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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郭圣通面无惧色,动作丝毫不曾停顿,仍是按礼拜下,然后起身。
刘秀却不还礼,两人面对面僵持的站着,殿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到二人的呼吸声,一急一缓。郭圣通微仰着头,平静的望着刘秀,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冲他一笑:“陛下似乎很急着要将妾身赶出椒房殿,既如此,歇与不歇,何在乎这一天半天的?妾在长秋宫住了一十六年,原以为会一直住下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守着陛下,直到薨死宫中。看来这终究是妾痴心妄想,陛下心里未必愿意守着妾”她面上虽淡淡的保持着微笑,可眼眶中却无声的滑下泪来,泪凝香腮,她的笑容终于在涟涟泪水中崩碎。
她低头啜泣,刘秀撇开头,绕过她,拂袖:“回去吧,朕无话可对你说!”
郭圣通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狠心抛下我?昔日宋弘不娶湖阳公主,你曾赞他不弃糟糠,为什么现在你又要抛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刘秀用力推开她,眼皮突突的跳着,平时笑眯眯的眼眸此刻却迸发出慑人的寒芒“原来你什么都没错!”他退后一步,冷冷的笑“你可以用后半辈子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尊你为后,立刘?为太子,而你郭氏却又回报给朕什么?”
“别再说什么尊我为后的谎话!”郭圣通突然厉声尖叫,之前的美好形象在瞬间崩塌“你是真心要尊我为皇后的吗?你若真心,何故又要在给阴氏的诏书中如此羞辱于我,你将我皇后的颜面置于何处?你又想过我将情何以堪?说什么母仪天下,可你却对你的臣民们说我这个皇后是靠一个贵人让出来的,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自我嫁你,这十八年来,我娘家戚族扶持你登基为帝,我为你生儿育女年少时我娇憨不明事理,你也从不对我发脾气,连我娘都说我找了个疼我爱我的好夫婿。你事事顺从我,夫妻相敬如宾你的确不曾亏待过我,可你也从未真心把我看成你的皇后,你的妻子我不仅在你心里不算什么,在天下人面前,我也不过是个惹人耻笑的可怜虫而已!我算什么皇后?算什么皇后?”她痛哭流涕,扯着刘秀的胳膊,身子慢慢滑倒“你明知我待你的心,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为什么我只是迟了半年而已,为什么始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我做错了什么?我最错的是不该嫁给你!不!我不后悔嫁给你,永不”
“你不是迟了半年”刘秀幽幽的截断她的宣泄,挣开她的拉扯“为了等她长大,我用了五年!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朕说过的话一定说得出做得到!当年真定纳娶,朕曾言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衣食无忧,朕自问也做到了!”
郭圣通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点:“五年原来我不只迟了半年,当初你愿意用五年的时间去等她,所以现在也愿意再用五年的时间作准备,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我逐出长秋宫,好让她当皇后,是不是?衣食无忧?你果然是我的好夫君啊陛下现在打算把贱妾安置到哪里呢?陈阿娇有长门,霍成君有昭台宫,陛下打算将贱妾迁到哪里?”
“依你的所作所为,诛九族亦不为过”
“哈哈”她仰天大笑,怅然道“陛下何必非要给贱妾强扣罪名呢?废后,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陛下筹划了整整五年,难道刘衡不死,陛下今日便不会废我了?”
刘秀目光陡然一利,我在书堆后不禁气血翻涌,险些冲了出去。
“衡儿才不过四岁,你可真是个好皇后啊,心狠手辣,当真堪比吕雉、霍成君!若朕驾崩,你当上皇太后,又将如何待朕幼孤?”
郭圣通一直笑,不断笑出声来,她从袖中取了丝帕,慢慢的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然后收敛笑容,恢复回那个雍容冷静的贵妇人模样。
“事到如今,陛下要皇后玺绶只管拿去便是!你我结缡十八年,难道如今为了废后,陛下便要如此不择手段的污蔑贱妾么?这也太让妾寒心了!妾作为后宫之主,统领掖庭,身为怀公嫡母,没有尽到照拂之责,以至于皇子夭殇,陛下伤痛。妾有难辞之咎,陛下因此要废谪妾,天经地义,妾实也无话可说!”
刘秀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不躲不闪,仰着头直颜面对。
“朕的掖庭,你哪都不用再去。”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极力维持镇定的郭圣通为之一颤:“陛下何意?”
“你我夫妻情份,只到今日止!”
