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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的市委常委会一直开到了凌晨1点钟,还没有要散的迹象。于波说啥也不会想到,为钟祥的这么一丁点儿小事,程忠竟然会当着全体常委的面顶撞他。在程忠看来,烈士的遗体已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黄土。人都为新城的“引黄入新”工程牺牲快三年了,为了一个所谓的作风问题,把一个死了的人无休止地审查了两年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任小凡曾经是个坐台小姐吗?不就是钟祥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担任“引黄入新”工程副总指挥前和这个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过吗?就这么档子事,反复审查了多少遍,到今天了还不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这官场上的所谓“顶撞”只不过就是持不同意见罢了,何况程忠市长在“顶撞”于波书记时,语气是平和的,语言是避重就轻的。
“于书记”程忠仍然是心平气和的声调:“你常常对我们说,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能为人民办事,就是称职的好干部。我们扪心想一想,钟祥难道不是一个好干部?”
“好干部?”于波的口气已经相当的冲了。“好干部还包养情妇?纪委、检察院的同志难道就没有在工作?他们已经辛辛苦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查了两年多。事实证明,刘洁告状要收任小凡的房产是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一点本身没有错。可是从这件事上暴露出的问题已经很大很大了,作为党的领导干部首先要廉洁奉公,你能说钟祥包养情妇是廉洁的吗?如果说,我们把这样一个人批准为烈士,大家想想看”
程忠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今晚的态度和于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讲话。这时候,他又一次打断了于波的讲话:
“我早已经想过了,钟祥的功大于过。”
“你你今晚咋就这么犟呢?”
“我犟吗?”程忠忧伤地说:“我在为牺牲了的钟祥感到难过”
是不是人官做大了,脾气也就随之大了起来,尤其是今天晚上,面对程忠的一次次“顶撞”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义愤填膺地说:
“程忠同志,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观点,钟祥不能成为烈士!”
“我反对!”程忠的语气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几乎是满目青光的那一种,可言辞似乎又是很坚决的。
就是程忠的这种表情,真正地激怒了于波。于波真想向程忠大发一通脾气,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发脾气是懦夫的行为。发脾气只能证明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人格上的不完美。想到这里,他强压住怒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两位主要领导的意见不一致,往往会为难其他的同志。今晚的新城市委常委会上,就难坏了其他常委。他们支持于波也不是,支持程忠也不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位几乎是同舟共济、亲如兄弟的领导今晚上会意见不一致。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汪强见状,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说:“要不,我们下次会上再议。”
其实其他常委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同意汪强的意见。
“同志们!”程忠还是不依,他说:“钟祥的事迹不仅上了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连中央领导都知道了,省委陈书记更是着急,他说在他退下来前,一定要给钟祥一个公正的说法。”
于波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按了几下键,大声说:“程市长,你听听这是什么?这几乎是三年前我们上任时那段顺口溜的接续。”
于波顿了一下读道:“新城干部顶呱呱,独臂局长人人夸。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走私香烟军车拉,黑社会头子没法抓;楚辉挣钱学校花,下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于波读完手机显示屏上的顺口溜后,望了望与会者。他发现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汪吉湟的脸红了,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程市长,你说什么叫公正的说法?”于波的火气显然已经消下去了。他说:“否决了钟祥的烈士称号,就不公正?让老百姓这么骂你?骂我们的政府?”
