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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
风暴开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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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无法回收投入介面层的设备,ART-35的成员就试着在岸上做好全部的准备。他们将简小姐架在箱子上,开合了几次舱门,测试了连接UUV和“简”之间通讯和供电线路,确保那根盘在线轴上的脐带能正常工作。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把一枚探测器发射到火星上一样,然而他们和异界之间只隔着区区三米的落差。
UUV的第一个任务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乔”在水下的部分,这一工作本来是很简单的,只需要回收老乔,在它身上额外增设一个摄像头就行了。但是当ART-35的成员意识到还存在这么一种需求的时候,乔已经潜进异界处于无法回收的状态了。
夏言对老乔遭受的那次撞击极为关注,如果撞击时留下了什么痕迹,UUV应该能够很方便地观察到。这个任务顺理成章地排到了第一优先顺位。
第二个任务则是上校临时修改的,要求UUV对“乔”在水下的部分进行一次激光照射。
原本灰翅鹬,也就是痕迹分析小组,正急着让UUV去追逐正在下沉的工程车辆。在岸上耽搁的每一分钟,都意味着大量线索消失在UUV的工作潜深以外,UUV的“脐带”允许它在6公里范围内活动,但是可靠的工作潜深只能达到600米。
在更深的深度,UUV对脐带的依赖就会大幅度增加。地面上的控制人员虽然大致能知道UUV在哪里,却无法监控到脐带的状态。深水中存在的不明暗流,使得这种脱离掌握的感觉变得极为揪心,
脐带一旦断开,UUV就会自动进入自动驾驶状态,但是在TR0技术等级的限制下,机上的设备很难保证UUV自动执行勘探任务的效果。他们的小机器人虽然聪明到能够自动规避障碍物,但还没聪明到能够自动完成基金会人员的全部工作。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UUV上的电池也失去了外源供电,这台微型小潜艇的工作时间也就进入了倒计时。UUV上的惯性导航系统如果能起到点作用,这台小机器人也许还能游回“简”的怀抱,接上充电坞。但是ART-35的成员们对此从来不会报以期望——光是基金会收容的异界探测器就为数不少了。
在训练中心,这些来自其他世界的废弃物时不时还会被当成教具来使用。有的和菊石化石卡在一起,有的被贴满了金箔葬在古墓中,有的甚至被做成了装饰品的一部分,辗转于无数私人收藏家的展示柜中,直到1851年,基金会的某位通讯系统工程师趁着休假去参观伦敦博览会,才终于认出那“充满了勇气与力量的剑形盔饰”其实是一支甚高频通讯天线。
总之,无论这些探测器是怎么变成基金会的收藏品的,它们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发掘队员们很清楚,他们的UUV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完成列表上所有的测试项目之前,他们会尽力保持对探测器的全盘掌握。
为了装进基金会常用的轻型地面载具,“简”的尺寸本身就非常有限,还被人类组织伪装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空间。因此,“简”腹中装载的UUV就只能放弃大尺寸外壳提供的装载能力,电池的尺寸当然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这台UUV使用的是一种锂亚硫酰氯动力电池,是基金会TR0技术储备中性能最好的种类,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限的尺寸将UUV内部供能活动时间限制在了5节航速10小时巡航。
如果这台UUV放在地球的海洋里,那么这10小时倒也足够它在一些军事禁区的边缘进进出出,玩一些危险的情报游戏。就算电池耗尽,探测器沉到海底,人们至少知道应该去哪里把它捡回来。
但是在异界的深水中,这10小时就显得非常捉襟见肘了,就像是只给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十个小时去征服印加帝国一样。
在遥控潜航器ROV状态下,UUV上的各种仪器会在操作人员的控制下开启,在不需要记录数据探测环境的时候,这样做能降低一些供电线路的负荷。然而,在自动驾驶模式下,UUV反而会开启所有它能开启的探测项目,记录所有的数据,以便在回收探测器之后获得不够精准但是足够全面的数据。
研发中心的伙计们大概以为在异世界弄丢一只探测器之后,还能轻轻松松地找回来,所以他们将这种逻辑固化在了硬件层面上,免得UUV之类的探测器意外地“忘记”开启那些耗能大户。
对ART-35来说,这简直是蠢到癫狂了。老刘和夏言就这个问题吵了将近五分钟,这才终于让上校明白,他们不可能在现场修改UUV的底层控制逻辑,只能寄希望于脐带不出什么意外。
“我真的是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老刘腾出手,在脑袋两侧虚抓了一把,大致勾勒出了他头痛的范围:“观察‘乔’附近的环境,能有什么?水?”