郭圣通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刘秀退后一步,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他脚下,惨然道:“你你居然这么狠心,不止要废我后位,还要将我休离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生育了六个子女,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夫妻之情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
刘秀一步步的往后退:“你总把错怪在别人头上,怨怼之心如此强烈,总觉得是别人对你不起,欠你许多。你有没有想过,若非念及情义,看在儿女的面上,朕大可诛你郭氏满门!”
二人纠缠不休,郭圣通只是愤怒的嘶喊,叫得嗓子都哑了:“妾无罪――我的孩子,绝不能留给那个女人那个狠心的毒妇,一定会挟私报复”
刘秀怒极:“你自己心若鹰?r,才会以己心度人!”不再理会她歇斯底里的呼喊,拂袖转身离去。
郭圣通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哭到伤心处,起身将殿内的灯具、摆设一一砸掉。她满头大汗,一边哭一边咒骂,广德殿内一片狼藉,最后她喘着粗气向书堆走来。
“阴丽华――我和你不共戴天”
哗啦啦一声巨响,擎天般的书塔在她的愤怒下被推倒,竹简崩塌散落,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郭圣通在看到我时大大一愣,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瞬间闪过无数种,尴尬、痛恨、憎恶,更有屈辱。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待她的,虽然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但我相信从她眼中看到的我,不会比我看到她,好到哪里去。
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我强忍着挥拳的愤怒,不冷不热的说:“不共戴天?原来我对皇后有杀父弑母之仇?感谢皇后教会了我这四个字皇后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时刻不忘皇后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是第一次,我和她正面交锋,完全撕破脸面,彻底决裂,很直接的展露出对彼此的嫉恨厌恶。郭圣通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鬓角松动,花容憔悴,她愤怒得像是浑身要燃烧起来,可是论起单打独斗她远不是我的对手,她虽然愤怒,却还至于没有脑子。更何况,她一直是那个骄傲的郭皇后,她不会选择用泼妇的手段来与我争锋。
“你很得意?终于还是你嬴了!”
我冷笑:“胜负还未有定论,在我看来,这才是刚刚开始!”
“你你还想怎样?皇后是你的了,我把它还给你”“错了!不是你还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我的弟弟,我的儿子,是我的亲人们用鲜血换来的,这样的不共戴天,我如何敢忘?刚才听你自比前汉孝宣霍皇后,这个比喻可真是贴切,霍成君与母共谋毒害太子,被孝宣帝废黜,贬入昭台宫。你可知那一次霍氏族戚一共死了多少人?一千户,无论少长皆斩!霍氏最后只剩下霍成君一人”
郭圣通瑟缩的抖了下,明明眼中已有惧意,发白的脸上神情却依然倔强如初。
“别怕!千万不要畏惧,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玩,越来越有趣!在姓郭的死绝之前,你千万别说不玩啊!哈哈哈哈哈”“疯疯妇!你这个恶毒的”
笑容一收,我一本正经的说:“差点忘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陛下的庶子,让他们感受到嫡母的关怀和温暖。就像郭皇后当初一样”
“阴丽华!我不信陛下会宠爱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陛下绝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我奇道:“皇后你怎可如此恶意中伤贱妾?贱妾自然待陛下的子嗣视同己出!”
郭圣通闻言一愣,然后才觉察出不对劲,倏然转身。
门口站着一脸阴沉的刘秀,身后还跟了一名臣吏,我刚才跟郭圣通对话时只是余光瞟到门口有人影晃动,这会儿细看才发觉原来是负责教皇太子诗经的郅恽。
刘秀的去而复返让郭圣通措手不及,大惊失色下竟是恼羞得不顾礼仪,直接从门口冲了出去。刘秀也不阻拦,眼里似乎没有看到郭圣通似的,只是脸色慢慢放柔了,对我说:“什么时候来的?宫里可有人照看?”
