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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混球!”我破口大骂,手中长鞭一卷,没头没脑的见人就打“滚开!我的剑可不是拿在手上当玩具的,找死的话就上来试试!”
围堵的百姓尖叫,抱头鼠窜,人群松开了,有几个还不死心的,我挥手让骑兵弓箭准备,哪个再敢拦在车前,杀无赦。
那些人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是开玩笑,轰的下作鸟兽散。
我气喘吁吁的靠近车马,见车上刘秀右臂淌血,左手持剑,一脸的惨白。他见我过来,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砰!”我挥手一拳砸在他脸上。
众人错愕,就连尾随我过来的冯异也呆住了。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英雄?!”我哽咽着声音嘶吼,强忍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他臂上的伤看来十分吓人,血污长袖“好!你仁心仁术,你要做好人、博美名,那便让我来当恶魔好了!”
说话间刘接的手下正闪电般包抄而至,我怒火中烧,策马冲将过去,扬手一剑砍上冲在最前的士兵,将他直接砍落下马。
“我替你杀!”我厉吼。“丽华――”
“你敢再给我受个伤试试?!”我红着眼,回首冲他怒吼“你伤一处,我杀一人!”
“丽华――”
“为了你,杀人放火,我在所不惜!”
“丽华――趴下――”刘秀疾吼,突然从车上跳了起来,一脚踏上车驾,飞身向我扑来。
电光火石间,我被他抱入怀中拉下马,身侧坐骑嘶鸣一声,被人一刀砍中脖子,轰然倒地。
刘秀带着我在地上连滚三四圈,我惊魂未定,回首只见冯异策马挑枪断后,铫期一把将我俩拖上马,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跸――”
跸!天子出巡,卫队清道时的吆喝用语。这一声如雷般的断喝,将众人吓得刹那间丢了魂魄。
趁着众人发呆的罅隙,铫期策马拉着马车飞奔向城门。
鲜血四溅,横尸遍地,邓禹等人已将守门士兵尽数斩杀,南门开启。马蹄脚踏着累累尸首,从开启的门缝中穿越而出,奔向茫茫苍野。
饥饿
急遽的马蹄声叩击着冰封的旷野,稀薄的空气冰冷刺骨。我吸着气,双手紧紧抓着刘秀的衣襟。
眼中的雾气渐渐上升,终于一声尖锐的呜咽从我嗓子里逸出,仿佛洪水陡然间泄闸,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颤抖着抽泣,泪如雨下。
“没事了,没事了”刘秀搂紧我,下巴顶住我的发顶,柔声安慰。
我抽噎,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泪眼模糊,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全身发颤。
“快别哭了,看,君迁来了一会儿又要吓着他了。”
我连忙用袖子胡乱抹脸,转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身侧除了驾车的铫期,只有冯异一脸肃穆的骑马紧随,哪来马成的身影?
“哪有”我倏然回头,?目瞪视“你又骗我?!”
“不哭了?”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脸上血色全无,白皙得似一张白纸,我打的那一拳的拳印却是彤红地印在右侧。
我心里一阵愧疚,忍不住泪水又涌上眼眶:“疼不疼?”我伸手细细抚摸他的脸颊,瘪着嘴不让自己再哭出来“对不起”
“比起胳膊上被划拉的那一刀,这个算不得什么何况,”他左手捧住我的脸,替我擦去泪痕“我明白你是因为担心我”
他不提也就罢了,一提我的心更疼,颤栗的抓着他的衣襟,想强装出一副凶悍的样子,可偏偏眼泪不争气的拼命掉:“以后再不许你这么心软,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这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的笑容敛去,眼中怜惜无奈之情更浓:“我的命一直都是你的”
身后马蹄阵阵,我咬着唇匆忙将眼泪拭净,回头一看,邓禹、祭遵、臧宫、傅俊等人三三两两的先后带人赶上。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暗,朦胧中前方的丘陵逐渐变成一团墨色,清点人数,竟是只剩下了几十号人,那个“北道主人”耿弇却是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人困马乏,那些只能徒步跟在车马后面狂奔的兵卒,更是跑得一个个脱了力。
渐渐有人撑不住摔倒,脚步笨重,行进的队伍开始慢下。没过多久,就听“扑通”一声,邓禹从马上摔了下来,滚落地面,在雪堆里连打数滚后,一动不动。
我惊呼一声,纵身跳下轩车。冯异动作敏捷,早先我一步,从马背上跃下,托起邓禹。
邓禹脸色蜡黄,嘴唇发紫,两眼无神的笑了笑:“无碍,我没受伤,只是四肢乏力”
冯异道:“你身体太过虚弱,之前元气大伤,尚未复原,方才的打斗使力太过狠了”
我凑过去,担忧的问:“仲华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邓禹冲我咧嘴一笑,故意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说“只是饿了。”
我被他搞笑的模样弄得噗哧一笑,伸手握拳在他胸口虚捶了下:“赶紧起来啦,丢人的家伙,亏你还是将军呢!”