“问题是,我们如何向新闻单位交待?”程忠依然是不屈不挠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于波伤心透了。这程忠是咋回事?为一个钟祥,难道他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讲了。想想自己当市委书记的这两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忠支持我于波做成的?大到从破获两大惊天案到造福新城千秋万代的“引黄入新”工程,小到干部的任免和日常的工作。今天的程忠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一直处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从没有谁提过不同意见,而今天的程忠持不同意见了,自己就想不通。事情好像远不是这样。近来,好像不是程忠对自己有看法,连汪强和市委秘书长金安等人也像是对自己有想法了。而这些人和程忠不同的是,没有当面把不同意见说出来。可他们显然是不愿意说出来了。这样一想,他就原谅了程忠,他想程忠肯定在内心还是不想伤害他于波的。尤其是在省委书记陈刚将要离任,于波这个省委常委很可能会出任省委副书记的这个节骨眼上,程忠如果是个政客的话,得罪你于波干啥?你于波走了,这新城市的市委书记不是程忠还会是谁?这样一想,于波的心情也就平顺多了。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不能原谅程忠。于波目前的处境别人不知道,你程忠还会不知道?和妻子梁艳芳的感情危机、将要到来的引水工程开工大典,中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组很可能在近期要来新城。还有其它的什么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下岗和抓获吕黄秋归案等等等等大事和其它杂七杂八、零零总总的小事,搅得你睡不好觉、办不好公。在我于波最难的日子里,你程忠怎么就不体谅一下呢?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时,市委秘书长金安走进了于波的办公室。他将一沓稿件送到了于波的手里:“于书记,这是你要的作家陈先生写的采访笔记,一共三份。一份是你亲自交待的关于祁贵的一些情况,写得很感人。第二份是钟祥另一面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我感觉,程市长执意要让钟祥当烈士确实是有问题的。这第三份是关于吴龙和方丽丽的故事。”
“噢?”于波的眉头一挑,想起了金桥大酒店的漂亮女经理刘妍。他怎么也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提到方丽丽时,会想起刘妍。很多情况下,他见到刘妍,也就自然的联想到了方丽丽。本来,方丽丽的材料他是不会看的。正因为这些个原因,他决定要了解一下有关方丽丽的情况。当然了,这个想法他是不会告诉金安的。
于波接过金安递过来的一沓沉甸甸的稿件说:“很好,我正要研究一下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党内的好些很有前途的领导干部会落马呢?或许在祁贵身上能找到这方面的答案。另外,你把关于钟祥另一面的这封稿件复印一份交程市长一份。”
“我已经复印了,但还未交程市长,我想程市长在未看这篇稿子前会对我有想法的。你看你能否给程市长签个字?”
“好的。”于波在金安递过的稿件上附的文件处理单上批到:
程市长:作家陈先生写钟祥的这篇笔记,文
笔很不错,请你一阅。有空时请你约我一谈。
于波16112001
“于书记,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你过目一下。”金安递上了一周工作安排。于波在安排上扫了一眼就交给了金安。他说:“金秘书长,从今天开始,除招商引资、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出路等方面的重大活动、会议我可以参加,其它的工作都交待各自分管的副书记出席。这一阵我研究一下陈作家的这个东西,准备写一篇关于党的高级干部落马的原因及对策方面的文章,到时还要烦你金大秘书长哟。”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于书记。”
“还有。”于波请金安坐下来说:“程市长打算把你提为副市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呀。”
金安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说:“于书记,这怕不行吧?”
“为啥?”
“有人早议论过了,说你提拔我是迟早的事,因为你干过公安局长。”
“这有啥可怕的?再说,这确实是程市长的意思。你坐吧。”
金安刚坐下,于波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接上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金桥大酒店女经理刘妍甜美的声音:“于书记,你是不是在忙?”
“噢,你说,我听着呢。”
“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呀?”