当着郅恽的面,我不便放肆,于是照足规矩行了礼:“只是来瞧瞧陛下,送些点心。”
“陛下!”郅恽在门外忽然高声说道“臣听闻夫妇之间的相处之道,即便是做儿子的也不该过问,何况做臣子的?所以陛下要废后,臣不敢作任何进言。只是,臣希望陛下对于相关人等,能酌情处理,莫使天下对社稷有太多的议论。”
刘秀身子一僵,我挽着他的胳膊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侧目向郅恽多瞧了两眼。
郅恽不卑不亢,泰然自若。我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经过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朝中势力,包括三公在内的官吏虽然经过一次次大大小小的反复洗牌,皇权已经比较集中,但郭圣通在位十六年,加上太子,总有那么一股守旧势力想极力保全他们。
郭圣通虽然倒了,可是太子仍在。
我瞟着郅恽暗暗冷笑,此人有勇有谋,心里跟明镜似的将目前的局势看得异常通透,知道废后已是大势所趋,无法挽回,便想退而求其次的保全太子。
“郅恽最善推己及人,自然也该清楚朕做事绝不会失了分寸,一切自会以江山社稷为重!”刘秀紧握住我的手,漠然回头。
郅恽如释重负,展颜笑道:“陛下乃一代明主,自有考量,是臣多虑了!”说完,稽首顿拜后告辞离去。
等郅恽一走,我整个人瘫软倒地,幸而有刘秀及时抱住了我,才免于摔倒。
我浑身发抖,感觉冷得厉害,仿佛是从骨髓里拼命渗出那种要人命的寒意,夺人心智。刘秀紧紧的搂着我,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却能清楚的听到对方心跳声。
即使蜷缩在他的怀里,我也无法感受到温暖,很冷,很冷,冷得刺骨。终于,我颤抖着开口:“秀儿,我要真变成吕雉该怎么办?”
仇恨蒙蔽了我的心智,仇恨的种子疯狂的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枝蔓已经紧紧的将我缠绕住,束缚住,无法挣脱。
“没关系,只要我不是高祖就好!”他抚摸着我的头发,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气,温柔的安抚我紧绷的情绪。
*******
翌日,建武帝亲书诏书,告三公曰:“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r。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
我一整晚没睡,天不亮便被叫起来梳妆,纱南很是激动,我却觉得心境十分麻木,完全没有大惊大喜之感。
事前我并不知道这份诏书的内容,等到大司徒戴涉与宗正刘吉带人来到西宫,当众宣读诏书时,我才得以知晓这份出自刘秀亲笔的废立诏书的内容。当宣读诏书开始,我的情绪终于开始起了波动,尤其是当我听到那句“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竟冲散了我的抑郁之情。
刘吉将刚从长秋宫收缴来的皇后玺绶交到了我的手上,说了声:“请皇后娘娘移驾却非殿!”
我颔首点头,刚要起行,刘阳带着弟弟妹妹们急匆匆的赶来道贺,一起向我跪拜道:“恭喜母后!”
我忽然觉得“母后”这两个字特别刺耳,好在人多喧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马上被他们七嘴八舌的嬉笑声给冲淡了。
一行人簇拥着来到却非殿,望着那绵延如天梯般的石阶,我的记忆之门忽然打开,时光像是陡然间倒转回十六年前,那一次我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带着一种内怯的心情爬上了却非殿的石阶。
十六年前,我在这里接受了贵人印绶,十六年后,同样在这个地方,当着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的面,我接受了皇后玺绶。
刘秀从至高处走了下来,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殿内钟磬之乐响起,我被他引领着,携手走上属于我的位置。
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也许前方还会有更多的坎坷等着我们,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我们能一直携手同行,永远在一起。
柔道
建武十七年冬十月十九,建武帝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为皇后。
对于废后的处置,皇帝诏曰:“不可以奉供养。”刘秀与郭圣通正式解除夫妇关系,将她的名号逐出刘氏宗庙,日后不得子孙供奉。
恢复自由之身的郭圣通被迁出掖庭,安置于北宫居住。
作为雒阳皇城的南宫以及位于南宫北侧的那片宫阙,原是吕不韦所住的文信侯府,高祖刘邦当年定都雒阳城,将南宫修葺作为皇宫居住,之后虽迁都长安,南宫却仍作为行宫得以完好的保留下来。再经历了两百多年,南宫迎来更始帝刘玄定都,照例又是一次翻新修葺,到刘秀为帝入住南宫,虽然生活简朴,但宫殿楼阁却年年都在整修。
但是与南宫同年代遗留下来的北宫却没有那么幸运,历经风霜的北宫,那些殿堂高阁外观虽然犹存,内里却大多木制腐朽,破落衰败得还不如雒阳城的一些富户民宅。说它是冷宫尤不为过,但是北宫不属于掖庭,郭圣通搬入北宫,名义上已经与皇室完全无关。
按民间习俗,被休弃的下堂妇或丧夫的寡妇可随长子赡养,所以按常理,郭圣通离宫后最恰当的去处是随长子刘?同住。但这个显然不可能,废后郭圣通绝对不能与身为皇太子的刘?凑到一块去!
