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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那么多闲心盯着他们占卜,他一边看手中竹简,时不时地才抽出空来,朝那两人瞥上一眼。
不多时,依旧是徐福先站了起来。
王柳今日就稳得住气多了,连看都没往徐福这边看一眼,只一心忙着自己的。
这是铁了心要想要压在他头上啊?徐福看了看王柳,心中诧异。
嬴政见徐福站起来,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简,问道:“如何?”
徐福脸色并不太好,甚至说,有一些凝重,但因为那丝凝重太细微了,所以嬴政盯着徐福的面孔,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为秦国百姓卜的这一卦,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王上,据卦象看,有祸的不是王上,而是秦国百姓。”
听见徐福前半句的时候,王柳心中嗤笑了一声,徐福这句话在他听来十分刺耳。
“有何祸?”嬴政脸色微变,现在他身为秦国之主,当然更关心百姓之事。
徐福却摇了摇头,“难查。”这回可不是他在装逼,而是他真的很难从卦象上得到更多信息了。曾有人说,算命的就是在窥探天机,但天机哪里是那么好窥探的?一旦被你窥破了,那恐怕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占卜是能预知未来,但并不代表,你可以预知所有详细的信息。若真是那样,世间会卜卦的相士,岂不是要上天了?
王柳听了,心中更是嗤笑不已。徐福与他又有何异?他之前卜算不出更为详细的信息来,如今徐福不也一样吗?且看王上斥责于他!
不过王柳注定又要失望了。
嬴政对徐福的信任度早已拔高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高度,听见徐福这样说,嬴政只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不再浪费时间在王柳身上,直接起身对徐福道:“随寡人来。”
还兴奋地等待着徐福挨斥责的王柳,愣了愣,没能适应这样不按常理来的变化。
他又猜错了?
王柳又被泼了一盆凉水。
……
“此言属实?”一将徐福带到另一处偏殿去,嬴政转过身来便问。
“属实!”徐福重重咬字。这种事,他怎么会开玩笑?
那卦分明就是凶卦!
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吉卦,偏偏徐福曾经也遇见过类似的卦象,所以才没有忽视。而且这也就罢了,他用的是之前损坏了的龟甲,那龟甲之上还带有裂痕,格外深仄的一道裂痕,组合进卦象里,就让卦象变得越发险峻了,但也正是这条裂痕,才让卦象有了可补救之机。
但现在连祸是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补救?
徐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倒是与他对面的嬴政,表情极为相似。
“百姓身上能有什么祸?无非是天灾人祸。”嬴政突然道,然后他思维清晰地顺着这条线推理下去,“天灾便是干旱或多雨,还有,如今已要入冬,若是降下霜雪,极易冻死冻伤百姓。而人祸,则无非是兵祸,又或是徭役。寡人并未征丁,何来徭役?与赵国之役,结束不过一年,秦国威慑尚在,谁还会在此时来与秦国为敌?”
“那便只剩下天灾了。”徐福接口道。
“正值入冬之际,干旱不可能,多雨有可能,但最有可能的是降下霜雪!”嬴政迅速一口择定。
徐福都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快,怔了怔,才接上道:“应该是如此。”
嬴政这才松了一口气,“早做准备,应该是来得及的。回去吧。”话已说完,嬴政便挥了挥手,又带着徐福回到了之前的殿中。
而这时王柳也刚好卜完了卦,他信心满满地站起身来,对嬴政拱手道:“王上,徐太卜方才所言,实乃胡言!柳方才从卦象上所得,何来的祸患?这一卦分明是个吉卦!”
吉卦?
嬴政心中顿时不屑至极。
徐福认为无祸患时,王柳偏说有祸患,却又得不到印证,而徐福已经将祸患向他讲明时,他偏又说徐福是胡言乱语。实在可笑!
“吉卦?那你便说说你这一卦,何处有吉了?”
“百姓安乐,便是吉卦。王上加冠,百姓欣喜,也是吉卦。”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吃喝富足,那的确便是吉卦了,秦国少缺粮食,百姓生活大都富足,如今应要扯到吉卦上,虽然并无不可,但始终显得牵强了些,而且王柳那张嘴实在不太会说话,他这么一串话听起来,倒像是单单在拍嬴政的马屁了。
嬴政心中愈发瞧不起王柳,面上却是不发,只是沉沉道:“上一轮,分不出个输赢来,那便这一轮再来印证。”
王柳信心满满,脸上还挂着笑容,“喏!”
嬴政将人打发走之后,转头问徐福:“他处处针对于你,你只要他做你仆人便可?”依他看,不仅得让王柳做了仆人,还得让他倒个大霉才更为解气呢。
徐福压住打呵欠的冲动,低声道:“嗯,够了。”当初王柳怎么对他的,他怎么还回去就好了,又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既然徐福已经有了决断,嬴政也没有再问。
徐福这厢慢慢压下困意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刚才嬴政这样问自己,那不是变相说明他已经在心底判定王柳输了吗?