在冯异的扶持下,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看他脸色实在难看,额上虚汗连连,竟不像是在冬天,而是身处酷暑一般。
“真的饿了?”
“嗯。”我转过头望着冯异,冯异别过脸去瞧祭遵,祭遵一脸无奈:“走得太过匆忙,什么都没顾得上,辎重尽数留在了驿馆”底下的话无需再多作解释,大家心知肚明。
说实话,其实我也早饿了,虽不至于饿晕,却也觉得肚腹空空,饥肠辘辘。刚才因为精神紧张所以还不怎么觉着饿意,这时一经提醒,方觉饥饿难耐,越是想吃的越饿得发慌。
远处丘陵缥缈,荒郊野外的到哪去弄吃的?天气越来越冷,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雪粒,看来用不了多久,风雪便会加剧。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抵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可是小说里的英雄侠少们都会在偏僻的旷野遇到世外高人,而且他们武艺高强,随随便便的就能打到野味,怎么也饿不着,冻不着。
一想到野味,我的胃饿得一阵抽搐。
邓禹无法骑马,刘秀把轩车让出来给他,自己骑马。
我跪坐在邓禹身旁,他直挺挺的躺在车里,微闭着眼,雪花飘落,覆盖在他脸上,他也不伸手拂拭。那种黯淡毫无生气的模样,让我悚然心惊。
我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雪水,火把的映照下,他的皮肤显得有点儿发黑发紫,我不知道这是光线问题还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心生惧意的伸手推他:“仲华!仲华!别睡你醒醒!”
推了好半天,才终于有了声微弱的呻吟,我继续不死心的摇晃:“醒醒!文叔说前面是饶阳,到了饶阳就能找到吃的了。”
邓禹的胳膊微微抬起,掩在袖管中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有点困”
“困也不能睡!”我断然呵斥“你起来,我陪你说说话,你便不觉得困了。”说着,硬拉着他坐了起来,
车子一晃,他的上身软绵绵的倒在我怀里,冰冷的嘴唇滑过我的耳鬓:“丽华,你亲亲我吧。”他的声音又低又细,却像根针似的刺痛我的耳膜,我手一抖,冲动之余差点把他从车上丢出去。
他的手掌紧紧的包住我的手,我的五指冰凉,他的手却反而烫得像只火炉:“就像你小时候亲阴就那样,亲亲我我一直想你也那样亲我一下”他傻呵呵的笑了,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笑得我的肩膀微微发颤。
我压低声音,咬牙:“你是不是又皮痒欠揍了?”
“呵”“少跟我装疯卖傻,我”
鬓角一暖,他的唇瓣冰冷的贴上我的脸颊,一触即撤。
我呆若木鸡,铫期就在前面驾车,我不敢肆意声张,不然事情闹开就不好了。
“你不肯亲我,那便我亲你吧”他低婉嘘叹,上身倏地一沉,脑袋从我肩头滑落。
“仲华!”我及时拽住他,这才发觉他脸色异常“仲华仲华”我急得六神无主,左右寻人,我不敢去惊扰铫期,只得叫住靠得最近的冯异“公孙!仲华怕是受了风寒,他”
冯异踏雪靠近:“你尽量让他别睡,保持清醒”他有点儿心不在焉,过了会儿,压低声音靠近我“文叔的情况也不太好,伤口血流不止”
“啊!”我惊呼“他、他怎么样?那要怎么办?公孙!你快想想办法!”
正焦虑万分,忽听前面铫期沉闷的喊了句:“已到饶阳地界!”