“嗯。”于波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金安说:“好吧,我过20分钟过来。”
“我等您。”
“再见。”于波关上了手机。
金安站起来说:“于书记,你忙去吧。今天上午市中区商业一条街开工典礼就让汪副书记去吧。”
于波点了一下头。
金安走后,于波忙到里屋照了照镜子。把领带重新整了一下,又取出剃须刀剃了一遍本来就不长的胡子。
于波走出市委大门,正好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他上车后对秘书索玉说:“小索,你给我去整理今晚酒会的发言稿吧。”
索玉忙说着“好”下了汽车。
于波对司机说:“拉我到金桥大厦。”
到金桥大厦下车时于波对司机说:“你开车回家吧,等我的电话。”司机应了一声,开车走了。于波见自己的座车不见影子了,便大步走进了金桥大厦的自动门。
金桥大厦36岁的女经理刘妍,去年从欧洲某国留学归来,被金桥聘为下属大酒店总经理。刘妍是那种学历高、素质高、能力强的漂亮独身女人。在新城市,她只有市委书记于波这样一位好朋友。
于波在女人的问题上,那可真是无可挑剔,从来没想过和哪一个女人能交往得更深一些。可面对刘妍,他与女人相处的一切哲学就变成了一张废纸。第一次见刘妍时,是金桥大酒店为金桥公司主办的一次大型公关活动上。因为是香港独资企业,于波接受了邀请。在主席台上,他几乎被漂亮得有点晃眼的刘妍俘虏了。刘妍靓丽的装束、苗条的身材、高高的个子,再加上迷人的蛋形脸庞,都使于波心旌摇曳了好一阵子。面对观众给予刘妍的一次次掌声,于波兴奋得像初恋情人一样,一次次的为刘妍鼓掌。会后,于波因为刘妍破例留下来参加了金桥公司举行的答谢晚宴。后来,于波得知刘妍在欧洲修过四年酒店管理专业,是新城市第一位硕士研究生时,就更加对刘妍刮目相看了。
会后第三天,刘妍把电话打到了于波的办公室,她说她要来拜访她的父母官于书记。于波高兴地答应了。
他们的见面很愉快,刘妍把1088号房间的一把钥匙交给于波时,于波爽快地接受了。因为于波知道,金桥大厦的近乎一半客房都长年是空的。他说:“谢谢刘总的一片盛情,我正要找一处世外桃源,在工作之余躲一躲这繁杂的事务呢。”
刘妍端坐在沙发上,保持着淑女的矜持。在于波看来,不论她坐、站、走,都很美。
她冲于波笑笑说:“有个问题,我不知该不该说。”
“说,没关系的。”于波坐在了刘妍对面的沙发上说。
“我在新城无亲无故,我能否高攀上于书记做我的朋友?”
“这有啥不可以的,你是酒店管理方面的专家,我还要向你请教、学习呢!”
“于书记,您太客气了,让我”
“小刘,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信,于书记。”
就这样,于波和刘妍成了朋友。
今天的刘妍约自己来,会是什么事情呢?于波想着乘电梯来到了十楼的1088室。
刚落座,刘妍按门铃进来了。她大方地和于波握手问好后,打开了保热贮藏柜,从里面取出了两瓶热气腾腾的冰红茶,替于波打开了盖。于波握过热茶的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过多次的念头:能不能乘她不备时突然拥抱一下她、吻一下她。可是看到得体大方的刘妍坐在了客厅自己的对面,就立刻没有了勇气。她的美丽漂亮,她的端庄大方,使你不得不变成一位高雅的绅士。
“说吧。”于波欣赏了刘妍一阵开口问道:“什么事?”
刘妍将一盘微型录像带放进了大屏幕彩电下面的录放机里,电视机出现了下面的画面:
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兰强打开了客房的门,刘妍大方的走了进来。
兰强迎上前去握住了刘妍的手不放,嘴里说着:“刘小姐,刘小姐,你好。”
刘妍面露愠色,甩开了兰强的手说:“兰书记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别!别!别!”兰强用手指指沙发:“请刘小姐坐下说话。”
刘妍坐在了沙发里。
兰强端过来了两杯咖啡,把一杯放在了刘妍面前:“刘小姐,请。”
刘妍说声“谢谢”并不动手喝咖啡。
兰强端起杯子说:“来!来!来!刘小姐,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刘妍还是没有要动杯子的意思。兰强说:“怎么,刘小姐是看不起我兰强。”
“不是看不起,”刘妍冷冷的说:“我怕。”
“怕什么?”
“我怕这咖啡里有文章。”
“你怕我毒死你?”
“那倒不是。”
“那你怕什么?”
“怕你图谋不轨。”
“啊呀呀,刘小姐,你真厉害。我、我我可是真的喜欢你呀!”
刘妍仍然是冷冷的:“喜欢我的人多了,你是让我和所有喜欢我的人上床?是不是?”
“刘小姐言重了,我确实是诚心的。”
“嗯,咋个诚心法?”刘妍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点。
“我马上就要当市委书记了”
“什么?”刘妍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于书记要去省里当省委副书记,于书记一走我就是市委书记。我会关照你的。”
“你这话的根据是什么?”
