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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玉堂道:“是呀。不过总算知道一点眉目,既然酒中有毒,就必有投毒之人,此事不宜声张,咱们慢慢查一下,只要找出那个凶手,一切不就可以大白天下吗?”
庄魅颜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江玉堂告辞离去,临走前,瞅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大吃大嚼的小白,不由笑道:“这家伙回来了?却不知这些日子去了哪儿?害得你好找。”
却听春菊正在盘问他。
“小白相公,你怎么跟小姐一块儿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小姐可担心你了,生怕你在外边受苦挨饿。这次可要乖乖的呆在家里,别再乱跑了。”
小白拼命往嘴巴里塞东西,腮帮鼓鼓,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边大口吞咽着,一边含含糊糊说道:“……找不到娘子,小白找不到家,家里没人了。娘子不要小白了……不要小白了,小白走了。”
他比比划划,大家连猜带蒙听出了大概。小白在镇子上跟庄魅颜失去联系之后,自己又找回村子去,他也记不大清路,在山里走了好几天,回到家里见家里锁了门,那时庄魅颜她们应该已经搬到镇子上去住。小白傻乎乎的,认为庄魅颜不要他了,也不知道在村子问问别人,垂头丧气离开村子,一直在山里转悠。
春菊又问:“那你怎么去了县衙?”
原本以为他糊里糊涂肯定说不上来,哪知,他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一个骑马拿刀的哥哥,让我在那里等着,说娘子一定会从那里出来。”
江玉堂与庄魅颜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看出各自的疑惑。江玉堂自言自语地道:“骑马拿刀的哥哥,难道是他?”
两个人同时喊了起来。
“楚大哥!”
江玉堂面色缓和,眉梢透出笑意,如释重负,道:“若是他肯帮忙,那就最好不过了,想必楚兄给你做了担保,不然你也不能这么快就从牢舍出来。”
夜深人静,众人回屋休息。
庄魅颜在卧室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与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怕惊扰了母亲,便悄悄披衣起身来到窗下。在外间的春菊轻轻咳嗽一声,道:“小姐,您睡不着么?”
庄魅颜绕过屏风,来到外间,只见春菊已经下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奉上前来。
庄魅颜接过茶杯,在椅子上坐下,叹气道:“你也没睡么?天也快亮了,睡不着咱们就说一会话吧。”
春菊“嗯”了一声,靠了过来。
庄魅颜拉她坐下,低声道:“春菊,你先番跟江大哥说的那件事情,你心里可有觉得可疑的人?”
春菊也压低声音,谨慎地道:“小姐,村子的人老实巴交,与外界没有来往,跟咱们更是无冤无仇,小白痴痴傻傻也不会有那种心思。若是说起外人,便只有他们了。”
春菊嘴型一动,正要说出名字,却被庄魅颜摆手拦下,她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可是他们夫妻都受过我的恩惠……”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心里不禁难过起来。
春菊知她心思,便道:“人心隔肚皮,小姐,凡事还要提防一二才好。”
庄魅颜点头道:“我也知人心叵测,只盼着不是他们才好,我有个法子,明日与江大哥商议一下,必能逼出凶手。”
第二天,整个祁阳镇轰动了。
“女酒神”的酒庄被官府查封,县衙专门派了一队差役来“李记绸缎铺”的后院,庄魅颜等人并未出门,只是让憨牛儿把大门打开。她们似乎提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把酒庄的工人遣散回家,院子里显得冷冷清清。
镇子上的人们很久没看到热闹,都好奇地挤在一旁围观。只见差役如狼似虎,把每一样东西都贴上大大的封条,最后把大门一关,交叉贴上两张盖有官府印章的封条,最后还在“李记绸缎铺”大门旁边的显要位置,贴了一张告示。
差役走了之后,人们围在告示旁,指指点点起来。
原来传言说,女酒神酿的酒害死了人,并非是空穴来风啊。
竟然牵扯了命案,这还得了!