汉时在交通要路上,设置了亭、传、邮、驿,以利交通。亭是行旅宿食之所,十里一置;传是供官吏住宿的地方,备有车马,供官吏乘坐;邮用来传递文书,五里一设;驿是马站,三十里一置,供传递文书和奉使往来之用。
无论是邮置还是驿站,都设有馆舍,也称传舍,主要用来接待来往官员,是招呼驿车、驿骑休息,调换马匹车辆,供应食宿的场所。
我们最初来到河北,一路就是靠住宿传舍北上,可是今非昔比,进入饶阳地界后,虽然也能找到传舍,却不敢轻易再去投靠――如今草木皆兵,万一再像蓟县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让人轻易瓮中之鳖?
传舍无法去,城邑更不敢随便进驻,我们这一行人为了躲避邯郸追兵,饥寒交迫之余只得在饶阳东北寻了一座亭子稍作休息。
亭名曰“无蒌”还真是名副其实。蒌是种长在水滨的野草,而这座无蒌亭内残垣断壁,蛛网密布,竟是连株蒌草都长不出一棵。
风寒陡峭,北方的寒冷天气着实让我们这些长居河南的人吃了大亏,幸而无蒌亭虽破烂不堪,至少还能勉强遮风挡雨。
众人捡了柴木,在亭内点了几处篝火,几十号人挤在一处,暂作取暖,只是肚中饥饿却是无法仅靠饮食雪水能够填饱的。
邓禹发烧,我让邓晨取雪块不断替他做物理降温。刘秀手臂上的伤勉强止住了血,却因失血过多,整个人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恍恍惚惚的样子怎么看都叫人揪心。至于其他人,也都是前胸饿得贴后背,疲累无力的蜷缩成一团,不时的喝着煮融的雪水,暂以充饥取暖。
才过丑时,风雪加剧,凛凛寒风夹杂着雪花不断打进亭内,火苗飘忽,隐隐泛着幽蓝之光。众人小心翼翼的守着火堆,添柴加木,生怕唯一的取暖源头熄了。
亭外西北风刮得正紧,呼啸凛冽,听来更觉凄凉。沉沉靠在夯土墙上昏睡的刘秀遽然睁开眼来,双目寒芒毕露,我心知有异,细辨风声中竟夹杂着阵阵马嘶声。
刘秀悄然给我打了个眼色,我心里有数,不动声色的从亭内走了出去。亭外茫茫漆黑一片,风雪正紧,栓在亭外树木旁的群马不安惶恐的嘶鸣,哧哧有声。
右手按上了剑柄,我顶着风雪往外走。
暴风雪中目力仅能测到数丈开外,走了没多远,猛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心里一凛,像是触电般从头顶麻到脚趾,长剑铿锵出鞘。
走得越往前,血腥味越浓,昏暗的夜色下,终于让我看清地上横躺了一具马尸――马身仍是温的,雪花飘落遇热即融,显然这马才死没多久。
马血淌了一地,我惊骇的抬起头,两丈开外,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缥缈的站在马尸前。
冯异手持长剑,迎风而立,长袖裳裾飒飒作响。那张白皙的俊面上沾着点点鲜血,若非一双眼明亮如昔,未见疯狂,我险些以为他已堕入魔道。
“你杀马”我哑声,颤抖的声音吹散在风中。
他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匹死马,从那马背上卸下木制的高桥马鞍与马镫,丢到我脚下:“若是一匹不够分食,我会再杀第二匹!”
“你”“你的骑兵操练得不错,马匹杀了固然可惜,却不足人命可贵!”他横了我一眼,面上平静无波。
此情此景,让我陡然间回想起那年在小长安与刘玄分割马肉的场景来。
我打了个哆嗦,嘴巴张了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回去吧!这种血腥的事,你一个女子多看无益!”他开始用长剑分割马肉,顷刻间那双惯常持?a吹弄的纤长手指沾满殷红的血腥。
“我帮你!”我持剑跨步。
他诧异的抬头,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你一个人干太慢了!最好能再喊些人过来帮忙!”我埋头割肉,动作虽有迟疑,却仍是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把长剑当刀使,一刀刀的割下。
“你”冯异按住我的手“不用勉强”
我推开他的手,涩然一笑:“勉强才能活下去!”
