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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的四个男人齐声笑了起来。
他们已经把窗户关上,还在门口挂了“请勿打扰”的休息牌,房间墙壁隔音效果不差,他们又封住了她的口鼻。
季鱼浑身冰冷,拼命挣扎,感觉快要窒息。
……
——
午夜,街边大排档。
黑色的夜空,罩子般密不透风地盖在人头上,沉重,狰狞。
大街上来往的人和车辆已经不多,大排档也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一黑一白两个男人隔桌对坐。老板不在,应该是找了个地方打盹去了。
海坤脱下夹克衫,放在桌面上,给杨泰铭倒酒,只穿着黑色短袖T恤,眼睛又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这个时候,郑淙应该到了酒店,万一酒店的人没有提醒她关窗户,有他在,问题应该不大。他很了解郑淙,嘴上说不去,但肯定会去。
杨泰铭一身便服,正说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脸上表情严肃。
“案情大体就是这样,这几个渔民,因为恶性捕捞,甚至在休渔期还下海,已经被抓了好几次。他们用的那个渔网叫什么来着,对,‘扫地清’,你没看到,他们在渔网底部装了铅坠,迫使渔网贴着海底拉过,别说鲸鱼,就是那些小鱼小虾都逃不出。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杨泰铭痛心疾首,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放下后继续。
“我听说,在北方沿海,恶性捕捞现象被编成了‘三多一小一少’的顺口溜:打鱼的船多了,打鱼的人多了,打鱼的钱多了,打鱼的网网眼小了,海里的鱼少了。听听,多可怕,再这样下去,就算海里的鱼再多,也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有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痛心。”
“恶性捕捞现象,全世界的沿海国家几乎都有,人的贪婪本性不分国界。杨队长你不需要太在意,少喝一点。”
海坤边说边倒酒,只倒了小半杯酒,推到杨泰铭面前:“这么说,这几个人是在中国混不下去了,就跑到日本。他们在中国领海发现了鲸鱼,就用渔网拖到日本领海,卖给日本人。”
“对啊,这一次算他们倒霉,在海上碰到了你们。”
海坤放下酒瓶,沉思半晌:“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杨泰铭一惊,端起来的酒杯立刻又放下:“你的意思,他们和黑鲨有关联?”
海坤摇头:“就这几个小喽啰,黑鲨肯定不会把他们当一回事。按郑淙的说法,狙击手当时针对的是季鱼,下手非常狠,分明是想杀人灭口。黑鲨这个人很谨慎,他们已经毁掉她手中的视频,口说无凭,他怕什么?既然不需要再杀人,他们不会再自找麻烦。”
“所以,你认为他们中间还有其他连接人?另有目的?”
“对,这个人很有可能不知道,季鱼手中已经没有捕鲸视频。我甚至怀疑,这个人和黑鲨有某种关系,但他们并不友好,虽然同是捕鲸人。当时海滩上突然出现追踪她的人,这些人里面,应该就有他们这两派人。他们都以为季鱼拍的是他们捕杀鲸鱼的视频,但事实上,她拍的是有人在船上,捕杀大鲸鱼”
“那些捕杀小鲸鱼的人,以为被暴露,就先下手为强,反过来诬陷季鱼捕杀小鲸鱼?确实,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愧是海警出身,如果我们能充分利用他们这层关系,很有可能顺藤摸瓜,抓到黑鲨。”
杨泰铭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海坤,许久,轻叹了口气。
“你不做海警,实在太可惜了。现在这样,真是委屈你。等抓到了黑鲨,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再回到海警支队来。”
海坤只是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眼睛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杨泰铭觉察到他一直在看时间,清了清嗓子,“我们聊得也差不多了,你今晚还约了其他什么人吧?”