“根据吗,我也不怕你说出去,于书记收了我100万”
“什么?”刘妍又吓了一跳。
“你以为于波是一只好鸟呀,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不爱钱的。”兰强说着向刘妍扑了过来。
刘妍忙起身说:“对不起,兰书记,我还有事”
刘妍边说边夺门而去,懊悔得兰强直跺脚。
很快,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
于波气愤地在沙发扶手上砸了一拳。
刘妍走过去关了电视机,把微型录像带取出来在手里掂了掂,而后像抽丝一样把录像带破坏了,最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于波想拦也来不及了,就又重重地坐在了沙发里。
“于书记,这事是真的吗?你拿了人家100万元?”
“你信吗?”
“我如果信兰强的鬼话,我就不会和你来往到今天。”
“谢谢你,小刘。我连他的一个子儿都未见过,再说,谁敢给我送礼?过去有给我送礼的,谁送礼我撤谁的职,哪个敢给我于波送礼?”
“于书记,我完全相信你,你过去拒贿的事我都知道。我是怕你出事啊还有,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这兰强的事,你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你如”
“就让他这样造谣生事?”
“姓兰的知道我的为人才这样说,你想,他要想到我会告诉别人,他敢?借他100个胆他也不敢。再说了,兰强是个小人,他要知道是我说出去的,他还能饶了我?”
“”于波嗫嚅着,最终还是未说出一个字来。
“于书记,反腐倡廉是全社会的事,你就要回省城了,你千万别再得罪这些小人了。”
“我迟早会和这些人算账的!”
“那是你当上省委领导做的事了,我应该是管不着的。”
于波站起来握住了刘妍的手,他看着刘妍美丽无比的面庞说:“听我的,小刘,赶紧成个家吧。”
刘妍把头靠在了墙上,喃喃地说:“谢谢你,我的事不急,”她猛地站直身子说:“于书记,你就急急你自己的事吧。”
“我急?怎么急,到哪工作那是组织上的事。如果组织上让我在新城呆下去,我就呆它一辈子。”
刘妍笑了:“那怎么可能呢?”
“因为有你呀。”于波也笑了。两人开心地坐在了各自的沙发上。
刘妍看看表说:“你看于书记,我们光顾了说话,这都过了吃饭时间了。”
“是吗?”于波这才感到肚子确实饿了。他们离开了1088室,朝餐厅走去。老远就听到了餐厅传来的一首歌曲:“其实不想走,其实不想走”
晚上的“外资企业家话西部大开发”酒会结束后,已是十一点多钟了。秘书索玉打开车门后于波坐进了车里。
司机问:“于书记,是回家吗?”
于波马上想到近来妻子梁艳芳与他分房而居、且隔三岔五的与他发生口舌之战的情景,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见司机问他,他马上想到了刘妍。近来的感觉一直是只有在刘妍那里才能找到一种家的慰藉。电话响了,司机发着车望着于波接电话。
电话是程忠市长打来的:“于书记,你在哪里?酒会结束了吧?”
“刚刚结束。程市长,你在哪里?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见见面?”
“这要你定,在那里都行。”
“到政府招待所吧。”
“那好。”两人同时挂上了电话。
司机已经将车开上了去新城宾馆的新华大道。这些年的城市亮点工程很有成效,尤其是市委、政府所在的新华大道,那更是耀眼夺目、一路星光灿烂。横跨马路的是繁星点缀的灯桥;马路边是一朵朵绽放的彩色巨型花饰;霓虹灯在马路两边的建筑物上更是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秘书索玉见近来的于书记心情不好,不好插话,便静静地坐在驾驶室副座上。转眼间小车驶进新城宾馆大院,停在了贵宾楼的门前。索玉说:“于书记,到了。”
于波才知道车早已停下了,索玉打开了车门后,于波下了车,程忠从大门迎了出来。
于波说:“小索,你和张师傅回去吧,我要回家就坐程市长的车。”
程忠迎上来说:“对,你们回去,我送于书记。”接着他又对于波说:“怎么样,外商的热情还高涨?”