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终于无语,我和他两个人分工合作,忙得满头大汗。刚把马皮剥去,将马肉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几十块,便听身后有人大吼一声:“好哇!你二人居然胆敢杀马!”
回首一瞧,却是马成、王霸、臧宫三个。马成虽出言恫吓,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他看了眼地上分割好的马肉,搓着双手,一副垂涎欲滴的馋相。
“是大司马让我们来的。”臧宫笑着解释。
冯异面不改色的指了指那堆已经分割好的肉:“拿去架火上烤了吧,不够还有”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圆的小陶瓶,丢给臧宫“这是盐!”
“太好了!”马成翘起大拇指,满脸钦慕。
等他们三个帮忙把马肉都搬回无蒌亭,我早已累得两眼发黑,想必对面的冯异也好不到哪去。
身上累得出了汗,被风一吹,愈发感到寒冷。
“阿――嚏!”我吸了吸鼻子,将手上的血迹用冰冻的雪块擦了擦,双手早冻得麻了,没什么知觉“回去吧!”
我站了起来,谁知蹲的时间太长,这一起身,居然眼前一黑,当真什么都看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眩晕。
“丽华!”冯异及时扶住我“你得进去吃点东西。”
我眩晕感刚过去,猛地听他这么一说,想到那鲜血淋漓的马肉,竟是再也忍不住胃里的恶心,哇的声吐出一口酸水。
我呕得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虚脱的摇手:“你呕别说了”
如果没有亲自干这宰马分尸的活,或许我面对烤熟的香喷喷的马肉,饥饿之余也会食指大动,大快朵颐。可是现在我只要想到马肉,脑子里浮现的便只剩下血淋淋的场面。
“你这么饿着也不行啊!”他轻轻替我拍着背。
我摇头:“让我歇歇,或许或许过会儿适应了就好。”
冯异长长叹息一声,拉住我的手,欷?[道:“你随我来吧!”
我被他牵引着走到无蒌亭后避风处,那里正栓了三四匹马,见我们走近,居然恐慌的起了一阵骚乱。
冯异将我安置在一堆稻草上,捡了干柴生起火堆。我又饿又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不知打哪儿捡了只破瓦罐,手脚麻利的抓了几把积雪扔进去,等雪水烧开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蓝色的小布袋子。
我瞪大了眼,他居然从布袋里倒出一把粟米。
“啊!”我情难自禁的噫呼,脊背挺直坐起。
粟米香气很快便在空气里飘散四溢,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公孙,你真是一口好釜!”我忍不住赞道。
他好气又好笑的睨了我一眼,默默守着瓦罐,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他把破瓦罐从火上挑了下来,用自己的袖衽包裹着,小心翼翼的端到我面前。
“没木箸,你将就着喝吧,当心烫嘴!”
“啊,居然还有赤豆豆粥啊,好香”我细细的抿了一口粥汤,馋得口水直流。再一看眼前替我捧着粥罐的冯异,剑眉朗眉,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温柔体贴。我心中一动,心虚的小声补了句:“你也吃”
“你先吃吧。”他淡淡回绝,明明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却偏一副无关紧要的冷漠。
我抿唇一笑,边吹边喝,两口热粥下肚,感觉胃里暖了,四肢也没刚才那么虚软无力了。
“好神奇的豆粥”我舔着唇呢喃。
“怎么了?”
我目光闪烁的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微微一愣,转瞬问道:“你要把这豆粥给文叔?”
我顿时大窘,低下头细若蚊蝇:“这个受伤生病的人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好半晌也没见对面有反应,我不好意思的悄悄抬头,却见冯异正目光炯炯的望着我:“傻女子!”他欷?[,和蔼赞叹的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还等什么?赶紧送去吧!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大喜过望,兴奋的捧着瓦罐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往亭里走去。
骗术
我把豆粥捧予刘秀,把功劳皆归于冯异,大加褒扬。
“你吃过没?”他并不多话,失血过多让他精神十分萎靡,唇角干裂,恹恹之气甚浓,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是一贯的清澈温润。
“吃过了!”我不等冯异插话,笑眯眯的把瓦罐献宝似的凑到他嘴边“你尝尝,公孙的手艺极好。”
刘秀笑了下,示意傅俊另取一只陶罐,分出一大半豆粥,朝邓禹努了努嘴:“仲华一直昏睡,无法吃肉,你把这些粥给他强灌下去,或许好些”
傅俊答应一声,接过陶罐去了。
我舔着干涸的唇角,殷切的催他:“你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秀柔柔的一笑:“遵命。”
见他老老实实的将剩下的粥喝掉,我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酸软,背转身刚想找处干净的地方躺会儿,却接收到冯异担忧的眼神。
“去吃点马肉?”
