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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小天使支持正版~  帐外守着的丫鬟听到动静, 连忙上来撩起帐子, 说道:“奶奶醒了。”一面就使赤金双鱼钩将帐子勾起,又说道:“奶奶今儿身上可爽快些?昨儿晚上,太太打发人来问, 还给送了碗银鲊汤。只是奶奶睡下了,就不曾告诉奶奶。”

    这丫头身段修长, 圆圆的脸面, 话语轻快,唇角带笑, 却正是自己陪嫁丫头之一的如锦。

    然而如锦早在自己嫁入顾家的第二个年头里, 得了场大病去了。眼下,她却站在床畔,笑盈盈同自己说话。

    难道, 她是回到了当年不成?

    姜红菱垂下长长的眼睫,敛去眼中的疑惑, 只淡淡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如锦不疑有他,笑说道:“奶奶是病糊涂了, 今儿是四月初三啊。再过两日就是清明了, 太太前儿还同奶奶说起要去祭扫少爷的坟, 偏巧奶奶又病下了,正愁怎么办呢。”

    姜红菱顿时明白过来, 这一年是大业十二年, 是她嫁入顾家的第一年。

    顾家是江南世家大族, 世代簪缨。祖上因有从龙之功, 被封为义勇侯。

    传到如今,老侯爷五年前身故,其妻顾王氏育有二子。长子顾文成,乃是现任顾氏族长,承袭爵位,次子顾武德任江州中正。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自老侯爷一辈起,已有式微之势,到了如今这辈,更是江河日下。然而俗语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再如何,终究是江州一大势力,趋附之辈仍旧多如过江之鲫。比如,姜红菱的娘家。

    姜红菱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祖上三代为官,算的上是书香世家。然而这等家世,在这些高门大户面前,根基却浅薄的很。故而,当顾家前来下聘之时,她的兄长姜葵便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想起这门亲事,姜红菱不觉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还记得当时嫂子的说辞:“顾家大少爷顾念初,温文有礼,英俊倜傥,又是长房嫡出的长子。你这过了门,就是大少奶奶。这可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若不是刘家退亲,这好事可落不到妹妹你头上。”

    然而却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位顾大少爷已是痨病缠身,故而才会被同为世家的刘家退亲,这样的“好事”也才落在她姜红菱头上。

    姜红菱五岁丧父,六岁丧母,她的亲事自然由兄嫂说了算。她名为姜家二小姐,实则只是兄长手里的一枚棋。

    其时,顾家寻了阴阳先生来看了她的生辰八字,只说和顾家少爷极其匹配,顾家便急三火四的下聘。只是短短一月的功夫,顾家就把她抬了过去,成了顾家的大少奶奶。

    然而那顾念初却是个命中注定的短命鬼,即便家里连哄带骗的为他娶亲冲喜,也一无用处。就在姜红菱过门第三天,这位大少爷便就撒手人寰。姜红菱又从新妇,变作了新寡。

    如锦取了衣衫裙子过来,说道:“奶奶穿衣裳罢,好容易好些,仔细再着凉。”

    姜红菱点了点头,却见如锦拿来的是一件月白色清水芙蓉盘花纽对襟衫子,一条玉色水波纹绉纱挑线裙子,没有言语什么。

    顾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准许她改嫁的。她守的是终身的寡,穿的自然也是终身的孝。

    听凭如锦服侍着穿了衣裳,她起身下地,踏着绣花拖鞋,走到楠木雕石榴花妆台前坐下。

    虽说是为冲喜之故,到底也是家中少爷娶亲的大事。因着当时婚期急,家中来不及造备嫁妆,顾家便说不用麻烦,一应都是备好的。自然了,毕竟当初是为了迎娶刘家大小姐的,这屋里的一应家具陈设,都是选的上好的木料,用了江州最巧手的匠人比着当下最时兴的款式打造的。螺钿雕花鸟栏杆拔步床,红木描金兽面双扇衣柜,六扇双面苏绣四季花卉锦缎屏风,嵌琉璃面酸枝木躺椅,烛台灯盏亦都是描金刻银的。顾家虽不如以往,却也还不难于此。