于是刘秀将刘辅提升为中山王,郭圣通作为中山王的母亲则被封为中山王太后。这个尊号的赐予几乎就是一种变相的讽刺,前一天还是汉室母仪天下的皇后,在今天却成了个无关的陌生人,被尊称为王太后――从此以后,她的身份,也仅代表是中山王刘辅的母亲,与刘秀再无瓜葛。
她的后半生,活动范围将仅限于北宫一处充当中山王府的宫阙内,行动处处受人监视,不得随意离府。因刘辅未曾成年,所以虽然封王,却仍留在南宫掖庭,连同郭圣通的其他五个子女一起,归我抚养。
继刘辅封王后,刘秀将其余九位皇子,也都理所当然的从公爵晋升为王爵――这个结果,算是刘秀在前几年废除王爵制的洗牌后,重新审时度势发牌。相信随着我这个阴皇后上位,日后朝廷内部的集团势力也将会出现一场天翻地覆的大调整。
纱南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不大满意,但她性格内敛,从不曾多嘴抱怨句什么,只是一整天都紧绷着脸,目光寒意凛冽,让那些小宫女见了她,一个个如临大敌。一直挨到日落,太官准备晚膳,她才因事问了我一句:“椒房殿那边已经清理完毕,留在长秋宫的宫婢和内侍,娘娘打算如何处理?”
“那些不清不楚的直接送出宫,遣散回家。没问题的,还留在长秋宫当值。”
“诺。掖庭令刚才来问,娘娘准备何时搬去长秋宫?”
“空着吧。”
纱南一愣,我抬头,淡然道:“我没打算搬,这里住了十几年,惯了,长秋宫先空着吧。其实住哪都一样,不是么?”
“那要不要将殿阁重新修葺一下,也布置成椒房?”
“不必了。你跟了我这些时日,何曾见我是讲究这些的?”
“诺。那奴婢这就去回复掖庭令。”
我见她要出去,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纱南闻言回转,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直到她低下头去:“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我和皇帝回章陵,你留在宫里照应诸位君王、公主,不得有半分懈怠。”
“诺。”
“太仓那边已经安置了太子宫,敕令皇太子搬迁。我和陛下商议过了,等太子良娣明年产子,便让太子行冠礼,纳太子妃。至于中山王等人,一切用度照旧,不得有所缩减另外东海王、东平王、山阳王、琅邪王,殿内各加一名尝膳小黄门。”
纱南面上闪过一道抗拒式的悻色,虽然表情只是一闪的瞬间,却一丝不差的落入我眼中,我知道她心中埋怨我厚待郭圣通的子女,不禁冷冷一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的继续说道:“我看?u阳公主和刘绶岁数相仿,就让她俩在一处住吧,吩咐乳母一并哺育,不得有差。平日无论小刘绶吃什么,?u阳公主便也吃什么,不分嫡庶。你听明白我的意思没?”
声音不高,却让纱南慢慢变了颜色,半晌,她答复:“奴婢一定照娘娘吩咐去做,只是奴婢以为既不分嫡庶,那以长幼为分,应当是?u阳公主吃什么,小公主才可吃什么”
我微微一笑:“既然知道,那就用心去做。”
“诺。”
门外有小黄门的声音细细的提醒:“皇后娘娘,陛下驾到!”
我起身接驾,走到门口时,见纱南秀眉紧锁,似在思索什么,于是幽幽叹了声:“纱南,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纱南不甚明了的看着我,我抿唇一笑。甬道对面,刘秀正踱步走来,我正了正色,快步迎向他:“妾身拜见陛下!”
不等我跪下,刘秀已扶住我的胳膊,顺势将我揽进怀:“天冷了,以后加件衣服再出来。”
凛冽的风刮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细细打量他,那样温柔的笑容,犹如宝石般弥足珍贵:“不冷!”
“之前才大病了一场,如今天气转冷了,也要多注意保养!”
“我知道。”我细语“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他紧紧搂住我,带着我走进殿内,殿内热气迎面扑了出来,我一时受不了刺激,鼻头发痒的打了个喷嚏,他不禁笑道:“你瞧瞧你,还是如此逞强。”说着,让代?n取了一件长麾要替我披上。
我忙闪开,眼神坚定的转向他:“不是逞强,我早过了那个逞强好胜的年纪。如今我是你的皇后,以后做事会更加有分寸,你放心”
他感慨的抱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皇后!最好的皇后!”
