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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来,湿谷的夏季,都以难以“承受”的酷热,闻名于人类的书攥中。如同宗卷中叙述的那样,在连日的大雨过后,烈日拨开天穹中的乌云,火烤般的潮湿与蒸热,连久居在谷中的鸟兽也难以忍受。
但“湿谷”的名字,始终是跟白天无关的。这片古老而葱郁的山林已存在万年之久,至于“湿谷”的命名,就算是查阅密有关“巨人时代”所有的珍贵文献,也没有一个确切而权威的考证——它似乎早就存在于巨人时代之前。谷中的林群翠碧而深邃,拥挤的植被竟相攀覆,更无人类所至的径迹。一片片巨大而肥硕的榈叶,宛如巨人的手掌;一丛丛细嫩而尖锐的荆牙,更像是巨人的食牙。这些亘古就存在的巨大植物仿佛是在警示着,敢于进入这片林谷的一切外来生物。
但桑利并不在乎,他是个流着燃烧之血的半巨人。真正的毒热早已失离,现在并非正午时分。他赤着上身,将皮氅子挂在后背,手里握着宽长而粗糙的大铁棍。他足足有六尺高,但这还没什么,重要的是他宽也有三尺。身上隆起不均匀的树皮状肌肉,硕大而坚实的臂膀,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大猿。
此次西行,他重新感受到自由。但对他来说,自由不能成为影响行程的理由。此行可是重中之重,除了耽搁在酒馆、妓院的时间,几乎是一路奔行。不料,靠近哈特斯山脉地界时,他的马匹被巨鹰啄食,只好靠着双腿艰难地步行穿越群山。
这间老旧的石炉庙已近在眼前。巨石堆起一座高台,台上摆放着一只古老而陈旧的大铜碗。这铜碗意味着“以天为衾,以地为席,饮江河湖雨,食山间肉素”,是供奉“荒野之神”的不二象征。偶尔飞来几只渡鸦在碗里饮水,然后扭动着僵硬地脖子,站在上面发呆。他一点也不喜欢渡鸦。记得少年来此处玩耍,把酒水倒在碗里跟卢斯两个人偷喝。如今岁月流逝,时光荏苒,昔日故交已成为他的血海仇敌。
望着祭坛上的铜碗,桑利默默地想着,“呐,记得这儿有个老修士,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为了抵达艾瑞卡萨,他直接选择了这片山谷抄近路。白天除了炎日灼肌,剩下的就是恒久不变的绿色。这儿没有大型野兽。其实对于他来说,野兽并不可怕,因为它们不会半夜抹你脖子抢你的东西,或者悄悄拿了东西就跑。虽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丢,但他那件皮氅却至关重要。太阳还在的时候,它只是累赘,但到了夜晚,没有它那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荒野之神的住处永远都是破破烂烂的,神坛旁边的一座小庙,千篇一律。他摘下帽子,转起手臂,用大杖猛地敲击了地面一下,发出沉闷的巨响。
“喂,里面有人吗?”桑利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石炉庙大多数是石屋,好似整个庙宇最坚固的地方就是铁门了。铁门和陷阱,用来抵御偶尔出现的野兽最好不过。但实际上,只要有石炉庙盖建的地方基本不会有什么野兽。特别是湿谷,到了夜里要是不在山洞或房屋中避寒,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活得下去。
“有人在吗?神甫?修士?”
无人应答。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小庙门悄悄打开了一个缝儿。门里的人似乎在往外看着,桑利也一脸疑惑在弯腰往里瞅。
“嘿!你好啊!开个门吧,我是来向荒野之神求宿的。”他拍着手,做出逗小狗的手势。
只听“嘭”地一声,门又关上了,里面还能听得见上锁的声音。他吓到了庙里的神甫,不只是他的口气,还有那山一般庞大的身高。
“该死的!”桑利怒气冲冲,巨大的身躯纵上了石阶,用手哐哐地拍着门,“马上就要到晚上了,你想让我睡在树洞里吗?快开门啊,不然我就扒了你的皮!”
林子里惊起几只鸟儿,多数都是乌鸦,还有少数是它们的渡鸦远亲。
他继续用锅子一般大小的拳头猛击门,“杂种,荒野之神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洪神慈悲,我要是进去了就把你当晚餐烤了,明白吗!知道克洛斯人是怎么吃人的吗?先从眼珠开始烤,最后把蛋蛋也吃掉!”