    如锦提着黄铜鸡鸣壶往铜盆中注入热水,姜红菱洗脸漱口已毕,便开了镜奁,取出一只绘着白梅花的宝蓝色瓷盒子,沾了些许香脂轻轻匀脸。

    看着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容,鹅蛋小脸,淡淡的娥眉,目横秋波,琼鼻樱口,肤如凝脂。虽因守孝,不能涂抹胭脂,只以香脂润肤,却越发显出瓷白一般的肌肤,清丽脱俗。

    姜红菱禁不住轻抚着这张好容颜,她自小便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凡见过她的人皆交口称赞,说这小姑娘将来必配得一位好夫婿,一生荣宠。想想上一世的收场,这就是她的一世荣宠?姜红菱红唇微扯,想必上天也看不过去,方才让她重活一次,她又怎能辜负?这一次,她必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出个滋味儿来!

    她望着铜镜出神,如锦在她身后使着香木雕花梳替她梳着满头缎子也似的黑发,嘴里便闲话道:“这两日奶奶病着,不止太太焦急,连老太太也问了一嘴,这顾家对咱们奶奶还挺上心的呢。”

    姜红菱浅浅一笑,顾家那里是对她上心,只是这样的人家,总还要几分颜面。刚过门就守寡的媳妇,总不好过于苛待,传扬出去叫人说他顾家刻薄。

    在顾家活了一世,她怎么不知这合家子上下心里都打些什么算盘?从上头的老太太,到下面的大老爷、二老爷,皆是趋炎附势之徒,凡事只思量好处,故而上一世才能为了那么一点虚名,轻轻巧巧的送掉了她的性命。

    现下想来,上一世她还是没能看明白,自以为耍些心机手段,不被人捉了错处,就能安稳度日。然而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生与死又有谁在意?即便无错,人硬要你死,你又能怎样?

    所谓的智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足一提。这一世,她决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眼下不过是她嫁入顾家的第一年,离被顾家沉井,尚有五六年的功夫,尚且来得及经营谋划。

    按下眸中的冷意,姜红菱见梳洗这一晌的功夫,只得如锦一个在跟前,便问道:“她们两个呢?”

    如锦赶忙笑道:“如素到灶上取奶奶的饭去了,如画被上房里的绣桃请去了,说有事烦她。”

    姜红菱闻言,菱唇微勾,轻轻吐出一句:“她倒真真儿是个忙人,我在这里病着,偏她又被人请去了。”

    这如画不比如素如锦,如素与如锦是姜红菱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而如画却是顾家的人。

    听顾家的管家嫂子说起,这如画本是服侍老太太的,后来便给了顾念初。虽说不曾过了明面,老太太私底下却是许过她,她便算作顾念初的房里人,将来总也是一房姨娘。

    想及此处,姜红菱不觉微微冷笑,只可惜这顾大少爷是个短命鬼,那如画有主子的运,却偏没有主子的命。她自认自己算是个容得下人的,奈何人家心比天高,不把你卖了,又靠什么去邀功。想起临死前的那一碗汤药,姜红菱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只是问道:“我记得,如画上头还有哥嫂来着?”

    如锦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奶奶忽然问起此事,只如实答道:“这我倒不知,奶奶从何处听来的?”姜红菱面色淡淡,并未答话,只说道:“得了空,打听着些。”如锦是自幼便跟着姜红菱服侍左右的,自然晓得自家姑娘的脾气,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应了下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如素便提着食盒自外头进来。见了姜红菱起来,她便笑道:“原来奶奶起来了,奶奶昨儿发高热,我还道今儿必是要多睡一会儿呢。奶奶身上可爽快些了?”

    姜红菱见了这丫头,心中微微发酸。犹记得上一世,自己身死之后,这丫头被二房老爷看上,硬讨了去做姨娘。那二太太又不是好相与的,没上几年功夫,便被生生磨折死了。

    这一世,总要自己过好了,才能保的了她们一世安泰。

    如素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按着老例,将饭菜一一拿出,摆在西窗下的炕桌上。

    姜红菱起身过去,见是一盘豆腐烧面筋,一盘小腌菜,一盘素烧菜心,一碗白粥,另有一盘子春饼。尽是素菜不提,竟还比份例少了许多。

    她虽不贪图口腹之欲,但这显然也不合规矩,不禁眉头轻皱,淡淡问道:“我记得,往昔早膳,总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点心若干,今儿却是怎么着?”

