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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古达先生,曾经在监狱中和蔡根富同处七日,希望可以听到他讲点甚么和案情有关的,可是也失败了。
奥干古达只听到蔡根富用简单的音节,喃喃自语着同一句话。这句话,就是总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听到过他和沉重的喘息声所一起发出来的。语言专家经过再三研究,无法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义。
这件案子,轰动全国,蔡根富被定了罪、被判死刑之后,忽然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监狱官员,信用中文写,经过专家翻译,信的内容,是声称他自己没有罪。信将会由司法部寄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叔叔。
蔡根富自称清白,这使整件案子更增神秘色彩,高层人员可能知道若干秘密,例如现场的情形究竟如何之类,但肯定不会公布,普通人可能永远不能明白真相。而且,内政部曾劝谕所有报章,不要过分渲染其事,本刊的这篇报导,有违内政部的谕示,我们希望,它不但能和外国读者见面,也能和本国的读者见面,任何人,都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
在我翻译完了这篇报导之后,我对这篇报导已经看了十七小遍。我注意到,这篇报导的执笔人,用的字眼,都十分小心,尽可能做到客观,几乎没有一点主观的意见、没有主观的想像和像是创作小说的描述。
这是一篇极好的报导,使得读到这篇报导的人,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所说的。我也留意到报导的执笔人是比拉尔那是一位法国籍的记者。这位比拉尔先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日后我和他接触多了,才知道他的学问广博,处事客观,是一个典型的君子。
当我研读完了这篇报导之后,我心中的疑问更多,主要的疑问,和报导最后一段所提出的问题相同:为甚么在一切全都正常的情形之下,一个生活正常、工作勤奋的人,会突然之间,凶性大发,杀了那么多人?又为甚么,在他被捕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我比写这篇报导的比拉尔更怀疑的是,因为我深知根富这一类人的性格。在比拉尔看来,根富是一个中国人,是神秘的东方人,多少带有一点高深莫测的意味。但是对我来说,我却知道,像根富这一类型的人,最安分守己,最战战兢兢,最不敢惹事生非。
一个这样的人,忽然之间成了大屠杀的凶手,要说这其中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凶性大发”那杀我头也不会相信!
然则,在三百七十公尺深的矿坑之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呢?是地底的空气,令人发狂?如果是这个原因,为甚么其他的人不发狂,只是蔡根富一个人发狂?这个假定,当然不成立。
我有一个印象,是从那篇报导中得来的,这个印象就是:在矿坑中,一定有一些不寻常的事发生过,而且,发生了不止一次。因为在道格工程师一听到蔡根富在找他的时候,曾说了一句话,道:“这中国人又异想天开了。”他在“异想天开”之上,加了一个“又”字,可见得根富曾经将一件他所不了解的事,向道格工程师提起过,而道格工程师认为那是“异想天开”
在凶案发生之前,根富那么紧急,要找道格工程师,一定是这件他不了解、被道格工程师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事又发生了!
那么,这件究竟是甚么事呢?如果不是其余那些工人听不懂法文的话,那么这件是甚么事,一定早已为人所知,因为道格工程师曾对其余的工程师和矿务局的官员说过,大家听了之后的反应,全是嘻嘻哈哈,这一番话,只有一个略懂法语的人,听懂了其中“眼睛”一词!
我觉得,事情既然是这样可疑,而蔡根富又被定了死刑,他不愿意对任何人说话,是不是愿意对一个儿时的游伴,说出其中的真相呢?
我非到那个国家去不可了!如果我不去的话,只坐在家里想,决计想不出所以然来。
当我决定了要动身之后,心境反倒平静了许多,我又试图在电话中和奥干古达先生接触,但是却找不到他,我只好拍了一封电报给他,说明我为了蔡根富的一案,就快动身前来。
等到我办好手续,上飞机的时候,又已过了两天。在这两天之中,我听得老蔡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有十九天了”、“只有十八天了”我只好安慰他说,不论情形多么坏,我一到,就找最好的律师,申请将刑期延迟,一定没有问题。
老蔡破例来送我上机,我保证一到就打电话回来。老蔡这才红着一双眼,放开了我的手。我心中不禁苦涩,我此去,能将蔡根富救出来的希望,微乎其微,如果我失败了,我真不能想像老蔡会伤心到甚么程度。而老蔡跟了我那么多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实在不想他晚年有严重的打击。
要到那个国家去,需要转机,我是在南非的约翰尼斯堡转机的,在机场停留期间,我又打了一封电报给奥干古达,告诉他我确切到达的日期。
我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的人,也不一定要人接机。问题是在于这件事,愈快有眉目愈好,所以我希望一到,就能够和奥干古达见面。等我又上了飞机,经过了若干小时的飞行,飞机在目的地上空盘旋之际,我发现下面的城市,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落后。
从上空看下去,有高大的现代化建筑物,也有宽阔的马路。而当飞机降落之后,更是跑道宽直,机场设备良好。
我才下机,就有一个机场堡作人员向我走过来:“卫斯理先生?请跟我来,奥干古达先生在贵宾室等你!”
