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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这赤穴城里的商贩们,除了会关心自己的那份生意外,谁还会操心这民生疾苦之事?
鲍子斐恭敬的道:‘依柳兄所言,万民乃是君王的根本,只要以挚诚之心善待黎民,只要得到了民心,本宫便可高枕无忧,是吗?’
文定不禁哑然而笑,若只是这般,那君王的高位也未免太过于容易了,接着道:‘太子别急,在下方才所说黎民是君王的根本,这是最为至关重要的,除此之外,君王还要有能安邦定国的贤士襄助。’
这一点在许多时候甚至要比民心更为重要,因为百姓者人微言轻,往往又如同一盘散沙,除非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轻易就会被人所左右,而能左右百姓的,往往就正是这些个贤士。
‘有道是安在得人,危在失士。国事繁重,若无论大小钜细都要靠君王一人承担,任谁亦只能是无能为力,若是能择贤臣良将以任之,则国事有所托,文武兼备,上下一心,必能将太子的疆土治理的井井有条。’
鲍子斐若有所思的道:‘若是本宫能有幸得到柳兄襄助,则巴子国的黎民必能安享太平,百姓们也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若是赤穴城里的王公大臣们,听到储君如此的称赞,定然会是欢快非常,可文定却只是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商人,与太子殿下的诸位臣工比起来,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望其项背。太子若能将诸位臣工妥善运用,必能在这赤穴城中开创出一番承平世,文定这等无用之人,也只能是做做那糊口的营生而已。’
鲍子斐话中诚挚的暗示,文定并不是没有觉察出来。只是这赤穴城的荣华富贵虽然十分诱人,可若是他稍稍有所动,就此留了下来,那么家中父母弟弟该如何是好呢!包何况此时文定的背后不仅仅只是家庭,还有那翘首以盼的伊人,也不能辜负东家与师傅深切的栽培,是故也只好在此装愣充傻了。
‘诶!’公子斐也并不是那种肯轻易便放弃的人,文定既然一味的躲闪,他则干脆挑明了道:‘诸位臣工的本事,本宫自然是心中有数。上有三公之辈德高望重,下有巴子烈之流血气方刚、刚毅勇猛的后进,他们对父王与本宫皆是忠心不二。更重要的是,还有樊鹏将军这般有勇有谋的国之栋梁,掌管巴子国的命脉所在,就武备而言,本宫无有什么可忧虑的,然而’
鲍子斐稍适停顿后,接着叹息道:‘然而我巴子国于攻乏之中立国,自先祖立国之始,便是一贯的崇武慢文,即便是在这山中之城待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不论是大臣还是百姓,从上到下依然是如此,始终不能改变这扭曲的情形。’
文定深信其言,巴国子民留诸于文字的记载不多,且无不是与攻伐战事息息相关,其彪悍的民风是可见一般。可拥有了这群保家卫国的勇士,君王的统治岂不更加稳固,这应该是君王的幸事呀!何故公子斐反而是一脸的苦相?
鲍子斐忽地面露喜色,道:‘本宫思量了好些年,也不能找出妥当的方法来,正在苦恼之际,恰好白虎大神将柳兄送到了我的面前,这岂不是大神的旨意?本宫想让柳兄教化我国的数万黎民百姓,期望在柳兄的教化下,让他们一个个成为守礼之民,我巴子国也成为一个礼仪之邦。’
鲍子斐说的是眉飞色舞的,文定听来却是头皮发麻,赶忙回道:‘太子殿下过讲了,贵国百姓民风质朴,诸位大臣更是功德兼备,在下一个小小的商人,无德无能,实在是担不起太子殿下如此的美誉。’
‘唉,柳兄这事不必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尽可以回去好好的想些时日,再答覆本宫亦不迟。’公子斐不等文定再诸多推搪,先行一步告辞而去,背过身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靥,这副表情正是巴子烈等朝臣们最怕见到的。
分手后,文定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心头是纷乱如麻。若说他平生的抱负,自然是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纵使不能青史留名,也要在百姓中留下口碑。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儿时学堂里的先生便是这么教的,虽然人生的际遇让文定失去了仕途的可能,不过那少时的梦想却始终未曾从心里除去,只是隐藏在深处罢了。如今机缘巧合,在这群山之中,在这不为外人所知的国度里,一个机会生生的摆在他面前。
不能说公子斐的提议,在文定心中没有产生过一丝波动。毕竟这乃是一国太子的诚恳相邀呀!臂之公子斐的态度,就算日后对文定不是委以国政,起码也得是依为臂膀,让他可以一展生平的志愿,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然而文定却只能是强自熄灭心头那股澎湃的豪情。无论何时何地,家人在他心目之中都是最为重要的,既然当年为了家人他可以放下一切,时至今日又有何不可呢!包何况这份牵挂之中又添加了极为重要的一笔。
想到雨烟,文定的心中便是充满着甜蜜。想她一位红尘女侠,既貌若天仙,又有一身的武功,在音律方面更是让人如痴如醉,最难得的是出淤泥而不染,身上无丝毫妖娆之气。多少达官贵人对雨烟都只能是望而却步,而她却偏偏挑中了自己这个默默无名,又身无长物的小小商人。
好些次文定都曾暗自问过自己,自己究竟是哪方面让雨烟瞧上眼,可思来想去,他也找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最后只好归纳为顾正声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女人是不能用常理去琢磨的。反正自己对雨烟也是情之所归,又何必非要想的那般明白透彻呢!