汤诚良大约是觉得有些话不能在公共频道里说,他咳嗽了两声,示意老刘跳转到他们常用的一个子频道里。
“我可以理解老板。真的。”汤诚良说。
老刘的思路打了个隔愣,一时没转过弯来:犯得着偷偷摸摸说这么一句话吗?
“我们这么想啊……”汤诚良在池子另一条边旁的草沟里折腾着他的小玩意:“我们把‘乔’捅到那个世界里,对我们来说存在一个上面和下面的概念,上面就是介面层以上,有一片岩石地基作为分界,下面就是石头下面,对吧。”
“你接着说。”老刘继续忙着他手上的活,他们刚刚把UUV的控制组件拆出来,接在电脑上给上校看过,这会儿正往回装。
“那么在‘那边’,老乔的上面是什么呢?”
老刘把螺丝拧紧,又往回松了半圈:“石头?”
“那底下的石头呢?”汤诚良启发性地提问:“你想想,哦,上面是个石头顶,下面什么都没有?”
老刘想了想:“也许下面有变温层?含盐度不一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些工程机械早就该沉到我们观察不到的地方去了。”汤诚良提出了他的设想:“如果‘那边’没有顶也没有底呢?”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老刘知道,汤勺又开始怀疑他的同事跟不上他的思路了,这真的是一种很看不起人的作派,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汤诚良只是想说得更浅显一些:“我们假设,有一块无边界但是有限的空间,比方说一个球面,一只二维蚂蚁爬在球面上,无论朝哪个方向直线前进,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假设那下面存在一块有限无边界的空间,比方说一个首尾相连的环,或者,也有可能是一个三维封闭空间。”
这哪里简单了?老刘转到放在箱子上的电脑,逐条检查起UUV的控制系统的自检信息。
“三维空间的球面对二维物体来说就是一个有限无边界的封闭空间,二维的环对一维的物体来说就是一个有限无边界的封闭空间,假设那下面是一个四维的封闭曲面,对我们来说那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你能理解吧。”
老刘以为他只是随便听听就行了,谁知道汤诚良起了谈性,正要把工作中的闲谈变成一堂数学课。他赶紧打断汤勺的长篇大论,让他讲点能听得懂的人话。
“那绳子呢?”老刘问道。
“什么绳子?”
“断掉的绳子。”
“OK……”汤诚良沉默了一会儿,让老刘以为他终于被噎回去了。不过好景不长,汤诚良没消停一会儿,就又开始教育他可怜的同事了:“假设下面是一片四维度的空间,只是充满了三维度的水——当然也可能是里面有一些三维度的水,在失重状态下,水在表面张力的作用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我们进入的这个‘边界’,只是人类从三维视角能够观察到的四维水池的一部分。”
“所以我们想象一条二维蚂蚁用的二维绳索,它对蚂蚁来说是一条垂直于其二维重力方向的线,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极为狭窄而且没有厚度的面。对蚂蚁来说,这条二维绳索在它的二维世界里当然能够承受住拉力,因为二维世界里只存在二维的拉力,而在我们的世界,只要在第三个维度上弯折它,它就一定会断掉碎掉……”
老刘赶紧逮着自己听懂的部分发问:“等下,我们的世界里存在二维物体吗?”
“呃……基金会好像收藏过一个,我们那年培训的时候专门讲过,好像是001系列里的吧,我记不清了。”汤诚良在池子另一边站了起来,在齐腰高的草丛里走了几步:“反正是个没法观测到的东西,鬼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
“比方说一只二维蚂蚁爬到了我们的三维桌子的边缘,在它看来,边缘的对面极远处存在一个物体,也就是墙面和桌面同高度的一个二维切片,在它的视野里的投影是一条一维的线。于是它将它的二维绳子伸出桌子的边缘,试着够到桌子对面的墙壁,二维绳子在离开二维桌面之后,在突然出现的第三个维度上没有承受重力的能力,它连厚度都没有嘛,所以肯定就断了,对不对。”
老刘停下手里的工作:“也就是说……我想想,也就是说……”
汤诚良表示赞同:“对。”老刘自己都没弄懂他在赞同什么,汤诚良就直接打断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也就是说,徐老虎就是那只落到三维球面上的二维蚂蚁,但是他想顺着一根折向第三维度的绳子爬回对他来说不存在的球外,于是绳子也断了,他也断了。”
老刘总算是听懂了一点:“但是绳子断裂和他往外跳是同时发生的。”因为只有当绳子还存在的时候,徐老虎才能意识到第四维度的方向,但那是致命的。
“你准备和夏老板说这事吗?”老刘在发掘队员中算是比较世故的,在旁观别人的问题时,他总能意识到人事问题的优先级高于科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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