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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里仿佛映入一道挺拔如山岳的身影,他徐步而来,眉骨铮然,眼如寒星,桓夙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有些恍惚,竟唤了一声:“师父。”
直到那人身形一顿,桓夙的目光随之错开,再瞥眼,方觉是出现了幻觉,竟唤错了人,他的腿间搭着一块黼黻烟霞般绯绚的软毯,被他一只手撩出一丝褶痕,暗低了眉结,“原来是骆先生。”
竟看成了太傅。
此时那道顿住的身影,才终于又上前来,桓夙几乎能听到他沉着缓慢的呼吸,压抑了什么,隐忍了什么,连那欲盖弥彰的无可奈何,都熟悉得让桓夙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忍不住想再唤一声“师父”。
“骆先生坐吧,何事指教?”
“‘指教’二字委实谈不上,大王心里可曾服过骆某?”
中年男子谦逊地低眉,跪坐楚侯左下身侧。以往桓夙的确是看不上他,但也只是珠玉在前,有心为难,后来,后来他耳根子软,听不得孟宓在他耳边说骆谷的好,夸赞得绝世无双,他便当真动了抛却偏见的神往之心。
暮色四合,轩窗外的猗猗修竹,笼络了一地翠光,却又在微风的怂恿之下散如珠玉。
落霞妖艳,这夕晖看起来多了几分惨烈。
“先生折煞孤了。”桓夙并没有逸致论些人情琐事,侧眸望向竹丛,一双泠泠的眼,蛰伏着深浓的墨色,危险,深邃,冷峻而理智。
“在下今日入宫,是遵君命,教习宓儿读书,不曾想申时竟不见人。”
桓夙闻言皱眉。
他的腿折了起来,支起那副孱秀的身体,声音与他弱不经风的身姿很不协致,“先生不知,孟宓已被孤压入南阁楼终身不得出么?何必打此哑谜,孤听得累,先生若无要事,还请离去。”
骆谷不笑亦不怒,“可今日,举国皆知,孟夫人回府,所授之礼,乃是王上承认了她一国岳母的身份。”
而现下桓夙说孟宓被终身圈禁一事,显然已无法自圆其说。
但楚侯并未给出应答,但已然被他三言两语挑动了怒火。
骆谷忽地轻笑,“不但如此,大王昨晚冒雨在霞倚宫跪了半夜,染上风寒,若非见大王此时面色苍白,在下实在不忍深信。”
“在下从未曾想,有朝一日,大王也会动情至厮。”
“胡说!”桓夙的脸阴沉如墨,但又极快地涌动过少年人被戳破心事的无措拘谨,神色不自然道,“孤偏爱细腰,怎会对孟宓动心,你与太后都是白费心机,孤……”
“大王要护着孟宓。”
桓夙微愣,没有被插断言辞的愠怒,他紧蹙眉梢,觉得眼前骆谷的眉温润倜傥,儒者仁心,和雅悦人,熟悉得令他的错觉无所遁形,一时间竟想起数年前渡口一去不回的太傅。
彼时,手忙脚乱的公子桓夙,在江边拉着纤绳远远地大喊:“师父!留下来!”
十岁出头的少年公子,眼底含着清澈的水,故作坚强,但是泪水不听人言,擅作主张地糊了整张小脸。
而那远去的一叶孤舟,却毫无留恋地遁入了川上渺茫的烟波之间,鸥鹭穿云衔雾,于他,天地刹那茫然。
桓夙悠悠回神,只听见骆谷又重复了一句:“大王,一定要护着她。”
桓夙,你生来孤星命格,当此之世,唯独孟宓能伴你几十载霸主之途。你要护着她,我畏惧过上天,曾望风而逃,然而现在,我更畏你形影相吊于世间,称孤道寡,便是真正孤寡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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