“没有,”海坤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转入另一个话题,“杨队长,我一直有个疑问,十三年前,‘东南’号在南太平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真的只是和黑鲨的捕鲸船有关?”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杨泰铭正端起酒杯的手突然顿住,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转而又放下,双手撑着膝盖,思索半晌。
“我知道,日本追加捕鲸船赴西太平洋捕鲸,冠冕堂皇称之为科研调查;环保组织艰难面对日本官民捕鲸,他们已经发出申明,今年将不再向南极派出跟踪船只;海洋守护人船只运营经费筹集困难,海洋守护事业将要搁浅……这些都不是好事。如果你是因为国际上这些消极传闻,想要放弃,我能理解。”
“放弃?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弃?”海坤随手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上,看了下时间。
“那是因为女人?”杨泰铭笑问道,“你十八岁就被你父亲扔到海军部队里,退役后,我本以为你会子承父业,继续跟随他历练,将来做一名舰长军官之类的。没想到你跑到我这来,干起了海警。离开海警支队,你就上了鲲鹏号,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年,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与这个无关。”海坤再次把手机屏幕往下盖在桌面上,“我想了解我不知道的真相。”
按照杨泰铭的说法,他在一次海上搜救行动中,因为潜在水里的时间太长,大脑受到损伤,记忆系统遭到严重破坏。
醒来以后,他脑海里只记得一件事,抓捕黑鲨。具体事由,都是从杨泰铭口中获知。
十三年前,中国海军舰艇“东南”号做环球航行,在南太平洋遇到黑鲨的捕鲸船,发生激战,最后两败俱伤。
黑鲨死里逃生,此后没多久,“波塞冬”号横空出世,横行四大洋,黑鲨也自诩“海神之王”。
西方大国一直想要拿下这一国际犯罪头领,却连这个人的影子都没找到。
海坤父亲是“东南”号的舰长,留下遗言,一定要活捉黑鲨,还海洋一片安宁。
杨泰铭把他父亲的遗言转告给他,他就退出了海警,做了鲲鹏号的船长,追踪黑鲨。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怀疑过“东南”号因为黑鲨而覆灭的真伪,同样没有对杨泰铭的话产生过怀疑。
但近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他仔细琢磨,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
十三年前“东南”号对战捕鲸船,这么大的事件,他却甚少看到相关的资料,这是最大的疑点。
“我想知道,‘东南’号是什么类型的舰艇?”
“什么舰艇?就是一般的驱逐舰啊。现代海军舰艇中,用途最广泛、数量最多的舰艇是驱逐舰,这是一种装备有对空、对海、对潜等多种武器,具有多种作战能力的中型水面舰艇,能执行防空、反潜、反舰、对地攻击、护航、侦察、巡逻、警戒、布雷、火力支援以及攻击岸上目标等作战任务,有‘海上多面手’称号,这些资料你应该最了解。”
杨泰铭像有所准备,背书一样,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不可能。如果你说是一艘普通的巡逻舰,我还能理解。”海坤当然了解,所以才会怀疑,他摆出事实。
“2002年,‘青岛’号导弹驱逐舰和‘太仓’号综合补给舰组成编队,首次完成中国海军舰艇环球航行。一般的环球航行舰队,肯定不止一艘,“东南”号单独一艘驱逐舰做环球航行,出于什么目的?肯定不是专门为了追踪黑鲨。”
“……”杨泰铭抬手抹汗。
他抹汗的动作,看起来无意,海坤却看在了眼里,越发生疑。
夜色越来越凉,也越来越沉。
杨泰铭看着海坤比夜更黑更沉的眼睛,有些喘不过气来,静默许久,轻叹了口气。
“海坤,你说的对,“东南”号的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还有另一艘船。当年,有中国海神号之称的‘东方’号游轮环球航行,在南太平洋遭遇海啸,发出求救信号,‘东南’号出海的目的是为了搜救东方号上的乘客。结果遇到了黑鲨的捕鲸船。”
杨泰铭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话锋一转。
“但请你相信我,追捕黑鲨,不只是你父亲的遗愿,也是在维护我们中国人,乃至整个世界人的利益。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有一天你会恨我。现在当务之急,是按照原计划行动,抓到了黑鲨,我就会告诉你一切。”
“……”海坤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他想进一步追问,杨泰铭手机铃声响起,立刻接了电话。
“是芳芳啊?我和海坤已经在外面吃了,你们不用等我们了。他这个人嘛,就是这样,你也知道,怕给你带来不便。”
杨泰铭看向海坤,他却把头转向了别处,他笑着向电话里的人解释完,挂了电话。
“傻小子,看把你吓的。我女儿就那么不济,让你躲着,连去家里吃顿便饭都不敢?”杨泰铭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话口吻,最后长舒了口气。
“不过,还得谢谢你立场鲜明,不给她留任何幻想余地。她现在已经交了男朋友,两个年轻人已经谈婚论嫁,所以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海坤回过头来,嘴角抽动两下,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受伤醒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经常会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跟杨泰铭提起过,得到的解释是,他和杨芳芳从小一起长大,会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象,也正常。
海坤见过杨芳芳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让他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去多想脑海里的那个身影的事。
不经意间,他脑海里又闪过一个蓝色身影。
海坤一惊,迅速把这个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黑鲨没有抓住,他长年在海上漂,不知道还要漂多久,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和他前途未卜的命运绑在一起。这样太不负责任。
杨泰铭把话题扯回到季鱼身上。
“季鱼在日本被诬陷误杀小鲸鱼,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派过去的人在追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们潜水俱乐部参加的比赛,各个国家的人都有,唯独没有日本人。”
“他们可以诬陷中国游客误杀鲸鱼,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比赛选手身上,不知情的外人很容易相信,她们能潜入海底,最有可能能误杀鲸鱼。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潜水比赛的主办方被他们控制,提前做了准备,有意挑选日本以外的选手。”
海坤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他把手机翻过来,看了下时间:“对了,她服食兴奋剂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我们也仔细追查过,确定这件事和日本人无关。要说有关,只能是说,他们可以趁机让她名声扫地,再诬陷她误杀小鲸鱼,就更可信。一个品德败坏的运动员,当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海坤突然抬头,看向杨泰铭:“你是说,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她们俱乐部内部的人在借机针对她?”
