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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急促的脚步声追来,魏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气喘吁吁道,“殿下、殿下您在这儿瞎晃荡什么呢,厂督不是说让您去正厅吗?不是要见、要见厂督的弟弟么……”
周景夕回头瞥了副将一眼,一脸无所谓道,“我瞧着梅花儿开得好,便过来看看,你至于这么急急忙忙的么?”说完一笑,挑了挑眉,“怎么,我未来的夫婿等得不耐烦了,厂督让你来催我过去?”
副将好容易稳住呼吸,她撑着腰拿手扇了扇风,道,“殿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你怎么还有工夫闲逛啊。”魏芙边说边扯了扯公主的袖子,又说,“之前咱们都笃定,那所谓的‘胞弟’是莫须有,可这会儿人家都要你去见面了,难道真是真的?”
“什么真是真的。”五公主翻了个白眼,她难道头天认识蔺长泽么?那个厂督最是诡计多端,上哪儿找个人不能冒充他弟弟。一面在心头暗道魏芙脑子不灵光,若真是亲弟弟,过去这么十几年哪儿可能半点儿风声走漏不出来呢?
不过倒确实是棘手。不管真与假,看那厂督的架势,这个御赐的婚约她都是跑不了了。蔺长泽故弄玄虚找来个假胞弟,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五公主心头琢磨着,忽而闻见背后传来细碎脚步声,轻盈的,带着种谨慎的味道。
她转头看了眼,却见秦禄垂着头快步而至,到了跟前恭恭敬敬见个礼,道,“殿下,厂督请您到正厅去,二爷等着见您呢。”
周景夕侧目看了一眼秦禄,美艳的俏脸在灯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她半眯眸子,阴恻恻道,“小秦公公,你家二爷姓甚名谁,究竟是什么人?”
听这话儿说的,显然是下了套,等着他往里钻呢。跟了厂督这么些年,就是榆木疙瘩也早开窍了,他秦禄是什么人,若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恐怕早死了几千万次了。
心头忖着,小秦公公面上却只一笑,诺诺道,“瞧殿下说的,二爷自然是厂督的胞弟。咱们不敢打听督主的家事,殿下有什么疑虑,不妨亲口问问督主。”说着掖袖一比,甚是恭敬的姿态,“殿下请。”
好么,这西厂一众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是她天真,竟指望从这小太监嘴里套出东西来。周景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这才领着魏芙一道往正厅去了。
干冷了许久的京城入夜开始落雪,像是憋着一股气总算释放,鹅毛样的雪花簌簌而落。
周景夕侧目,清盈盈的眸子里映入了皑皑白雪。又是一年大雪夜,雪花飘摇漫天,很快便在青石路上堆积起薄薄一层。梅花上也有雪,满目鲜红沾上雪白,形成鲜明又艳丽的对比。
正厅中也烧地龙,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并不十分浓郁,清雅沁人心脾。蔺长泽端坐在屋中主位上,似乎是听见了响动,他抬了抬眼,视线中映入一张娇艳动人的面孔。五公主面上挂着抹佻达的笑容,分梅沐雪而来,人比花俏。
他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周景夕进了屋,目光所及处有两个人。蔺厂督坐于主位,蟒袍曳撒都换下了,他着白衣,一身清华不染纤尘,苍白修长的两手中捻着个兽耳手炉,一派风姿卓然。另有一白净俊美的少年郎坐在左方下首,青衫黑发,眉宇间暗蓄阴柔之气。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胞弟?
