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拿她们二人相比较!

    风入清冷,酒醉一丝丝醒转。

    佛堂的檀香一时慑人心魂的寂静。

    长睫抖出水珠,她忙覆眸躲闪。他抬手缓缓扬起她的下颚,夺目红痕看得他瞳光紧缩,黯然阖目,他坐于榻侧垂下身后长帐,遮蔽她的身影。

    “一定要在爱上之前先恨过吗?”她空冷的声音徐徐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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