***
虽然刘秀在诏书中说明皇后的废立非国休福,勒令郡国不得上寿称庆。但在我走马上任,成为皇后的第三天,他却急急忙忙的带着我直奔章陵而去。
此次回章陵的目的很简单,祭祀刘氏父祖,祭庙拜祠。章陵老家连着今年年初的那次,这十多年我只随刘秀来过几次,但因为身份有限,每次都没法踏进祠堂宗庙的大门,进行祭祀。
四十六岁的建武帝破天荒的在老家换上了农耕时粗陋的短衣,下到农田里侍弄庄稼。这时虽是冬季,但随着二年三熟制的普及,田里正忙着抢种冬麦,以期来年夏天能够收获。冬麦的推广,使得百姓们在青黄不接时能够起到接续的作用,不至于断粮。
这是我第一次全程目睹刘秀干农活,虽然他在麦田里播种时,搞得那些近臣、内侍们手忙脚乱,大大削弱了稼穑的乐趣。起初我只是站在垄上看着他忙活,时不时的还同一些胆大的农户交流心得和经验,时间久了,刘秀的兴致却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弱,反而更加兴致高昂起来。
“这麦子种得晚了些。”
“是啊,是啊,本该秋末便种上的,今年晚了,不过动作麻利些抢种,应该问题不大。”
皇帝下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的在各个村落传递,很快,过去那些熟识的亲戚便大着胆子寻上门来。
当年刘?t在蔡阳征集宗室子弟起兵反莽,所有男丁皆从军,之后死的死,伤的伤,章陵剩下了无数老弱妇孺。这些在当时留守的一代人,许多人从辈分上算来都是刘秀的伯母、舅母、姑母、婶娘,刘秀设宴款待,席间殊无半分帝王架子,全然一副晚辈姿态。
刘秀既如此,我自然也不会再是什么皇后,当下按着族中礼节,向各位长辈一一行礼,倒是吓倒了一大拨人。
混在亲戚堆里温柔而笑的刘秀,突然给我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令我心动的儒雅青年,对人对事对物,皆是一副敦厚老实的淳朴模样。
“皇后不知,文叔小时候可淘气了,还把我们家地里的麦穗拔出来玩,结果被狗追”
我咬着嘴唇,想笑又不敢太大声,斜眼乜了他一眼,见他含笑,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禁说道:“婶娘唤侄儿文叔,又何故对侄媳见外呢?”
老夫人年过六旬,脑筋却一点都不糊涂,当即拉着我的手笑道:“我这不是不知道侄媳叫什么名儿嘛!”
“老嫂子!”边上有人拿胳膊肘捅她,憋着满脸笑意“这么有名儿的女子,你怎么给忘了?当年为了她,文叔发下宏愿,南阳郡可说无人不知”
她一说,顿时堂上的人都吃吃的笑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了然的笑意。
老夫人猛地一拍巴掌,未语先笑:“瞧我这记性!阴姬――丽华!阴丽华!娶妻当得的那个阴丽华!”
她的调侃换来哄堂大笑,在这样善意的笑声中,我竟不自觉的红了脸,回眸悄悄向他望去,他目光柔如海水,也正笑意盈盈的凝望着我,我心神一荡,脸上愈发烧了起来,柔情蜜意,心中又甜又羞,居然像是回到了少女时期一般。
老夫人感慨道:“文叔年少时谨言慎行,待人诚信,从不与人敷衍,温柔率真,想不到竟然能做皇帝!”
刘秀笑道:“我做皇帝,也是以柔道治国!”
我与他相视一笑,老夫人叹道:“女子,文叔真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啊!”我颔首,真心实意的说:“婶娘说的是,得嫁文叔为妻,阴姬此生足矣。他不只是我的夫,更是天下苍生的君主,我定会一心一意的辅佐于他,做一个贤妻!”
堂上诸人感动嘘叹,老夫人拍着我的手背,眼眶中泛起微光:“文叔是一代明主,女子,你会是一代贤后!”