    如素见奶奶发问,咬了咬嘴,小声道:“灶上的嫂子说,上面吩咐的,奶奶身子不适,怕吃不了那许多菜,又怕克化不动,叫裁了份例,都改做素菜。”

    如锦嘴快,当即说道:“即便奶奶身上不好,也该来先问一声。这样一声不响就扣了份例,又算什么事?”

    姜红菱面色淡淡,问道:“这是谁的吩咐?老太太的,还是太太的?”

    如素低声回道:“都不是,是李姨娘。”

    姜红菱故作不知,含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听上灶的媳妇说起,是上面的意思,我还当是太太的吩咐。”

    苏氏脱口便道:“我并没有。”话才出口,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淡淡,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没有言语。

    顾婉在旁,柳眉微蹙,却也没说什么。

    苏氏又笑道:“适才,我和婉儿正说着你呢。眼见就是清明,我打算到念初坟上去瞧瞧。你身子若是只顾不好,到时候就去不得了。虽说你和念初不曾圆房,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媳妇。我这做婆母的,还是想你也去走走。”言至此处,她似是也觉这话过于无情,不禁微微低了低头,拿手帕掩口轻轻咳嗽。

    姜红菱是在顾家过了一世的人,怎么不知这些人心底的主意?只是这苏氏,却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想及这婆母的性子,她心底暗叹了口气,面上温婉一笑,开口道:“太太说的不错,我进了顾家的门,自然就是顾家的媳妇。与夫君上坟,那是情理之中。”这些话,如今她是能不眨眼的说出来了。犹记得前世,她才嫁入顾家那几月,提及夫君二字,便觉苦涩难言。就见了两面便死去的男人,如何就成了她一世的夫君?

    甚而连拜堂,也是旁人代行的。

    苏氏这方一笑,温婉说道:“真不愧是姜家出来的女儿,最是知书达理不过的。”说着,便向顾婉道:“你眼见着就要出阁了,虽则有你大哥那件事,婚期少不得要推,却也就是这两年间了。你也别整日再跟神仙似的,没事跟着你嫂子学学针线规矩,去了婆家给人做媳妇,娘可护不得你了。”

    顾婉听了这话,心中颇为不服。姜老大人的确是饱腹才学之士,然而同这姜红菱又有什么干系?他早早就过世了,姜红菱可不是他教大的。倘或她当真知书达理,那怎么才嫁来那两日,整日窝在房里,也不请安,见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丈夫病重,也不见她服侍过几次。

    顾婉是顾家人,又是顾念初的嫡亲妹妹,自然凡事只站在自己家人这边,顾家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到底也是年轻,她从未想过这十七岁便守寡,是何等滋味。

    她心中虽有不悦,却不想顶撞母亲,又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眼睛瞟了姜红菱一眼。

    姜红菱微有察觉,也故作不知,只是听苏氏提及顾婉的亲事,便想起先前念着的那件事,当即问道:“太太,这婉姐儿婚期推延一事,可知会了宋家没有?”

    苏氏将茶碗放在五彩祥云四角包铜炕几上,说道:“这却还不曾,这些日子都乱着。先是迎你入门,又是念初的后事,家中恨不得人仰马翻,尚且不及去说。”

    姜红菱微微颔首,说道:“只是媳妇以为,推延婚期也不算小事,何况端由出在咱们家里,还是派个妥帖的人,到宋家好生说上一说。”

    苏氏却不以为然,说道:“这却有什么,咱家出了白事,婉姐儿又是念初的妹妹,哪有当年就嫁的道理?宋家也是诗礼人家,再不会这般不通的。”

    是么?

    姜红菱心里暗道了一声,什么知书达理的人家,什么世故人情。这世上最大的世故人情,便是利益相交。

    顾婉定亲的宋家,祖上乃是开国四大功臣之一,被高祖皇帝封为安国公。传至如今,也如顾家一般,有兄弟二人。兄长宋安达袭成国公爵位,弟弟宋宁丰亦官至兵部尚书,兄弟二人皆是官运亨通,备受上宠。顾家虽也是世代簪缨,但一则祖上爵位便不如宋家,二来如今顾家两房皆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顾文成与顾武德只是在官场里混日子罢了,与那宋家自不可同日而语。

    与顾婉定亲的,是宋家长房里最末的小少爷,因幼年体弱,便随着祖母住在江州老家,不曾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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