他叽里咕噜喊了一大堆,可是里面仍然没反应,“该死的,”他气急败坏地咒骂,好不容易走到这儿,晚上死也不想再去钻树洞睡觉了。前几天他在洞里遇到一只狼熊,差点没把他咬死。
“不开门是不是?好,走着瞧!”站在门口寻思了半天,他突然发现了门顶有罅隙。这座大门年久失修,看似坚固,其实门槽上已有松动的痕迹。不过就算它完好如初,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他把东西丢到地上,一只手深到门缝,顺着上方的槽石用力往下抠。巨大的力量掰开缝口,直到它弯出一个碗大的洞。咔咔咔,沙子从上面扬落渗下灰尘,他赶紧眯上眼。
“不要!”惊呼从屋里传来,“求求你,别过来!”
能清楚地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桑利立刻停了下来,拍了拍脸上的泥尘,双臂肌肉因为剧烈的发力而变得层叠凸起。
“女人?石炉庙已经轮到女人看持了么...洪神慈悲,”他脸上的肉纠结到一起,喘了几口大气,“荒野之神怎么能放心呀!是不是,你老公是这间破庙的修士,又或者是你老爸啊?”
裂开的门缝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那女人似乎欲言又止。
“喂?”里面重归于沉寂,任凭他怎么呼喊,仍然无人应答。桑利变得有些不耐烦,“打开门行不行?我是个好人啊!喂!你再不打开门,我就把你绑在树上!”他威胁道,“先奸后杀,把你扔在地上喂乌鸦,听见了没?嘿!”
他连续几番凶恶地咆哮,吓得里面的修女一声不吭。他越叫越凶,直到里面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桑利心想,这庙里果真只有一个女人。那道被撕弯的大口子足够塞下半个头,他便把下巴塞进去,冲着里面大喊,“小妹妹,再不开门,我真把你的破门拆开了!我不是在吓唬你!”回声震得他耳膜子疼,把下巴拿出来的时候脑袋还被磕了一下。
如果她不愿意开门,他打算在这里挖个坑睡。他索性坐了下来。暮霭沉沉,若是到了晚上,这样坐在这儿,只怕第二天早晨冻成块儿。果然还是要把这道门扯开。这时候,陈旧的铁门里发出轻微的哐啷声,他回头望去,门被拉开了个缝。
“算你还知道我是荒野来的客人!”他冷哼一声,刚想推开门,只见里面深出了一把颤颤巍巍的餐刀。
这位修女吓得着实不轻。石炉庙罕有人迹,就算来了人,也是从城门里被士兵送出来的。倘若是流放犯人,也从不可能走这个方向。最重要的是,桑利是从谷中走来,很有可能是流匪,但她在此处十年,根本没听说流匪敢靠近城墙。看到面前的人跟房子一样高,跟马匹一样健壮,她不由得惊呆了。
修女大概三十出头,不是什么小妹妹,比桑利还大上几岁。她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身材瘦弱,眼神像一只没了魂儿的狐狸。长相也很平凡,鼻子扁平,眼睛虽然不小,但两只眼角一垂一挑。不过她的面颊倒是很干净,可能是因为长期不在太阳光下劳作。她很害怕,上下唇都被咬在口中,双手握着小刀不停地发抖。
门中传来一股山芋的味道,女人仰头望着面前的人,却只能看见他的胸口。直到他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才瞧得见那是一张凶恶的脸,但并不丑陋。只是桑利的眼睛过于狭长,眉毛上还有一道大疤,看起来十分煞人。
“你在干啥呢?追杀松鼠?与晚餐决斗吗?”桑利冷笑,一把就将小刀抢了过来,握在手里揉成一团,然后重新将其捋直。她吓得哼哼唧唧,说不出话只是流泪,差点儿被这股力道拽倒,原地踉跄了两步。只听他恶狠狠的问道:“喂!你这里有没有酒?嗯?”
“啊!”她又被吓了一跳,惊魂难定,只能边哭边用力点头。“有!有!就在地窖里…求你别伤害我...”
“那还不快去拿!”
这地下室,的确是个中规中矩的酒窖。隔板已经数十年没有打开,他不得不把石板一拳敲碎。这可吓坏了修女,她甚至想拔腿就往城里跑,但又怕他生气把自己追上,说不定会做出来什么。说不定她的脑袋,就像这石板一样。
桑利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高兴地抱起一桶酒就走了上来,胸口感觉喘不上气。这些酒是粘酒,他很惊讶这种小破庙里能有如此佳酿。
喝饱之后,他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把门重新修好,让它看起来要比之前更牢固一些。
神台旁的烛火黯淡,在土墙上映出忽大忽小的影子。她总算放心了,至少这个人不是坏人。她未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就算见过,也没有身材这么宽硕的。桑利跪在神台前,向荒野之神祈明心意之后,修女带他来到满布蛛网的旅者房间。这间屋子像个仓房,床上的木板被风化了大半,而且太小,躺下去只到膝盖。这屋子就算被打扫也没用了,像个墓室。修女不禁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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