“李记绸缎铺”的大门仍旧敞开着,人们经过时,禁不住投来或是鄙夷或者疑惑的目光。已经是日上竿头,往日这个时间段,绸缎铺里人来人往,伙计们跑前跑后,柜台前,结账的,挑选花色的,丈量身材的,挤挤攘攘的人群,现在却冷冷清清,门前罗雀。
做刺绣和裁缝的女工,有人称病不来,有人说家里有事,只来了两三个,被春菊说这几日歇工也给打发回家了。
春菊回头看看正在埋头擦拭柜台的杨秀才,闲着无聊把布匹挪来挪去的杨嫂,坐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玩手指的小白,还有镇定自如像个没事人一样歪在躺椅里读书的庄魅颜。
她气恼地撅着嘴巴杨秀才嚷道:“秀才,别擦了,柜台面快被你擦坏了。”
“杨嫂,你就不能歇歇嘛,布料要被你搬烂了。”
“小白--”
杨嫂面色讪然,有些不太自然地笑着撩了撩额前碎发,复又低下头。小白仍旧瞪着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嘟起嘴巴“噗”了一声,然后瞧向别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杨秀才慢条斯理搁下抹布,摇头晃脑地笑道:“春菊姑娘,你这就说的不对了,这个柜台面是百年老杨树做出来的,质地坚硬,每年都会刷上一层桐油,单纯用抹布抹两下怎么会擦坏呢?再者说--”
杨嫂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皱起秀眉,坚决地摇了摇头,杨秀才挑了挑眉毛,乖乖闭上嘴巴,不再啰嗦。
春菊撅了嘴,挪到庄魅颜身边,道:“好小姐,都这时节了,您还有心情看书啊!这县太爷也太不讲理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咱们的酒庄给封了,事情明明透着古怪,怎么别人喝了这酒都没事,唯独那个什么老爷喝了酒就会出事,说不定是那个老爷自己身体不好,刚好病发而已。”
庄魅颜放下手里的书卷,温声道:“你慌什么?这次京城来的秦大人却是出了名的断案如神,自然有法子。听说京城那位老爷已经验过尸身,确实中毒无疑,面色乌黑,死得好惨啊!”
庄魅颜似乎心有不忍,连连摇头叹息。
春菊气愤道:“定是有人下毒无疑,绝不干咱们家酒的事。”
庄魅颜瞥了她一眼,眼神颇有埋怨之意,道:“秦大人昨日与我说了,他也知道事有蹊跷,叫咱们暂时别动声色,另外好好想想,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
言辞婉转,语意含糊。
春菊蹙眉道:“咱们一向本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会是谁呢?”
说着话就连声叹气起来。
庄魅颜站起身子,掸了掸衣角的浮尘,朗声道:“今日就歇一天吧,横竖也没生意上门。杨秀才,杨嫂,你们也跟着忙活了这些日子,今天得闲领着小游儿到大街上逛逛,这里有点碎银子,拿去给孩子买些玩意儿吧,顺便给家里的老人带些点心吃食。”
庄魅颜把银子放在春菊手里,让她送给杨秀才夫妇。杨嫂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辞,道:“不敢收的,三姑娘对我们夫妻已经够好了,既然店里无事,我就留下来帮着照顾老夫人,老夫人上次还念叨说我做的鲜虾仁小馄饨好吃,今日就做给老夫人吃吧。”
庄魅颜一笑,道:“改日吧,今天你们夫妻且先回家歇着,老夫人有春菊照顾,不碍事的。”
杨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杨秀才暗中扯了扯衣袖,她疑惑地望了秀才一眼,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庄魅颜的眼睛,她只瞥了一眼迅速转移目光,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
杨秀才与杨嫂刚刚告辞离开,庄魅颜一使眼神,春菊立刻机警地跟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回来伏在庄魅颜耳朵旁悄声说了几句话。庄魅颜连连点头。
杨秀才与杨嫂穿过主街,他们租住的房子在镇子的最外圈,还需再穿过三条小街,绕过一条胡同才能到达。刚转过主街的路口,杨秀才忽然一拍后脑,懊恼地道:“你瞧我这个记性,昨天的帐和银子还没交给掌柜的呢?要是帐不算清,回头再记混了怎么办?”