“王上不信王太卜之言?”徐福忍不住问。
嬴政没再掩饰自己的不屑,当即翘了翘嘴角,冷笑道:“本事比起你,实在差了几分。”
被嬴政夸了一波的徐福心中也愉悦不少,他突然想到一点,“那宫女所言,为真?”
嬴政愣了下,方才想起之前那个莽莽撞撞冲进来的宫女。
“是真的。”虽然心中不快,但既然事情已经捅破,嬴政也不打算再瞒着。
徐福点头,心中倒是没多大的欣喜。当时他就只是观了下嬴政的面相,发现他子息特征渐丰而已,但是等他再看时,却又发现堂堂秦始皇竟有绝后之相,这一点将徐福吓得够呛,所以他压在了心底没有说起。按照他的记忆,秦始皇应该是拥有不少儿女的,千古一帝怎么可能会少了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绝后之相?哦,一定是他看错了!
所以徐福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嬴政突然问徐福:“可愿陪寡人走一趟?”
“去见孩子?”徐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了,乍然听见嬴政问他,便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嬴政笑道:“没错,是去见孩子。”
嬴政带他去逛自己的后宫,这样真的好吗?徐福微微迟疑,随即还是答应了。虽然他与王宫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从来都是在嬴政的政务殿、寝殿、用膳的殿,三个地点来回转换,其它地方,他还完全没有踏足过。秦国时的后宫是何等模样,他还真有些想见见,也不知秦始皇这样的男人,后宫之中拥有多少如花美眷?
“好。”徐福应了声,便和嬴政一起踏入了后宫。
*
小院之中,娇美的女人抚摸着自己如水般柔滑的长发,低头喃喃,“不知如何才能保住你……”
宫女跑进来,朝女人道:“胡姬,王上到了。”
女人从榻上下来,穿着单薄的衣衫,神色楚楚动人,若是一般男子,见一娇媚女子露出如此脆弱之色,恐怕早就忍不住将人拥入怀中了。
宫女张了张嘴,想说,王上还带了一人前来,但触及到女人脸上的表情,宫女又默默地将话咽了回去,若是不小心说错话,触怒了胡姬,之后可是要受罚的,她们私底下如何瞧不起胡姬都没关系,但摆在台面上,胡姬总归是主子,而她们下人。
脚步声渐渐近了,胡姬扬起笑容,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便生生打住了。
徐福从嬴政身后走出来,那惊为天人的姿容,连胡姬院子里的宫女都被惊艳不已,几乎是登时就夺走了胡姬身上所有的艳光。
胡姬恨恨咬牙。
一段时日不见,这少年倒是生得越发水嫩了!
而她却被王上禁锢于此,连门都不得而出,因为有孕的身体又渐渐发福,她受到王上斥责,面色也越见憔悴,此刻与那少年面对面,可不正是鲜明的对比吗?
胡姬何等爱美之人,此刻自然心中梗了一根刺,上不得下不得,刺得她心中冒血。
“王上……”胡姬脸上的娇笑都有些难以维持了。
这段时间嬴政在胡姬的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胡姬可谓是一下子从宠姬的位置跌落到了谷底,受打击之大,致使她再难维持从前的骄傲与从容了。
徐福好奇地将胡姬打量了一番。
胡姬的儿子……
胡姬的儿子应该是谁?徐福回忆了半天也没能回忆起来,最后只得放弃了。
胡姬被徐福的目光那么一打量,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嬴政,出声道:“王上怎么能带他来这里?”
嬴政微微一挑眉,语气寡淡地说:“徐福说要看看,寡人便带他来了。”意思是你有什么不满,那也得憋着。
徐福转头看嬴政,哪里是他要看?明明是秦始皇自己要带他来的!秦始皇这个说谎话不打草稿的骗子。
嬴政顿了顿,又道:“寡人看你并无滑胎之象,胡姬下次再命人来欺骗寡人,可不会像今日这样轻松了。”嬴政语气虽平淡,但胡姬却再也不敢拿他的话当做是玩笑话了。那夜熏香被查出来有问题以后,她还记得她院子里的宫女都是如何死的。
胡姬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
嬴政只是顺道过来看一眼胡姬,顺便敲打她一番,放完话之后,嬴政就带着徐福出了院子。
“王上!王上!”胡姬不甘心地在后面大喊,嗓子都叫得嘶哑了,嬴政却也没再多看她一眼。胡姬怔怔地看着徐福的背影,将他视作了自己的灾祸。便是从遇见这人以后,她在王宫中才一日不如一日……
“郑妃现在何处?”嬴政问。
旁边的内侍答道:“应在花园中,不过公子应是被留在院子中的。”
公子?什么公子?徐福耳尖,听见这两个字,登时就竖起了耳朵。他若没记错的话,只有王侯之子才能称为公子吧?难道内侍口中说的是嬴政的儿子?嬴政已经有儿子了?