“还行。”于波边走边说:“他们对我们春节过后开闸放水很满意。他们表态,只要新城市水的问题解决了,还要大量的投资呢。”
“好啊,于书记,这总算是我们为人民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对此,我们问心无愧。”
走进服务员打开的贵宾套间,于波见对面的两张茶几上摆了好几样小菜,花生米、卤猪蹄、凤爪、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腿。
“怎么?程市长,你还没吃饭呀。”
“是呀。”程忠说“下乡回来错过了吃饭时间,我就只好看材料到现在了。不错,钟祥的另一面,这篇笔记写得不错,正好再跟你交换一下意见。来来来,你也吃点。”
服务员给两位首长酌好了新城干红葡萄酒,轻轻地关门出去了。于波说:“说实话,我忙于应付他们的敬酒,肚子还真没饱,这下好,我们边吃边谈。”
程忠说:“于书记,昨晚你说的那个顺口溜,害得我连觉都没睡好。”
于波看了一眼程忠这两年明显小下去的肚子,说:“程市长,这‘市长’可真是一副减肥的好药呀,你瞧瞧,你那肚子,比两年前可是小了许多呀。”
“是呀。”程忠用左手搓了搓肚皮说:“比1999年真正少了三十斤,负担是轻了好多哟。”
于波笑了起来,差点把吃到嘴里一块猪蹄肉吐了出来,等肉完全咽下去后说:“程市长,负担是轻了,因为肚子明显小了么。可是,你人也变了哟。”
“是吗?哪里变了?你还计较昨晚我跟你顶牛的事?”
“这倒不是。”于波跟程忠碰了一下杯,两人同时喝下去了一大口葡萄酒。于波用纸巾擦擦嘴说:“好多人都这样说,程市长少了两年前弥勒佛那样的形象和慈祥,倒多了一点点倔犟。这也难怪呀,你这两年到引水工程工地到底去了多少趟了,连谁也记不清了。老伙计呀——”
于波像当年一样在程忠的肚子上轻轻来了一拳说:“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可是指望着隧洞连接后,让你亲自给我开闸放水哟!”
“说实话,于书记,我们新城的这个引黄入新工程可算得上是共和国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工程了。按理说这水应该由你书记来放才对”
“咳,程市长,夺人所爱,这可不是我于波的性格,你老程做了快一辈子水利梦了,我怎么能不让你把功德彻底做圆满呢?”
程忠笑了,他感激的望了一眼市委书记说:“知我者于书记是也。来!为你给我的支持,也为我们引水工程的早日全线贯通,干杯!”
两杯红酒在猛烈碰杯的一刹那,兴奋地跳跃了几下,顷刻间,被于波和程忠喝进了肚里。
“程市长,你是前天从引水工程工地回来的吧?”
“不,是大前天。”
“程老兄呀,你可别再拼命了下次去时一定得叫上我。”
“一定,于书记。”
“哎,慢着。我能叫你老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老弟呀。”
“能,能,能!老弟,来,为老兄老弟干杯!”
“干杯!”“干杯!”
“这顺口溜的第一句‘新城干部顶呱呱’,可是个好兆头,这说明老百姓对我们这届班子的满意程度还是有一点的。”
“老兄,岂止是一点。尤其是引水工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德呀。”
“于书记,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两年前,你老是给下面的同志讲,对我老程,你可是既啬又吝呀。”
“邹忌讽齐王纳谏,是我1998年上中央党校党政管理硕士研究生班时,学得最好的一篇古文,我的结业论文就是受这篇古文的影响写成的。”
“所以就被评上了优秀论文奖。”
“这你也知道?”