这位奥干古达先生竟然如此之负责,这倒很出于我意料之外,也使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因为至少一开始,事情相当顺利。
我跟着那位机场堡作人员来到了贵宾室,看到了一个服饰极其整齐,身形比我还高半个头,一副精神奕奕,可以接受任何挑战模样,三十左右,头发蜷曲,肤色黑如焦炭的非洲男子。那非洲男子一见了我,就急步走了过来,双手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摇着。
他握手的气力是如此之大,虽然表示了他欢迎的热诚,但是要不是我,换了第二个,我真怀疑会不会吃得消!他一面摇着我的手,一面道:“太好了!卫斯理先生,我是奥干古达!”他流利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可是我却只记得奥干古达四个字。
我也连连摇着他的手:“我想不到你年纪那么轻,而且风度那么好!”奥干古达呵呵笑着:“你以为会碰到一个鼻子上穿着金圈子,围着兽皮裙,拿着兽骨矛的土人?”
他说话十分直率,我也跟着他笑着:“很难说,也许你是用刀叉吃人肉的那一类人!”
奥干古达一点也没有黑人常有的那种自卑感,听得我这样说,后退一步,盯着我:“我还没有吃过中国人,我怀疑你哪一个部位的肉最嫩!”
我们一起笑着,几乎见面不到三分钟,就熟络得和老朋友一样。他带着我离开了机场,登上了一辆车子。他的职位可能相当高,他的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
来到了车前,奥干古达道:“我希望你先去见一个人,他对于整件事情,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研究,而且在继续研究之中。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之后,已经从国际警方方面,得到了你的资料。这位朋友听到你要来,也极其高兴,他认为你来了,对整件事情的疑点,可以有突破性的进展!”
我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才道:“我除了见蔡根富之外,暂时没有兴趣见任何人!”
奥干古达现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来。他正竭力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却看得出他一定想对我掩饰甚么。所以我进一步又道:“我来,目的就是为了要见蔡根富,我一定要先见他!”
奥干古达显然不愿意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他打开了车门:“请上车!”
我并不上车,只是按住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等一等,你在玩甚么花样?是不是你们国家的法律,不让人接近已定罪的犯人,如果是这样,为甚么又批准我来?如果你们阻止我和蔡根富会面,我会立即向联合国人权委员会投诉!”
奥干古达有点啼笑皆非,连声道:“别冲动!别冲动!”他将声音压低,现出十分苦涩的神情来:“蔡根富不见了!”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真是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甚么?蔡根富不见了?”我的大叫声,引得好几个人,全向我望了过来,奥干古达在刹那之间,有点手忙脚乱,又想按住我的口,又想拉我进车。
我双手一翻,将他的两只手全抓住。奥干古达现出哀求的神色来:“求求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这件事,我们还保持着高度的秘密,要是一宣扬出去,全国的记者都要涌到我的办公室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你说蔡根富不见了,是甚么意思?难道他还能从警卫森严的监狱之中逃出来?”
奥干古达双手互握着,一脸恳求的神色:“上车再说,好不好?”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本来,我是很相信他的,现在,我也不觉得他在骗我,但是我总想到事情十分突兀:蔡根富不见了!
不过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我不肯上车。在机场外也问不出甚么名堂来,所以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有一肚子不情愿地上了车。奥干古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也上了车,坐在我的身边。
他一上车,就向司机吩咐了一句话,讲的是当地的土语。我在来之前,曾对这个国家的土语,临时作了一番研究,当然不能精通,但是简单的词句,还是听得懂的。我听得他吩咐司机:“到我家去!”
我立时向他望了一眼:“为甚么到你家去?我以为是到你的办公室去!”
奥干古达一听得我这样问他,双眼睁得极大,显然是我听得懂他吩咐司机的话,很令他吃惊。他望了我半天,才道:“国际警方对你的介绍,只怕还不及你真正本领的十分之一!”
我笑道:“少对我送高帽子了!为甚么要到你家去?”
奥干古达道:“蔡根富这件案子,表面上已经结束,法庭判了罪。但是,有几个人,包括我在内,认为整件事情的过程,不可思议,实在有继续研究的必要。经过总统的亲自批准,成立了一个小组。反正我是单身汉,也有宽敞的住所,所以这个小组,就在我家中进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