***
我和刘秀过着寻常夫妻的贫贱生活,甚至偶然兴之所至,我会亲自下厨给刘秀煮饭做菜,虽然手艺不佳,可他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提起,每次都甘之如饴的吃得津津有味。
在章陵住了一个多月,直到十一月底,阴识才迟迟登门拜访。这么些年,我与他从未断过消息,但兄妹相见却还是第一次。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躲着我,这一次,我见到了他本人,却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多年未见,阴识身上独有的沉稳气质更加成熟,像是一杯浓茶,在经过数次冲泡后,方才真正透出其中的醇香。跪伏在我面前的人,眉目依旧,只是右侧脸颊从眼角下方延伸至嘴角,一道凸起的疤痕却狰狞的霸占在那张英俊无俦的脸孔上,让我的目光无法避视。
我心里大痛,喉咙里哑着声刚刚喊了声:“大哥”他已对我吟吟一笑,面上肌肉抽动,附带着那道疤也跟着扭曲颤动。
“你到底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说得一派轻松,我却如鲠在喉,忍了好久才将酸楚之意稍稍压住:“代价太大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笑了,眼神平静,已没了当初的锋芒毕露“毋需太过自责。”
“福祸相倚,大哥,难道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如果你一直纠结在丧子之痛中,只怕对每个人都不会是福!”
他的目光很坦然,带着一丝丝的柔和,虽然面上的疤丑陋狰狞,但附在他的脸上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怖,反而让我抑郁的心扉悄然开启,只有在面对着阴识的时候,我内心紧绷的弦才会全然放松。
“其实我远没有你称赞的那么好”如果我当真机警,程驭死的时候我就应该觉察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我还是把一些事想得太简单了。庄光提醒我应该提防狗急跳墙,他这个局外人都留意到了,我却仍是懵懵懂懂。
自刘秀中风发疾,性命垂危,无论宫内宫外我处处设防,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却还是忘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之下郭圣通待文叔亦是有情,如此精心布置下的一个局,怎可能最后毁于毫无准头的一枝飞箭?
“你既已做了皇后,今后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东海王的将来还要靠你继续扶持!”
我无奈道:“大哥,即使同为废后,郭圣通毕竟不是霍成君,无论我心中有多恨,郭氏都不可能像当年的霍氏一样连根拔掉,毕竟霍成君无子,而郭圣通却有五子一女。陛下以柔道治国,绝不可能像当年武帝那样将卫子夫连同一子三女一并诛杀,郭圣通待陛下有情,陛下亦不是绝情绝义之人,要他杀妻灭子,这样毫无人性之事我不敢想象会在他身上出现”
阴识笑道:“你如今已经是个很好的皇后了!你能有这般领悟,大哥很是欣慰,原还以为今天要费上一番唇舌,没想到你已能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我大大一愣,诧异道:“难道大哥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劝导我放下心结?”
“心平才能心静,心静才能理智的看待周遭的人和事,你日后做为皇后,要权衡的利弊更多,如果太过执着纠缠于简单的仇恨中,看不明方向,终会误人误己!太子党众仍在,要扶持东海王成为下一任储君,你这个皇后任重道远,还需戒骄戒躁,不断努力啊!”我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竟是一副欲置身事外的心态,不由急道:“大哥,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能帮我一把吗?郭氏外戚在朝中如何,你不是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能也帮帮我呢?”
阴识笑容神秘,目光深邃:“这个么,未雨绸缪,我只是看得比你更远了些而已,你以后自会明白的。”说完,竟是不再停留,起身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生感触,竟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可言,而我一路走来,却得到了无数人的默默支持,爱情、亲情、友情,我被这种种情感包围着,使我永远不会感到孤单。
今后的路还很长,他们虽然不能在我身边,但我相信,他们会一直关注我,支持我,守护我
执手
年底的时候回了雒阳。这一年北方边境上一直不安稳,匈奴、鲜卑、赤山乌桓联合,不断侵扰边塞,杀掠吏民。刘秀将任职襄贲县县令的祭遵族弟祭肜调到辽东郡任太守,祭肜果然不负众望,屡次击败蛮族入侵。
然而北边才稍稍安定了些,交?n郡又出现危机。交?n郡位于中国南方,按照现代版图看,应属越南地界,而在两千年前的汉朝,交?n郡属于茫茫原始丛林,很多地区未经开发,居住的人口以少数民族为主,风俗与中原迥异,经济条件更是停留在母系氏族后期阶段,百姓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完全没有教条律令的概念。
汉吏治理这一片土地是相当困难的,所以冲突时常发生。而这一次,出现叛乱的始作俑者乃是一对名叫征侧、征贰的姐妹花。据说这姐妹俩武艺高强,率领当地族人,一举攻占了交?n郡。九真郡,日南郡,合浦郡等地闻讯纷纷响应,偌大个南方,竟被她们连续攻陷了六十多座城池,前不久传来消息,征侧已然建国,自立为女王。
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性,比起当年的迟昭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有什么看法?”刘秀简单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完,然后静默等我答复。
我笑着眯起眼,有关征侧的八卦,我远比他知道得更多,于是将奏章推了回去:“于私,这事起因原也不全是她们的错,朝廷早有规定在交?n不施行汉律,交?n太守苏定非要用强硬的手段来强压蛮夷,抓了征侧的夫君指望杀鸡儆猴,怎料征侧非寻常女子,竟而反之。这事要搁我身上,只怕我会比她做得更绝!”