“我咋不知道呢,收你那篇文章的论文集我可是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于波讲起了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
战国时齐国的相国叫邹忌,身高八尺有余,生得一表人才。早晨穿衣服时,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妻子:“我与城北的徐公相比谁美?”妻子说,你最美,城北的徐公怎么能比得上你。城北徐公,是齐国有名的美男子。邹忌不自信,又问其妾:我与徐公相比谁美?妾也说徐公根本比不上邹忌。第二天,有客来访,在谈话的间隙,邹忌又向客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客人也说徐公没有邹忌美。过了几日徐公来了,邹忌仔细观察徐公,自认为不如徐公美。邹忌又照镜子,把镜子中的自己和徐公对比,自己根本就没徐公美。晚上,邹忌反复思考后得出结论:妻子说我美,是爱我;小妾说我美,是怕我;客人说我美,是有求于我。
于是,邹忌入朝见齐王,讲了自己的这段故事后说,今齐地方圆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都很爱大王;朝廷之臣,都怕大王;四境小国,都有求于大王。也就是说,朝廷上下左右,包括外国人,都说大王的好话。由此看来,大王受的蒙蔽可大了。齐王听完邹忌的话后,连连称好。从此齐王广开言路、修明德政,没有费一兵一卒就使周围的敌国臣服,齐国便渐渐强大起来。
于波讲完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后,突然悟出了程忠的用意,联想到中午刘妍给他放的录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程兄呀,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钟祥这件事你还得仔细想想呀,顺口溜的第五句‘烈土养二奶不违法’就是针对钟祥说的。”
“是啊,于书记,我看过陈作家的笔记后,我也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刘洁和任小凡的官司快打完了,在法院判决未下达之前,我先保留意见吧。”
于波回到家里已到了十二点多钟了,梁艳芳仍然在女儿的小床上睡着。他走进卫生间,见梁艳芳给他放的洗澡水还热着,心也随之一热。他想,今晚上和妻子肯定有实质性的内容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将整个身子泡进了浴盆里。浴盆里水的温度恰到好处,他想妻子肯定刚睡下不久。想到妻子,他记起他们有好一阵子没有夫妻间的床笫之欢了。今天的这一盆热水,显然是一个信号,他想,管她同意不同意,强行把她从女儿的小床抱到大床上,然后想到这里,他觉着有一股阳刚之气突然间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弥漫开来,又聚焦到了一个位置。他从浴盆里出来,急急忙忙擦去身上的水,就径直走进了妻子睡的房间。他猛的扯开了妻子的被子,妻子穿着睡衣面朝里睡着,他不管这些,抱起妻子就朝大卧室里奔去,妻子没有反抗,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他把她平放在了床上,她一动也不动。他把她身上的睡衣剥去了,她还是一动也不动。他上床搂住了她,她还是一动也不动。他有点灰心了,刚才那雄性的阳刚之气也渐渐消失了。他生气地把她一推,她乘势翻起身来,拿着睡衣又回到小卧室去了。
他想起了刘妍,再加上酒精的缘故,没有了一点睡意。他拿出了陈作家的采访笔记———钟祥的另一面,读了起来。
几年来,钟祥因得罪了大企业家吕黄秋被调到了新城市开发区,离开了他干得很顺手的市中区区长的岗位。当区长时,他忙得根本顾不上到歌厅、舞厅这类他认为乌七八糟的地方去。不仅是忙,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到那些个地方去。
可今天,百无聊赖的他竟然走进了一家夜总会。老板认识区长,也知道钟区长此刻的心情。他知道开发区虽没有区政府油水大,可客饭还是不少的,说啥也得借此机会把这个铁面无私的“黑脸”区长拿下来。
于是,老板把钟祥带进了有套间的豪华包厢里。随后,酒、烟、茶、糖、瓜子、凉菜等上了一桌子。随后又派来了气质最好、脸蛋最漂亮的任小姐。
“钟区长!来!我敬你一杯酒!”
