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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并没有爱上过谁,那个一直在他心里幽居的人,名字叫“我执”;又或许他刻意否认自己曾经爱过,那是因为他只能做一个红尘过客,这一生无法与任何人长厢厮守。
康熙三十六年,蒙古准格尔部叛乱,皇帝御驾亲征,三年后,厄鲁特部大势已去,葛尔丹大汗服毒自尽,阿穆尔格格秘密入藏寻求庇护,不想五世法王已圆寂多年。
鉴于葛尔丹大汗生前曾在五世法王阿旺罗桑嘉措座下受沙门戒,藏王桑杰嘉措便将阿穆尔格格隐姓埋名安置在拉萨,作为六世法王座下空行母之一,赐名曰:明妃?仁珍翁姆。
是时,藏蒙双方军政首领之间出现罅隙,心思缜密的藏王同时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阿穆尔格格身边,以监视为目的随侍左右。藏王的心腹是个身负绝技的藏族姑娘,化名为:明心。
世间所有的相遇莫不是久别重逢,却不见得皆为前世之善果。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却说这位明妃仁珍翁姆,生得未免太好了点,不似蒙古格格倒像江南秀女,年纪才方二八,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韵文章自成雅格,仿佛是佛祖特意挑选出来与法王莲座配成一对的。幸好有一点,她不懂藏语。自古红颜薄命,蒙古大汗的金枝玉叶一夕之间落得在青灯古佛前带发修行的结果,她心里会不难过?
入宫的头半年,所有佛事、法会她一律缺席,的确,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如何听得进去喇嘛诵经,便是听得懂藏语也听不懂密咒,虽说凡是入了黄教的人便无性别之差,可那些喇嘛毕竟都是男子,有几个真正得了道呢?
几日前,法王莲座派人送来几句问候的话儿,黄色纸笺规规整整地折叠起来放在桌子上,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仁珍翁姆并不是不恭敬法王,只因那上面的字儿她一个也不认得。
明心展开纸笺,一缕香气从信中飘出,其上精妙工整的藏文一看就是莲座亲笔所书,他云:
满满的一渠流水
汇潴于一个池中
若能放下疑虑
请到此池中引水吧
仁珍翁姆道:“姐姐,你总算来了,到底那上面写了些什么话?”
明心阖上纸笺微笑着说:“莲座无非希望格格到法会上露个面儿。”
仁珍翁姆蹙了蹙柳叶眉,展开纸笺,只看到那文字像一串串精美细致的花纹画在纸面,她摇着头把纸笺推开,支着下颏想了又想,姣好的花容透着一丝愁烦:“我还是不想去……”
明心坐在对面:“不想去就罢了,莲座又不是下帖子来请,只是劝劝。”
仁珍翁姆犯难地叹了口气:“可说,我该如何回他这封信呢?”
明心道:“莲座既用藏文写首诗送来,格格不妨用蒙文写首诗回复他去。”
仁珍翁姆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猜莲座也正闷得难受呢,呵呵,你们俩闲着没事儿猜字迷玩儿也不错呀。”
仁珍翁姆笑着说:“对了,昨儿我把小阿弥陀经又抄了一遍,放在那边的书架子上了,你看看去罢。”
“放在哪儿了?”明心说话已来到书架前,拿起几张散草纸,摒息看了又看:“格格写得真好,这回说什么也要印它一千份散出去,格格到拉萨才半年就做了许多功德,将来还了俗一准嫁个如意郎君。”
“嗳呀,你这个人,我敬你叫你一声姐姐,你反倒老不为尊起来!”
明心拿着几张散草纸回头看着她那羞赧的脸蛋,咯咯咯咯……两个女孩儿清圆秀丽的笑声传遍了闺阁。
据说,某一个夜晚,雪城里去了一位堂皇的少爷,没有人敢与之搭话,在他的身边跟随着许多乔装改扮的僧众。这位少爷头上戴着一顶明黄色的缎帽,两条宽宽的带子遮起他的侧面,他的神色是那么地沉静,沉静的目光中又流露出对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叹为观止的神情。他大概是不晓得青稞酒的后劲儿有多大,更不晓得当垆买酒的姑娘比酒还要醉人,一整个晚上他就坐在那个酒幌子下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直到烂醉,才在意识朦胧之间被随从们劝了回去。
在入主布达拉宫之前的十二年间,仓央嘉措曾拜师在博学多才的五世班/禅罗桑益西座下,于戒律森严的塔尔寺中刻苦修习经、律、论三藏教法,如果说熟诵所有经论注疏的他不清楚佛门的戒律那简直就是笑话。
所谓“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酒,便是打开地狱之门的一把钥匙。
初尝酒的味道
并不如想象中甜美
可当它滑入喉咙
火辣辣地穿凿于肺腑
这空虚的皮囊中
如同有了实相
翌日辰时,早已听到禀报的藏王协同几位老上师前来探望法王莲座,经过半宿的呕吐不止,那个可怜人儿已经脸色惨白地昏睡过去了,精通医道的藏王亲自上前查看一番,一声深远的叹息振颤了整座布达拉宫,振颤了拉萨,振颤了广袤的雪域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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