刘秀嗤的一笑,已没了刚才的愁云。
“于公”话音一转,我不免叹息“交?n、九真各郡乃我汉之疆土,不容国土分裂,所以叛军必须镇压,征侧姐妹忤逆朝廷叛乱之罪绝不可纵容!”
“嗯。”他沉吟片刻“朝上也在议论此事,你觉得让谁去合适?吴汉已经请缨”
“不妥。大司马还是留在京里好!”如果让吴汉去,到时杀得兴起,只怕交?n百姓又难逃屠城灭族之祸。交?n那个地方穷山僻壤,地形复杂,一旦进入地界有可能会化整为零,变成游击战,这对擅长整形战阵的汉军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要知道1961年爆发的越南战争,美军那么强悍的兵力也没在越南游击战中占到便宜。我左思右想,除了吴汉外,只有一个人适合打这一场“马援、段志破皖城、斩李广有功,不妨让他们一试。”
刘秀笑道:“原来你也属意马文渊!”
“从雒阳到交?n,表面上看起来是陆路近些,但山道崎岖,其实远不如绕道走海路便捷”他不吱声,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我这才觉察到自己多了嘴,忙解释道“以前家中有宾客乃交?n人氏,故略有所闻。”
刘秀失笑道:“我瞧你兴致勃勃,莫不是想亲自挂印出征?”
我感念他的体贴,没有对我熟悉疆域的事情详加盘问,不免调皮起来:“征氏姐妹如此骁勇,我家义王名字中即便有个王字,也不过是个长公主。而征侧身为女子,竟能统御兵卒,自立为王,怎不令人刮目?”
他无奈的说:“那可不行,你现在是朕的皇后!你得留在宫里陪着朕。这样吧,朕授命马援为伏波将军,段志为楼船将军,率兵两万人,取海路平交?n之乱!”
“再加个人。”我眨眨眼。
“哦,你还中意何人?”
“庶人――刘隆!”刘秀微微一愣,笑道:“也好,且让他承你一回人情。朕重新启用刘隆,封他为扶乐乡侯,仕官中郎将,让他做为马援的副将随征!”
我大喜,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我先代刘隆谢过陛下!”
“如此谢礼,未免太少。”嘴里小声嘀咕着,顺手一抄,他将我捞进怀里,温热的唇随后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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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叛变,攻打太守张穆,张穆翻城逃走,才苟且活得一命,可成都却因此陷落,刘秀派吴汉率兵一万前往讨伐。
马援向交?n推进得十分顺利,见山开道,行了一千余里辗转到了交?n。征侧显然没料到汉军绕海而至,甫一交锋,果然大败,之后仗着地形,隐入丛林,与马援率领的汉军展开了一场游击战。
因为对征侧关注,我虽不能亲至战场,但心里对她却有种说不出的好胜之心,所以对于马援在交?n的战事不免格外留心。马援果然心存仁厚,他每攻下一座城池村庄,非但约束士兵不扰民,还帮助当地百姓收拾战场,迅速恢复家园。在这样宽仁的影响下,当地土著反抗的情绪很快被大大削弱,一些叛民甚至主动归降,得到这样的消息时,我不禁对当初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得意起来,如果去的人是吴汉,只怕结果和美军当初攻打越南别无两样,强硬的手段导致民众反抗加剧,如此想要收复交?n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
当时刘秀不在宫里,正在长安巡狩,祭祀后土。我写信与他,言辞难免自夸,他总也顺着我的意,褒扬不断。
而另一面,吴汉的强悍也在成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征调了广汉、巴、蜀三郡兵力,围攻成都,一直打到七月份,一举拿下成都,斩杀史歆后,乘胜乘筏而下,直入巴郡。吴汉做派一如既往,那些反叛的首领,在他手里没一个能存活,不仅如此,他还将叛党的数百户人口,全体迁到了南郡、长沙,然后才班师还朝。
事后,刘秀还借此事向刘阳教授用人之道,知人善任,统御者眼光要准,擅于用人,收效才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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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在宫中闲来无事教刘京写字,刘礼刘也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懂事的给兄长磨墨,刘绶虽小,却是个极淘气的,不时的在边上捣乱。
因是夏天天热,纱南取了冰湃的水果正要端过来给孩子们解暑,忽然门口脚步声急响,刘秀匆匆走了进来,连个通告都没有,唬得宫里的侍从慌忙起身接驾。
我见他神色凝重,一时倒也吃了一惊,不等开口询问,他已吩咐:“换身衣裳与我出宫吧。”
我瞧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于是问道:“什么事?”