钟祥头也不抬,端起酒杯与任小凡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经过飞机大炮轰炸过的任小凡自有主意,她知道钟祥是个正直正派的好干部,拿她父亲的话来说钟祥就是英雄好汉。既然是英雄,就过不了美人关,既然是好汉,就少不了美女伴。
“钟哥,”任小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引逗钟祥,这一招果然奏效。钟祥终于抬起了头,他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女人确实漂亮。
“钟哥,你为人民、为共产党拼着老命干了半辈子,到头来还不是栽倒在了姓吕的那个王八蛋的手里,可共产党的市委竟然还听他的摆布来吧,钟哥,你就放开手脚一次,真正的、美美的做上一回男人”
钟祥的心确实动了,他有点奇怪,一个坐台小姐一句言不由衷的话,竟能打动他做了几十年优秀共产党员,换来了什么换来的就是丢了区长,到买不起茶叶的开发区当主任?那些死娘活老子,论本事不如我钟祥,论能力连我钟祥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论民心,老百姓恨不得把他们撕了、杀了。可是,这些王八蛋们不照样升官、照样发财吗
钟祥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想喝个痛快
他没有喝醉,任小凡却喝醉了。
任小凡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鬼使神差般地抱住了任小凡。任小凡就撒娇:“我我醉了,醉了,钟哥你抱我到卧室、卧室睡、睡一觉。”
钟祥说啥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的下贱,如此的下作,如此的没了主见。面对如花似玉的任小凡,他第一次不能自持,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第一次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品格。
钟祥把任小凡抱进了套间的卧室,任小凡乘势倒在了地毯上,钟祥就把她往床上拽,可她就是不上床,钟祥拽起的是她的上衣,露出的是解开了胸罩的、涨鼓鼓的一对大乳房。他就乘势摸那对像打上气一样的大乳房,任小凡便要死要活地叫了起来,他也不由自主地脱去了衣服
一觉醒来后,钟祥说啥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行为,说啥也不明白自己守了几十年的防线竟在今天彻底地被自己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还是个人吗?我还像个共产党的干部吗?我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呀?钟祥自责地揪住了头发。任小凡又撒起娇来了,那一身的白肉、那涨鼓鼓的乳房又一次把钟祥的自责融化殆尽。他想,只此一次吧,决不重犯。
可是,任小凡的美丽、任小凡的娇气、任小凡的嘴唇、任小凡的乳房、任小凡的身体像魔鬼一样缠着他。一次一次地下决心,一次一次地失败。一次次迫切地上到任小凡身上,又一次次沮丧地从任小凡充满诱惑的大乳房上滑落下来
钟祥被这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
从此以后,钟祥丢了区长的烦恼没有了,有的只是努力地工作,决心把开发区的工作搞上去,让杨栋这个糊涂虫、让祁贵这个瞎子、让吕黄秋这个王八蛋看看,看一看我钟祥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祥甚至很庆幸,庆幸遇上了任小凡,是任小凡给了他无尽的快活、是任小凡给了他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他有时还想,这辈子就找任小凡这一个情人吧。只此一个,决不再找第二个。他们,七个八个能找,我钟祥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前提必须是做好工作,再不能、永远也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钟祥给自己找情人总结出了无数个理由,拿祁贵那个瞎子的话来讲就是“有一个情人是人物。”他甚至怀疑这个看不清、分不清谁是谁非的瞎子书记还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来?这话是有点绝妙“一个情人是人物、多个情人是动物、没有情人是废物”如此看来,这个祁贵一定也有一个情人,要不他怎么能总结出这“三物”来?
后来的事儿颇有点喜剧色彩。
钟祥钟主任通过努力使开发区的工作有了大的起色,在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较大成绩。
第一次把钟主任拉下水的那家夜总会叫“迷你”“迷你”的老板叫李锋。李锋给钟祥和任小凡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这套房子给钟祥的业余时间增添了几分特异的色彩。由此,钟祥也尽可能在安排开发区来客的问题上满足了夜总会的老板。真可谓是“各得其所”
俗话说得好: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那天的钟祥钟主任到距市区30公里的“迷你”度假村开会,会期一个星期。“迷你”的李锋老板自然少不了安排好钟主任的饮食起居。他也自然把任小凡安排到钟主任的套间里给钟主任服务。当然了,这种服务还得到了钟主任的赞赏。李锋就说:“哪里,哪里,钟主任能来我‘迷你’公司的度假村开会,支持‘迷你’的工作,我给首长提供服务是应该的。”
问题出在会议的第三天中午。
钟祥刚到会议室,手机响了。一看是夫人刘洁的电话,他不敢怠慢,即刻接上了电话。刘洁告诉他,她要来度假村看他,中午赶到。
钟祥忙离开会议室到套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任小凡。
任小凡也知趣:“她来了,我自然要走了。”
“不!”钟祥说:“你就到其它房间里去,等她下午走了你再过来。”
要暂时离别了,少不了要亲热一番,缠绵之情自不必说。
任小凡走后,钟祥给开发区副主任打了个电话,把他的发言放到今天上午的最后。他告诉副主任说:“你嫂子要来。”
合上电话后,钟主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任小凡的东西。他把任小凡的文胸、内衣、裤头、化妆品等等东西全藏在了床下的暗箱里。之后,他又认真地巡视了一遍,直到这套间里没有了一丁点儿女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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