我摇了摇头,满脸厌恶。我不是不饿,只是实在吃不下,只怕勉强吞咽下去,也会恶心得吐出来:“我先躺一会儿。”
“阴戟!”刘秀轻轻喊我,向我招了招手“这儿靠近火,你躺这儿歇会儿吧。”
我应了声,脚下虚浮的飘了过去,在他身边蜷下。
干柴被火烤得噼啪作响,我阖上眼,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迷迷糊糊间我嘟哝了句:“秀儿,仲华醒了没?”之后便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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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耀眼的强光刺得我眼睛一阵酸痛。我欲举手遮挡,全身酸软无力,竟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嗓子眼里像是冒火般干哑刺痛,肌肉又酸又痛,脑袋更像是刚被大卡车重重碾过,耳蜗里嗡嗡作鸣。
“醒了?”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片阴影飘来,恰巧覆盖上我的眼睛。我睁眼一看,却是刘秀举着左手替我挡住了光线。
“嗄”喉咙哑了,发不出声,我清了清嗓子,仍是觉得有东西硌在嗓子眼似的,又痛又痒。
“喝点水,润润喉。”刘秀扶我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然后腾出左手去取陶罐。
雪水冰凉,我一口气灌了小半罐,凉飕飕的感觉像是骤然间驱散开我胸口的郁闷与烦躁。
“我怎么啦?”声音哑得像口破锣,虽然隐隐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偏还要多问这一句。
“风寒!来势汹汹,你这一病比仲华不知凶险多少倍。”他心疼的低头望着我,眉心攒紧。
“仲华”
“仲华昨天天亮就醒了,倒是你一躺下便睡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我转动眼珠,四处大亮,可就连干这么小的一件事也颇费体力:“这到哪了?”
“饶阳!我们进城去!”
“嗄――为什么进城?”
怎么突然要到饶阳城里去?不是说好不再随意进入城邑冒险的吗?
刘秀不吭声,过了半分钟,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丽华,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低下头,眼神迷离中带着一种隐隐的痛“公孙说,你根本没吃那罐豆粥”
我垂下眼睑,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像被某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傻子!”他似在叱责我,声音略带鼻音,沉闷之余皆是辛酸。
额头上陡然一凉,有水滴溅落,我悚然一惊,抬眼望去,刘秀双目微红,眼眶竟是湿了。他笑着握紧我的手,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着我的手背:“痴儿呢,我的痴儿”
随着他的一声低喃,我清晰的听到填满自己内心的那样东西轰的声炸开了,一股暖流从心房涌出,流向四肢百骸。酥酥的,麻麻的,就好像喝了酒一样,令人微醺,神魂皆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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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的肉量显然不能维持太久,才几天工夫,我们这一行人中便没几个还能算是正常人。一个个衣衫邋遢,面黄肌瘦,比乞丐好不到哪去。
进驻饶阳传舍是刘秀的主意,我一开始还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等到他带着我们大摇大摆的进入驿馆,声称自己乃是邯郸使者时,不只是驿站的驿吏傻了,就连刘秀的部将们也都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唬得一愣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饶阳果然已属刘子舆的地盘,驿吏听说是我们是邯郸来的使者,虽因我们的形象有点欠妥而稍有疑虑,却终是不敢轻忽怠慢,没多久工夫,各种食物便被讨好似的端了上来。
刘秀的这群部下早饿得两眼发花,一见到食物,真好比一群饿狼见到羊羔一般,顿时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抢作一团。
“来喝点巾羹,这个清淡些。”刘秀体贴入微的盛了一?d汤羹,预备亲自喂我。
我斜靠在墙上,虚软的瞅着他笑,张嘴一字一顿的比着口型:“大――骗――子!”