她嘴角抽了抽,很快别过眼,只提步直直朝蔺长泽而去。
厂督并未起身相迎,他目光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往自己身旁的椅子递过去道目光,复道,“往后也是一家人了,殿下往后就把厂督府当成自己家一样,不必拘礼,坐吧。”
这语气这姿态真是别扭,她不自在地蹙眉,咕哝他和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然而当着这么些人,驳他的面子是万万不能够的,周景夕琢磨了一瞬儿,也没开口,只是身子微动坐在了他旁边。
三人落座,屋子里的闲杂人等也就可以退场了。秦禄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他往督主那方瞅了瞅,当即心领神会。屋中伺候的下人们也乖觉,只一个眼色便躬身退了下去。待人散尽,小秦公公往魏芙看了眼,一副“咱也走吧”的目光。
副将心思单纯,哪里品得懂个中文章。她傻乎乎的不明所以,皱紧了眉宇朝秦禄摇了摇头,回了个“不行不行我得保护公主”的眼神。
秦公公在心头翻了个白眼,一旁督主还等着说话,这姐姐杵在这儿不是碍眼呢么!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他一把拽了魏芙就匆匆退了出去。
好容易,这厢人总算都撤了干净,偌大的正厅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气氛僵硬得有些诡异,没人开腔,整个屋子里只听得见蒸烧碳火的碎响。
周景夕蹙眉,转头往蔺长泽扫了一眼,只见厂公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捋沫儿,垂眸低首,浓长的眼睫墨如夜色。
认真说,他人长得漂亮身量又高,浑身上下肌理分明匀称,除了苍白得接近病态外,的确堪称毫无瑕疵,很完美。
漂亮的美人有些妖异,不言不语就能挑逗人的心神。她晃了晃眼,移开视线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厂督……”说着眸子一扫望向一旁的青衫男子,“这位是?”
厂公一笑,笑意却寡淡,他不抬眼,兀自低头喝了一口清茶,道,“二郎,过来见过公主,等过些日子大婚的旨意下来,你二人便要是夫妻了。”
被唤作二郎的男子应个是,遂起身朝五公主行了个抱拳礼,“见过殿下。”
周景夕一脸被噎住的神态,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却见这男子面容秀雅俊逸,只是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阴柔姿态。她有些尴尬,侧目挑眉瞪了眼蔺长泽——好你个姓蔺的,糊弄人也不下下功夫,这么个阴柔的男人,还谈什么征战沙场九死一生?他以为她高坐明堂的母亲是蠢人么?
蔺长泽面上仍旧没表情,仿佛压根儿没瞧见她的眼神。周景夕无奈,只得悻悻冲二郎点了点头,回礼抱拳道,“不客气不客气,往后成了婚还请兄台多多指教。”
她说这话的口吻没有半分娇羞,大大咧咧的像是能称兄道弟。厂督瞥了她一眼,对面的二郎倒是没什么反应,恭敬揖了回手便不再搭腔。又闻厂督道,“女皇圣恩浩荡,允诺要为你加官进爵,明日便随我入宫吧。”
二郎颔首,“是。”
蔺长泽眼帘微掀看了眼天色,终是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复又侧目望向周景夕,“臣送殿下回府吧。”
二郎无声无息退了下去,走路就跟没声儿似的。周景夕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摆手直道不必,“这么近,三两步也就到了,厂督身子不好还是在府上歇着吧。”
“无妨。”说着,他已兀自站起了身。不知何时云霜已经进了屋,她替他披上厚实的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鹤氅,接着呈上来一把油伞。
周景夕暗暗咬牙,眸子盯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也不催促,只是持伞而立,俨然一副不容忤逆的姿态。干耗着不是办法,她到底妥协下来,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正厅。
风雪愈大,冷风吹得呼呼作响,她俏丽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冷不丁儿打了个喷嚏。
云雪悄无声息地送来一件云锦斗篷,蔺长泽接过来,不发一言地披在了她瘦削的肩头。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她的下颔,激得她浑身一颤。
他面上漠然,垂着头专心致志替她系领上的系带,一副熟稔到极致的模样。空中飘下片雪花,不偏不倚落在他眉间,久久不化。
心头蓦地一阵悸动,强烈到令人窒息。周景夕面上一僵,连忙拂开他的手径自朝前。
漫天的月色星光都不见了,整片天地只有飞雪和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她默默向前,他撑伞随行,背后的小道上烙着深深浅浅的脚印。不长的一截路,此时却变得格外漫长。
蓦地,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很是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殿下这五年来失去的所有,臣都会替你找回来,而你的所有心愿,臣也会倾力为你一一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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