杨泰铭默认,端起酒杯喝酒,酒还没入口,海坤拿起手机,随手把桌上的车钥匙拿走,“杨队长,车借我用一下,麻烦你叫车回去,钱我出。”
不等杨泰铭答应与否,海坤已经飞奔到了马路对面停车的地方,快速跳上车。
海坤脑后里飞快地掠过一些画面。
季鱼提着拉杆箱,没有穿礼服,身上的运动服湿漉漉的。又想起她撒的那个谎,遇到劫匪,钱包证件被抢。
他当时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
她如果回俱乐部搬东西,很有可能遇上针对她的竞争对手。如果这个竞争对手和日本人勾结,她就会很危险!
他们从美食城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察到有人跟踪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多虑了,要么就是这些人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善于隐蔽,能躲过他的视线。
海坤猛然想到她房间一直开着的窗户,他能从五楼下来,自然就有其他人能上去。
他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方向盘,脚往下猛踩油门,几乎踩到了底。马路两边的风景,很快虚幻成一根根线条,迅速往后延伸。
海警支队那辆破旧的桑塔纳,愣是给他开出了越野车的速度和风范。
车子到达酒店,还没停稳,他已经推开车门,跳下车,跑入酒店。
酒店大堂内,三三两两地围着一些人,都在议论,什么人死得很惨之类的。
“先生,你可回来了。”前台小姐认识他,看到他跑进来,立刻就跟了上来,在旁边喋喋不休。
不停地说抱歉,她们忘了提醒她关窗户,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进了窗户,等他们发现,进入房间的时候,她已经……
“闭嘴!”海坤冲她低吼一声,打断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入电梯内。
前台站在电梯门外,不敢跟进来。
电梯门关上。
海坤盯着门楣上的数字变化,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发出脆响声。
电梯从一楼到五楼的过程中,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从日本海滩救小男孩开始,一直到今天,在田螺姑娘小吃店重逢。
当他站在房间门口,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
他无法表达,他这一刻是什么心情。
恐惧。
他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情绪。
床沿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是郑淙。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不说话。
床周围站着几名警察,在讨论案情。
“从脚印看,应该至少有四个男人,他们是从隔壁那栋楼的阳台,通过水管,爬到这个房间,窗户没关,所以都不用破窗,直接就进来了。”
“没错,所以,睡觉前一定关窗户啊。”另一个人附和道。
“但是,真的很奇怪,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丢失,死者钱包里的钱还在,她身上除了手腕和脚踝住有绑架破损的痕迹,并没有性侵迹象。不劫财,不劫色,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扯完了没有?”郑淙突然抬头,看向几名穿制服的人,“他`妈的谁敢劫她的色,老子阉了他们!”
“……”几名警`察只当他是死者家属,太过悲痛,没跟他计较,转身继续去侦查案发现场。
海坤杵在门口半晌,黑眸突然一亮,大步走到床边,掀开盖在季鱼身上的被子,扶着她坐起来,靠在他身上。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迟疑了片刻,便把大拇指按在季鱼鼻子和上嘴唇的中间,用力掐她的人中穴。
“你干什么?没听到他们说,她已经断气,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郑淙在旁边低吼,起身要阻止。
海坤一脚踹开他,黑眸紧盯着靠在他身上女人的精致小巧的脸。
掐人中穴的手,微微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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