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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
这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名字让庄魅颜心中一惊,她立刻撩开门帘,低声问道:“春菊,你说是谁?”
春菊正在查看地上那个女子的伤势,听到问话便仰起头来,回答道:“小姐,是大小姐,她怎么不待在庄府,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大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动……哎!别跑呀!”
庄魅颜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慌慌张张地抱着头从马前跑进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虽然是一晃而过,她也看得清楚,那女人正是庄家的大小姐,她的大姐庄美玉。庄美玉已经完全疯了,她被婆家抛弃,赶回娘家,自己的娘家也嫌弃她,她一向心高气傲受不得闲气,于是变得疯疯癫癫。
但是,庄府碍于面子,一直把她关在园子里,尽管她已经失宠,得不到原来的风光,但是应有的日常照看还是可以做到的,何至于流落街头?庄魅颜心生疑惑,于是走下马车,与春菊顺着小巷走了过去。小巷狭窄而悠长,此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春菊扶着她走在幽暗逼仄的巷道内,内心多少有些不安,她小声对庄魅颜说道:“小姐,大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兴许是咱们看错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庄魅颜冷静地说道:“不会错的,那就是她。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和入口,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咱们顺着走就能看到她的。”
庄魅颜的内心也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与春菊的不安是不一样的,春菊担心的仅仅是因为周围环境的幽暗闭塞,这种恐惧终究是有形的;而她担心的东西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完全是无形的。
前面忽然变得光明,巷道的出口到了,庄魅颜来到一处十分破旧的废墟面前,这里有几间破屋子。称之为“屋子”已经是言过其实,这不过是在一片杂草和瓦砾之中耸立的几片残垣断壁,上方的屋顶瓦片掉了大半,屋梁清晰可见,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就在这样一片废墟里,庄魅颜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缩在角落里,使劲贴着墙壁,浑身发抖。她似乎在说什么,仔细听了听,却似乎只是在重复两句话。
“别打我!我不知道!”
“别打我!我不知道!”
破屋里有人有气无力地招呼道:“美玉,美玉是你么?你回来就好,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不然那些野孩子又要欺负你了。”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庄魅颜扭头看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扶着墙壁缓缓走出破屋的女人,面色蜡黄,身上虽然还穿着紫色的名贵丝缎,但是已经污秽不堪,头发凌乱,还沾了几根稻草。那个女人也看到庄魅颜她们主仆二人,面色有些难堪,微微别过脸去,双眼几乎坠下泪来。
“二娘!”庄魅颜轻声叫道。
眼前这位落魄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庶母刘氏,她曾经的气势荡然无存,除了一身丝缎衣服还能证明过去的辉煌,其他的都像这座破屋一样,一无所有了。刘氏似乎十分羞愧,她用力别过脸,不敢与庄魅颜正视,此时的她虽然不知道庄魅颜即将以吴阳王后的名义嫁入吴阳国,单凭她现在的摄政王侧王妃身份与自己现在的罪妇身份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
庄魅颜这一声“二娘”叫出口,声音真诚,刘氏是落难之人,一点儿真情流露便让她潸然泪下,不能自抑。
“三小姐!”刘氏掩面道:“庄府……完了,家全没有了啊!”
从刘氏的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庄魅颜了解事情的经过,庄严元与皇后一派来往密切,端木皓回到丰安城之后,时局大变。皇上退位,皇后被废,新皇登基,而庄府则沦为这场政变的祭品之一,而且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祭品。端木皓念及庄魅颜的情面总算给庄严元从轻发落,只是革职返乡,家常全部充公。
庄府一夕之间大厦倾覆,庄严元受不了这种打击,当即心口痛的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因为庄府已经被查封,她们无处居住,只能沿街流浪,最后被迫借宿在这间破屋里。因为事起仓皇,她们原来以为有庄魅颜这位侧王妃做依靠,庄府不会有什么大的风波,因此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赶了出来,这两日衣食全无着落,十分落魄。
庄魅颜从刘氏的话里听得出来,她们并不知道庄魅颜与庄严元父女俩之间发生的事情,端木皓想必是恼恨庄严元害得庄魅颜差点丢了性命,因此才会如此惩罚。
刘氏一边哭一边说,声泪俱下,开始还能把持得住,只是小声哽咽,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庄魅颜听罢,环视四周,也觉得酸楚。她温声道:“二娘,不必哭了,家是人建起来的,只要人在家就在。对了,我爹呢?几位姨娘和妹妹呢?”
刘氏举起袖子擦了擦泪水,慌忙指着屋里说道:“老爷在屋里呢?老爷病了,实在是没银子请大夫来看。”
庄魅颜走进屋里,她皱着眉头看到屋里的地面上胡乱铺了些稻草,稻草之间躺着一名老者。庄严元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已经衰老得不像样子,奄奄一息躺在那儿,双目紧闭,气息倒还算均匀。庄魅颜心中一酸,不禁也要坠下泪来。
外面响起一些杂乱的声音,还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庄魅颜走出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她的怀里,呜呜哭道:“三姐,三姐,呜呜呜,你快救救我们吧。爹爹,爹地他——您快救救他老人家吧。”
这个女孩就是自己刚满十八岁的小妹妹庄美玲,在家里排行第四,是陈姨娘的女儿。庄魅颜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然后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垂泪的陈姨娘。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五妹,六弟,还有苏姨娘呢?二姐呢?她还好吧?”庄魅颜一一查问道。
刘氏唉声叹气地骂道:“苏子凤那个贱人,她不得好死!”