杨嫂也跟着着急起来,道:“相公,那咱们快回去吧,千万别给三姑娘添什么麻烦才好,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杨秀才“嗯”了一声,两人转头走了两三步,杨秀才猛然抬头道:“娘子,你先回家去吧,跟我一起回去你也帮不上忙。三姑娘心里挺乱的,不然也不叫咱们都回家,你这会儿去了,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是怨的。”
杨嫂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答道:“那我还是不要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杨秀才笑道:“我知道,你快回家看看小游儿,这些铜钱你拿去给他买串糖葫芦,昨天他还吵着要呢。”
杨嫂接过一把铜钱,那铜钱刚刚从丈夫怀里取出,还带着温热,她轻轻握在掌心,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欲言又止,只是呆呆的看着丈夫消失在人群中。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墙角处,杨秀才借着人群的遮掩悄悄转到这个隐蔽处,探头望着自家娘子,眼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他慢慢回过头,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仰起头望着碧蓝的天空,眉头微锁,神情忧郁。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拧身向前走去。
然而,那个方向却并不是“李记绸缎铺”的所在。
杨秀才穿过几条胡同,七拐八拐来到一家院落的后门。他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过来,这才小心地扣了扣门板。
“谁呀?”里面响起一个软绵绵的女人声音。
“柳姐儿,是我杨文才。”杨秀才低声说道,“李大哥在不在里面?我有要紧的事情跟他商议,能不能麻烦他老人家出来一趟?”
这座宅院并不大,院子里只有一座小楼,不一会工夫,二楼的窗户探出一张尖嘴猴腮的面孔,原来是李三。他瞟了下面的杨秀才一眼,嘬着牙花子,啐出一口痰,懒懒地道:“有什么事过些时候再说吧,老子眼下这桩事情才是顶顶重要的。你说是不是?宝贝儿。”
李三一边说着话,一边搂着身边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她调笑着,两人均是衣衫不整,实在不堪入目。
杨秀才垂了目光,低声下气地说道:“李大哥,这事关系着人命,还请下楼一趟。”
李三骂了一句,“砰”一声关上窗户。不大会儿功夫,里面传来女子撒娇挽留的声音,还有急匆匆下楼的声音。门板轰然打开,李三胡乱套着衣衫,胸襟还敞开着,斜襟上的两粒纽扣尚未扣好,右脸上还染了一块腮红印,他惺忪着一双睡眼,恶狠狠地剜了杨秀才一眼。
“说吧,什么事?”李三很不耐烦,“秀才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耽误老子的好事!”
他斜了眼冲着二楼窗户缝那张妩媚地脸龇牙笑了笑,眼光迷离。
杨秀才面色苍白,说道:“李大哥,你要小可做的事情,小可已经做了,现在出了人命,他们似乎有所觉察,小可已经不能在酒庄继续呆下去了,还请李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夫妇回海边打鱼度此余生吧。”
李三似笑非笑打量着杨秀才,道:“想走?容易啊!酒方子呢?你只要把那个丑八怪的酒方子弄到手,哥哥保你荣华富贵,这辈子吃穿不愁。”
杨秀才露出畏缩的表情,唉声叹气道:“李大哥,咱们不是说好的,只要把酒庄闹出事情,让他们家关门歇业就放过我们夫妇么?您给的药也太霸道,当时不是说好,只是让人肚子痛几下,不会闹出人命的,现在……”
头顶的老槐树上“扑棱棱”飞走了几只小麻雀,树枝抖下几片槐花残瓣。杨秀才像惊弓之鸟一般,立刻退后半步,然后尴尬地站定脚跟,继续说道:“李大哥,现在惊动了官府,万一让那位京城来的秦大人查出什么,于你于我都不太好。”
“放屁!”李三暴喝一声,他轻蔑地瞪了杨秀才一眼,厌恶地说道:“这关老子屁事,事情是你做的,祸也是你惹的,你的嘴巴给老子老实点。少说废话了,今天趁她们家里乱,你就赶紧到她们家里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酒方子,要是那个丑女人碍事,你就--”
李三右手有力地比划一下,眸中露出杀机,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到时就说那个女人心里有鬼,畏罪自杀,衙门那边哥哥自然有办法打点,不会有事的,这样一了百了。”
杨秀才被他眼中的寒光吓到,双腿禁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打着颤儿。
“李大哥,您放过我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塞进李三的手里。李三掂了掂,感觉入手沉甸甸的,眉头舒开,冷笑了几声。
“知道孝敬哥哥,是你知本分。跟着哥哥干,亏待不了你的。你要是弄不来酒方子,哼哼!到时别怪哥哥不留情面!”