他只当未见,冲我眯眼一笑:“张嘴,小心烫。”
我顺从的喝下一口汤。
他这么不避人前的亲昵真是前所未有,我心里一暖,乐得接受他的殷切照顾。
单从外表上看,刘秀是个丰神俊秀,温润儒雅的公子,虽然落魄,气质却高人一等,加上那万人迷似的笑容一成未减,使得那个驿吏虽满脸狐疑,最终到底还是被他纯真的笑容所蒙骗过去,乖乖的端出丰盛的食物。
只是那些部下的吃相,实在太欠雅观了。除了冯异、邓禹还能稍加自抑外,其他人都跟疯了似的,只顾抓了吃食拼命往嘴里塞。
我喝下一?d汤羹,又吃了点麦饭,留意到冯异一边吃东西,一边把案上的枣?l、蒸饼之类的干食悄悄装入一只青色大布袋。
我会心一笑,也有样学样的抓了几块麻饼,因为没地方放,我直接揣入怀中。刘秀一直在边上瞧着不吱声,我冲他吐了吐舌,他笑了,笑容中满是无奈的疼惜。
众人正吃得尽兴,突然堂外“咚”“咚”“咚”的擂起一通响鼓,鼓声震天,伴随着鼓声的还有驿吏一声尖锐的高喊:“邯郸将军到――”
当啷――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将神情紧张的拔出腰中佩剑,纷纷弹跳而起。
我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冷汗直冒。
众人将目光移向刘秀,刘秀沉吟片刻,忽然挥挥手反示意大家重新坐下。众将惊疑不定,不安的左顾右盼,警惕四周动静。
我伸手握住刘秀的手,他冲我哂然一笑,从容不迫的朗声高呼:“邯郸将军与我乃是至交,他来得正好有请邯郸将军进来叙话!”
我手指一颤。
话传了出去许久,堂外始终无甚动静。过得片刻,那驿吏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容:“是小的看错了,邯郸将军不曾来过”
刘秀剑眉一轩,不怒而威:“竟敢无中生有,欺蒙本使,还不给我滚出去!”
驿吏吓得腿股打颤,满头冷汗的退了下去。
众人这才从惊魂中找回些许神志,邓禹笑着赞了句:“明公好气魄!好胆识!临危不乱,竟能一眼识破那小人耍的小把戏!”
刘秀微微一笑,并不居功自夸。
在众人的笑声与赞叹声中,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人了,那驿吏煞有其事,搞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刘秀镇定,估计我们这一堆人今天都得阴沟翻船栽在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可曾吃饱?”刘秀环顾四周,语调沉静厚重。
邓禹接道:“那驿吏既已起了疑心,我们的身份迟早必被拆穿,还是趁早离开饶阳为好!”众人皆表示赞同,于是收拾行囊,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驿馆。
车马驶近城门,才要准备出城,忽听身后远远的有人放声大叫:“来者不善――勿要放行――”
我扭头一看,那人提着长裾一路追来,气喘如牛,可不正是驿馆的那名驿吏?
守城的士卒本已打算放行,这时听得那驿吏一迭连声的示警,纷纷围拢起来,更有人想将洞开的城门合拢关上。
我急了,大叫道:“冲过去!”可惜嗓子哑了,喊出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冲过去――”同样的三个字响亮的从我身后传来,却是发自邓禹的振臂一呼。我拔剑出鞘,左手攀住车轼,一脚踩上车上的横栏,迎风而立,准备来个鱼死网破的最后拼杀。
其实这时我大病初愈,肌肉酸痛,手上握着长剑尚且不停的打颤,真要让我杀敌,我搞不好会先砍到自己。刘秀显然也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从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下来!不许再乱来!”
“可是”
“一切有我!”
蓦然回首,刘秀浑身散发的那股杀气看得我不禁一呆。
“秀”
“我不只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倚靠――你还有我,所以无需逞强!”长剑在手,他不容置疑的将我拉到身后。
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却听混乱中门卒中有人高喊了声:“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放他们过去!”
那人显然极能服众,一声令下,原本已关上一半的大门重新打开,我们的车马急速的穿越而过。
诧异中我扭头眺望,一名绿衣门吏手持长剑越众而出,一剑刺入那名大呼小叫示警的驿吏的身体。
最后落在我眼中的一幕,正是那驿吏缓缓倒下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