说完她就用力咳嗽起来,面色涨红。
陈姨娘搀扶着她,接着话茬向庄魅颜解释道:“本来也是跟我们一块儿出府的,我们变卖了身上仅有的首饰凑了点银子,想先给老爷找个大夫看看病,可是那个苏姨娘竟然偷偷地把银子全部拿走了,领着她的女儿儿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二小姐她——”陈姨娘回头看了看咳嗽不止的刘氏,有些于心不忍,拉着庄魅颜转到一边,小声说道:“二小姐现在已经嫁到长信侯爷府。老爷出事当天,姐姐就派人去找二小姐商量,想让长信侯出面求个人情,好歹留个宅院给咱们这些老小算有个去处,可是,二小姐根本没过来,打发人来说,她与娘家已经没有关系,她也是自身难保,叫娘家不要带累于她。倒也不能全怪二小姐,听说咱们府上出事第二天,长信侯就向新皇请旨告老还乡,新皇已经允了,他们府上连夜启程,如今也不在丰安城了。”
庄魅颜心中有数,她沉吟片刻道:“魅颜听说姨娘在丰安也有个亲戚,你为了不带着四妹投奔于他。”
陈姨娘低头揉着衣角,道:“是有个远房的哥哥,这不今天就是去求了他,他也是家穷,还是给了一点银子让老爷看病,家家都有家家的难处,咱们这么多人,也不好带累人家。”
“娘,您还替那个舅舅是好听的,他,他不是人,说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老财主做小的,那咱们全家人就衣食无忧了。”庄美玲又哭了起来,她年纪小,不曾经历什么事情,适逢大变,近日又在那位势利的远房亲戚家里受了委屈,现在看到庄魅颜就像看到了主心骨,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告诉这个姐姐。
“别乱说,舅舅那是跟你闹着玩的。”陈姨娘小声呵斥道。
刘氏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了下来,听到庄美玲如此这般哭诉,连连摇头道:“妹妹,千万不要再去求他。咱们庄府再破落也不能卖女儿,等老爷醒了,你如何向他交代!”
陈姨娘不禁转头拭泪。
陈姨娘说得十分婉转,庄魅颜自然能够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再加上庄美玲一番描述,她已经想象得出陈姨娘她们所受到的欺辱。庄府落魄至此,她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血浓于水。
想到这里,她就拉着陈姨娘的手,温声道:“二娘说得对,姨娘千万不可再去了。”
她转头看了看春菊,春菊会意,立刻拿出一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庄魅颜接过银票放在陈姨娘手里,说道:“姨娘,这五百两银子你拿着,到乡下找个地方,买个小宅院,再买几十亩地,好生经营,足够你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另外这二十几两碎银子留着给你们做盘缠,雇一辆马车,再给我爹找个大夫看看病。我爹身体一向硬朗,这次也是急火攻心,在乡下慢慢调养恢复得会快一些。”
陈姨娘满心欢喜,接过银票和银两,嘴里千恩万谢,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
庄魅颜截口道:“姨娘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魅颜也是爹爹的女儿,只是魅颜已经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许多事情也只能身不由己,辞去一别再见恐怕就难了,魅颜有几句话要嘱托姨娘。”
“三小姐,您说。”
“自古道:家和万事兴。何为家?有人才有家。庄府不过是被朝廷没收了家产,爹爹也只不过是罢了官,论说起来,这样的罪名已经是最轻的惩罚。大家还有性命在,就是朝廷和王爷的法外施恩了。大家去了乡下,虽然日子不能像以前那么奢华,至少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陈姨娘感慨道:“三小姐说的极是,我照做就是。”
庄魅颜早就观察这位陈姨娘为人处事低调,不像刘氏苏氏那样醉心名利,是个本分的女人,因此将银两全部交到她手里。刘氏连番遭受打击,两个女儿,一个疯疯癫癫不成样子,一个则为了富贵荣华连母亲都不愿意再见一面躲得远远地,她因此心灰意冷,往昔那些争名逐利的念头自然淡了许多,庄魅颜把银子交到陈姨娘手上,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搂着疯癫女儿默默流泪。
事后证明庄魅颜的眼光果然没错,陈氏带着庄家人来到远离京城的汾安镇居住,就按照庄魅颜的吩咐,买了一座小宅院,买了十几亩地。陈氏勤俭持家,精打细算,日后也慢慢攒下一片小的家业,而且还给唯一的女儿招了一位老实憨厚的后生做了上门女婿,日子越过越红火。
陈氏为人厚道,从来没有嫌弃刘氏和她的疯癫女儿,刘氏前半生作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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