杨秀才见此人贪婪无度,毫无人性可言,心有怒气却又不敢再跟他理论,眼睁睁看着他把银子揣进怀里,欲哭无泪。
李三转身回到院落,正要抬手关了木门。一道人影从他眼梢掠过,他心生警觉,转过头一瞧,只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环抱双臂,冷冷地盯着自己,目光鄙夷。
李三有些心虚,喝道:“憨牛儿,你这是私闯民宅。”
憨牛儿没有说话,一旁的老槐树后闪过一个身穿白色劲装的男子,个头不高,腰间束了金色的腰带,斜配了一把刀。楚易凡左脚踏在树下的石凳上,右手摁着刀柄,左手看似无意地拍打着裤脚处的灰尘,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定。
“就你这腌臜货也配让爷私闯民宅来教训你?杀了你爷嫌脏了手。憨牛儿,打个半死,拖去祁阳山里喂狼崽子。”
“哎!”
膀大腰圆的憨牛儿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拎起瘦猴儿似的李三,毫不客气上来就是一顿好打。拳头揍到皮肉上的清脆声中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哀嚎,还有断断续续地求饶声。
“楚爷,你饶了小的吧……哎哟!不干小的的事情啊……哎哟!那都是杨秀才做的……小的愿意去县衙作证……哎呦呦!”
大门没有关,站在门口的杨秀才此刻化成一尊雕像,木然看着憨牛儿把李三摁倒在地,打得鬼哭狼嚎。楚易凡欣赏性地看着李三挨打,憨牛儿也正打得起劲,他们似乎忘记了杨秀才的存在。
杨秀才此时如果走开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留意他,然而他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原地,慢慢垂下眼皮,似乎不敢正视眼前的场面。李三的每一声哀号都像扎在他身体上的刺,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李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倒在地上不动了。憨牛儿停下手,踢了他两脚。
“喂!别装死!”
楚易凡弯腰从牛皮短靴抽出一把短刀,弹了两下刃口,发出清脆的嗡鸣。地上赖着不动的李三“噌”一下爬起来,跪行两步,哀求道:“楚爷饶命!楚爷饶命!”
“真不关小人的事!毒是秀才下的,主意是刘爷出的,小人不过是做了个中间人,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啊!刘爷的意思就是败败那丑丫头的名声,叫她别太得意了。谁承想呢?楚爷明鉴,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李三知道楚易凡是战场上杀过人的军曹,心狠手辣,如果真的把自己绑了,丢到山沟里喂狼,可是一点痕迹没有,自己到阎王爷那儿也喊不了冤。所以他不等憨牛儿逼问,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楚易凡冷笑一声,专心擦着匕首,轻蔑地道:“没出息的东西,杀你爷嫌脏了刀。憨牛儿,留下这样的淫贱材儿做什么,拿麻袋装了喂山狼。”
“好嘞!”憨牛儿高声应道,同时转身找麻袋。
李三绝望地仰起脸,眼珠乱转。人之将死,本能爆发,他猛然推开憨牛儿,豁了命地往门口跑,杵在门口的杨秀才被他推倒在地,仍旧一脸怔忪地歪在门槛边,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既不知道躲闪,也不知道疼。
憨牛儿怒吼一声,撒腿追了出去,李三身体瘦弱,这又是逃命,跑得比兔子还快,等憨牛儿追出门口时,他早就窜出胡同口,没命地狂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