他先不答,只是很用力的扯开身上的深衣,我忙叫人过来替他宽衣。他脱了头上的通天冠,才长长叹了口气:“固始侯薨了。”
我一愣,脑筋竟然没能马上转过来。直到听他吩咐代?n:“准备车乘,轻车即可,不必安排太多人跟从”我才如梦初醒,不敢置信的低呼:“李通!怎么他今年才多大岁数啊!怎么就”
“他素有消渴之疾,以前也老发毛病”
我心里一阵难过,不觉悲伤道:“那可如何是好,伯姬她”
刘秀身子一僵,愈发惆怅起来:“赶紧换了衣裳”
我忙一迭声的唤纱南替我换衣梳妆,匆匆忙忙的一通收拾,临出门纱南还问了句:“娘娘不吃午膳真的不要紧吗?”
“哪还顾得上这些啊。”想到刘伯姬,心里愈发添堵,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饭。
到固始侯府时,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同样前来吊唁的官吏,我跟着刘秀下车,一面与众人招呼,一面心里像火烧似的记挂着里头的情形。
果然,才踏进门,便听到凄厉的哭声响作一团,断断续续传了出来。等到了停尸的堂前,除了出来相迎的家丞,十数人皆是全身缟素,披麻戴孝的伏在地上嘤嘤哭泣,其中有一妇人身穿粗麻丧服,头、腰皆扎?带,胸前缀布,足穿麻鞋,手扶棺柩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旁的女眷又拖又拽,却始终难以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
刘秀暗中握了握我的手,我会意上前,将伤心欲绝的刘伯姬从棺柩上拉了下来,她起初只是痛哭,双手紧紧抱着棺柩,怎么也不肯松手,等看清是我时,才哆嗦着嘴唇,绝望的松开手。
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扶着我的肩,许是哭了太久,声音早已喑哑:“丽华!我要怎么办?他就这么走了,我要怎么办?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我眼眶顿时湿了:“你怎么是一个人?你还有儿女啊。”她头发散乱,一双眼又红又肿,我心酸的撩开她额前的乱发,细声的安慰“想想你的李音啊,他才替你生下长孙;还有李雄,他是你的幼子,虽然陛下体恤,封他做了召陵侯,可他毕竟还未成年,你难道不管他了吗?”
我一边说,一边招手从堂上哭灵的孝子贤孙堆里唤出李雄。才五六岁大的李雄扁着嘴,脸上挂着大把眼泪鼻涕,冲上来一把抱住刘伯姬,哀痛的喊了声:“娘――”
幼子的一声孺慕呼唤,将刘伯姬震醒,她哭着抱住儿子,母子俩顿时哭作一团。
我不忍再看,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淌。
少时,刘秀赐下赙钱,由李通长子李音接了。
在固始侯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我见丧家事忙,反为了招待帝后多费周折,内外皆有不便,于是对刘秀提议:“先回宫吧,我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刘秀也明其理,唏嘘叹道:“也好。”
我扶他起身:“等出殡之日再来送葬,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旁人不了解,你却是知道的,当年若无次元襄助,何来我今日?”
回想当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少年意气风发,拔剑在手,英雄出世,谁也没有预料,时光易过,犹如白驹过隙,转眼我们都已经老了。
回宫的路上,我坐在车里,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的皆是当年的情景,那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如今却毫无知觉的躺在棺木之中,任由亲人为他哭断肝肠也无济于事。
其实何止是李通,细细回想起来,当年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到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也仅寥寥数人。年华消逝,我们都在慢慢变老。
“秀儿”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温暖的,让我觉得很是安心。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伤感的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五指箕张,他的手指与我的手指相互交缠在一起,牢牢握住:“会的,一直陪着你。”
“即使我们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即使我们老去”他侧首凝望,那般柔软温润的眼神似一把锁,牢牢的扣住我,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