单身好多年的徐福,对于二十二岁便有儿子的嬴政,心情十分复杂。
内侍在前面引路,很快他们便拐弯进了另外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十分的静谧,宫人见他们踏进去,连忙行礼。
还未走近,徐福便听见有人咳嗽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听音色像是个小孩子,也就几岁的年纪。
“王上。”屋子门口守着的内侍连忙跪了下来,同时还为嬴政推开了屋门。
屋中的咳嗽声顿时就打住了,像是强硬地被掐了下去。
徐福谨慎地问了一句,“我也能进去?”
嬴政“嗯”了一声,便带头先走进去了。
嬴政带自己去见他的儿子干什么?难道这是表示君臣亲近的另类方式?徐福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中点着熏香,味道十分浓重,甚至还将屋子里的气流都变得不流通起来了。徐福抽了抽鼻子,觉得被闷得发慌,屋子里的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他和嬴政完全走近了,徐福便看见那床榻上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四五岁啊!
秦始皇多么禽兽啊!那么早就开始生孩子了!徐福暗自撇嘴。
那小孩儿生得面孔十分白净,睫毛纤长,刚才发出咳嗽声的正是他,他强硬地憋住了咳嗽声,如今两颊都飞上了两团红晕,看上去可爱又可怜,忍得好不辛苦!
细看的话,徐福便能从那小孩儿的脸上看见几分嬴政的影子,只是小孩儿或许更像母亲,他的面容还是显得秀气了些。
随后,徐福便听见嬴政开口叫那小孩儿,“扶苏,怎么又病了?”
扶……苏?
徐福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那个秦始皇的倒霉儿子扶苏公子就是这小孩儿?就是这个看上去绵绵软软,瘦巴巴,病怏怏的小孩儿?
扶苏终于松开了嘴,他开口声音有些嗡嗡的,“父王。”他叫了一声便闭着嘴不再说话了,看上去瘦弱得就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朵小野花似的,特别可怜。
“你母亲没有为你叫侍医来吗?”嬴政不悦地皱起眉。
扶苏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嬴政,又看了看嬴政身后的徐福。
徐福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对他眨了眨眼,那身清冷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扶苏似乎被他这个动作逗笑了,一直紧绷着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一些,“母亲说,父王都将侍医派到胡姬那里去了,因为胡姬要为扶苏生个弟弟了。扶苏不过生场小病,如何能将侍医叫走呢?”
徐福忍不住心中吐槽。
胡说八道呢吧?在王宫之中,还有如此大方的姬妾?自己儿子病成这般模样,还要为王上的小老婆考虑,都不敢叫个侍医来?
嬴政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自出生身体便不大好,怎么能算是小病?来人,去请侍医来。”
“喏。”马上有内侍小跑着出去了。
扶苏脸色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徐福抽动了一下鼻子,越发觉得屋子里的味儿太难闻了,“王上,窗门紧闭,屋子里气流不通,扶苏公子应该更加难受吧?”
听见徐福如此说,嬴政连质疑都没质疑一下,随即便命人来将门窗打开。
徐福又闻了会儿,忍不住道:“王上,这个香气……怎么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嬴政如今对香气十分敏感,听他说起,当即就问。
“像是……之前王上寝殿中常点的熏香味道。”
嬴政脸色登时一变,高声叫道:“来人,将这香炉搬出去,砸碎。”
宫人们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秦王发怒,谁也不敢小觑,连忙进来将香炉搬出去了。
门窗大开,香炉搬走,屋子里的味道很快便淡了下来。
徐福觉得舒服多了,脸上一直绷着神色也稍微松了松。但嬴政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甚至可以说,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又叫了一名内侍去催促侍医到来。
徐福见嬴政如此大动干戈,才想起那个熏香似乎是有问题的,他低声问:“那熏香,难道有毒?”之前他睡在秦始皇的床上,吸了好多口,应该不至于死翘翘吧?
嬴政面沉如水,“熏香吸入,会催发情.欲,容易上火,这也就罢了,其中的确有毒,吸入过多,会令人……”说到这里,嬴政又不自觉地打住了。
那毒可能导致无法再有子嗣,这样的话能说出来吗?
嬴政总觉得说出来之后会大大打折自己的形象,于是便戛然而止,不肯再言了。
此刻嬴政更担心的是,他才年仅五岁的长子,是否也会因为吸入过多,而导致子嗣艰难!越想嬴政便越觉得心中窝火,他难压心头火气,厉声喊道:“去将胡姬从院子里带出来,关到幽院中去!”
那幽院是个什么地方,徐福一头雾水,不过见其余宫人面露惊恐,就知道定然不是个好地方。
嬴政如此暴怒,难道那熏香吸入过多会……
会再也硬不起来!从此丧失男性雄风?!
徐福越想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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