可是眼前这局面的确是件麻烦事,山外面有穷凶极恶的倭寇,这个时候出去不啻于是死路一条。再说还不知道巴王的意思如何,究竟是打不打算放他们走。如今的文定等人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往后该如何走亦只有天知道了。
方才一路上,文定都只是低头冥想,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不知不觉他走了老远,等他醒悟过来,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地了。
无奈之下,文定只好向一旁一位正編著竹篓的大叔,求助道:‘大叔您好,请问您此地是何处?小的若是要去赤水溪,需要走哪条路?’
‘是哪里?’那位埋首于竹片中的大叔,语气仿佛是十分的震惊,还带有一丝怒气,反问道:‘你来说说这是哪里?’
可是当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抬目望了文定一眼之后,方才的怒火顷刻间又给平息了,赶忙起身,语气中略带歉意的道:‘实在是抱歉,还以为是哪个捣蛋的后生在捉弄我,想不到是您这位山外来的贵客呀!’
这座石头城能有多大,将近两个千年里都不曾有过外客到访的经历,城中的百姓们早已忘了还有外面那个世界。而几位山外来的异客,突然间由大庙神洞而出,如此轰动性的消息,不消一日便已是传遍了全城,再加上昨天文定等人在与大王的轿夫们你追我赶的上演了那么一场好戏,想要不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到来,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文定恭敬的问道:‘让大叔您见笑了,小的一时不慎迷失了方向,还望大叔告知此地为何处,要如何才能走回赤水溪。’
那位大叔指着不远处一座高耸挺拔的建筑,语气中充满敬畏的说道:‘这里便是将军祠,供奉着我巴子国两千年前,一位最受人尊重的将军。’
能让后人为其建庙立碑,本就是对亡人平生功绩最大的肯定,古往今来必然是卓越出众的忠臣烈士,否则不可享此殊荣,便如同那四处可寻的关帝爷庙以及岳王爷庙。当然历来有些不识其中因由的权臣,亦妄想盗此天功,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早早的建下生祠。然而不管他们将那些生祠修饬得如何富丽堂皇,只要人前脚进棺材,那祠堂也就将随之覆灭。
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必等他们入土,只待其人失势,平日里受他们盘剥,受他们欺凌的百姓,便会急不可待的将之砸毁。那些权臣便始终不明白,这些建庙修祠的善举,不是因为满室的金银,不是因为滔天的权势,乃尽皆是百姓们发自内心尊敬其人的缘故。
若是百姓心中实有其人,供奉在高岸之上的神牌,纵使只是一尊简易的泥胎,亦会是香火鼎盛;若是百姓心中对其人只是憎恨,就算上面摆的人像乃是由赤金铸成,亦是无人问津。
历朝历代数之不尽的少年郎,正是在这些先贤的指引之下,在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抱着效仿先贤的志愿,赶赴为国为民的仕途,踏上保家卫国的沙场。诚然贪官污吏亦不曾有过片刻灭绝,然而一个绵延数千年的中华,终究是好官清官、忠臣义士多过叛臣贼子,否则我大汉绵延的文明早已陨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文定闻听此庙供奉的乃是两千年前的古人,不由得暗自一惊。若要百姓牢记一人恩情不难,难的是历经多少代人后,百姓依然不曾淡忘,而能做到千年不忘的,更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他也不急着赶回住处了,向那位大叔问道:‘大叔,请问小的能否进去这将军祠瞻仰一番?’
‘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进去是真心瞻仰将军神像,不是进去捣蛋的,在这赤穴城里凭谁都可以自由进出;可若进去是亵渎先人的,抱歉,就算是当今太子也不行。’
大叔神情是异常的坚毅,看的出来对庙里供奉的那位将军是尊重到了极致,文定猜想就算是嬉闹成性的公子斐在此,看情形也得是容忍他几分。
诚然若是当真遇上蛮横不讲理之人,这位看上去普通普通的大叔也不能如何。这也是文定喜欢和公子斐接触的原因,他虽然有些胡闹,却并不喜欢以势压人,不然以他在这城里超然的地位,他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的捉弄那些大臣们,一纸手谕下去,谁敢不乖乖依从?
或许,也正是因为公子斐如此让人不可思议的行径,才让那些被他捉弄的文臣武将们虽然都很头痛,可谁也不曾真正与他起冲突,每每遇到大事,还会竭力保全他。然而在外面的世界里,因为一点点小误会,君杀臣,臣叛君之事屡见不鲜。
遇上这种固执己见的大叔,以公子斐的性情也不会当真与他计较,相反还会避道而行,免得彼此没趣。
‘大叔您慢忙,小的先进去看看。’虽然只是遗像,然而能得到百姓如此尊重的将军,文定可不愿错失亲眼目睹的机会。
‘你等等。’正当文定抬腿要往庙门里走之时,大叔却先一步唤住了他,‘小伙子,这庙里的庙祝可是不好说话。你进去后,旁的到还罢了,需先向将军的神位敬上三炷香,非是如此,他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多谢大叔指点,小生记下了。’文定必恭必敬的向大叔施了礼,然后才向将军祠走去。
从方才就一直绷着张脸的大叔,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