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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切光忠站在商业街的最中心处。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休闲装, 没有穿引以为傲的那一身燕尾西服,身上还有些油烟味儿,只是站在那里依然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有几个女孩子过来要电话, 烛台切光忠没有作声,像雕塑一样站着没动。
搭讪却被撂脸子, 女孩生气的走开:“一句话也不会说,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被骂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女孩子忍不住循着他发呆的目光望过去。
有一个矮矮瘦瘦不起眼的女生披着斑斓的灯光走过来。
她走路的步调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迈左脚,迈右脚,一步一步, 落在坚实的石地上。
女孩子忽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凝固不动了, 她发僵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慌乱,手不自觉的不住轻颤。
她走过来了——
对方擦着肩膀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轻轻甜甜的声音, 像是丰美多汁的苹果被咬了一口:“烛台, 等很久了吗?我们回家吧。”
女孩终于听到了自己所求电话号码未果的男生的声音, 磁性中略带有一丝沙哑,有如释重负之感:“回来了就好。”
……
烛台切光忠和巧巧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主动开口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洗漱, 铺床, 睡觉。
房间并不大,也只有一张床,床上睡着一个人, 床下放着一个死人。
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烛台切光忠在躺下, 除非在地上打地铺, 可是也没有那个必要,反正他回到自己的本体刀就可以了。
巧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了一阵,额头上忽然被附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眼睛被遮的严严实实什么看不到,却听到烛台切光忠说:“是用冷水浸过的毛巾,今天情绪这样起伏的话,还是先冷静冷静为好。”
她嗯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按在毛巾上取凉:“你今天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要吓到早就吓到了。”
过了很久,烛台切又说:“有一点。”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并非人类,从一开始就知道,人类没办法把一把生锈的刀变成付丧神,他是因为她的血而成人的。只是有些时候就算知道还是免不了害怕。
真是把没用的刀啊,烛台切光忠环着膝盖倚在床边,缓缓的呼出一口郁气。
“如果有下次,不要再像今天一样犯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巧巧把折好的毛巾一点点摊开,直到它覆盖住了整张脸,被毛巾捂着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声音也沾染上了一点湿气:“你记住,如果再发生今天的事情,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再靠近我了。”
烛台切光忠没说话,只是摇头。
她顿了顿,被毛巾遮住的眼睛仿佛能看见烛台切光忠无声的拒绝一样:“我怕,自己什么时候会把刀掰断了。这世上没有第二把烛台切光忠了,你要是真的被我弄断了,谁来赔一把一模一样的刀?”
刀在主人的手中丧失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为这个在害怕。烛台切光忠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胁差长短的刀,想把它掰断。
他举起本体刀,高举到一边,松手。
木地板上重重地叮当一声脆响。
楼下有人骂了句娘。
烛台切光忠猝不及防的起身,隔着一床被子紧紧环住了床上的人。
“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重复:“对不起。”
为自己生出的怯懦和害怕。
明明她做的事情没有错,明明她的血腥和杀伐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没有主动为主人所驱策,最不能够原谅的是,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竟然还闪过逃走的念头。
她没有说话,可心里分明是知道的。
在巧巧消失的同一刻,烛台切光忠就发现自己身上的契约被解开,她主动给了自己每一个妖怪都想要得到的自由。契约解开意味着——他可以走了。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一个人,或者一个妖。
可烛台切光忠心里一片荒芜。
那时候,他站在繁华热闹的人流中心,明明人来人往却依然觉得很寂寞。
烛台切光忠的脚慢慢移动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住了:如果巧巧回来发现没有人站在那里等自己,一定会觉得更加寂寞。
“我做了一个梦,是关于自己遗失的那些记忆的。”
巧巧一只手轻轻地落在烛台切光忠的头上像抚摸猫咪一样轻轻的揉抚:“我本来是要杀了那几个人的,他们太恶心了,烛台,你能够想到人类居然有这样的渣滓吗?肮脏到让我觉得他们呼吸都是错,忍不住要抹杀掉这些东西在这世上存在的一切痕迹。”
“嗯,”烛台切的声音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震动:“他们该死。”
“可我还是没有杀他们。”
“不能脏了主人的手,下次再有这种事,让烛台切光忠亲手手刃了他们就好。”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不要总是忘了,我是你的刀,烛台切光忠是用来手刃敌人的刀,不只是用来杀猪的刀。”
巧巧的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女孩一样天真的追问他:“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杀掉这几个人吗?”
就像说一段故事,说故事的人总是希望听众捧场。
烛台切光忠很捧场的追问:“为什么呢?”
“因为有个声音。”
她眼中很少见的露出迷茫这种神色:“有个声音在说,不要杀人。”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在那之前。
——记住你的承诺。
像密集的针扎上了脑袋,一阵一阵并不重但是却密密麻麻的疼意让她终于放弃了亲手虐杀掉三人的想法。等到理智和意识回笼,巧巧才想起来自己暂时还不能背负杀孽债。
她雪白的赤足从被子里滑出,光洁漂亮。
天还凉,烛台切光忠皱了皱眉,也没有在心里生出什么旖旎的意思,刚想帮她把被子重新盖上,手却一顿。
早就把身体给换了回来,皮肤自然是巧巧自己的,也不像脸一样需要做任何伪装。织羽樱奈的皮肤已经很白,却可以看出是富人家那种细皮嫩肉的白。巧巧的白不同,那段细细的脚踝上泛着乳白色迷人的光泽,小而圆润晶莹的指头,指甲盖是淡淡的粉色,无需任何修饰,美的无可挑剔且浑然天成。
烛台切深吸了一口气,他暂时来不及沉醉在这种美里:“这是什么?”
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个红线铃铛。
烛台切光忠伸手捉住了那个铃铛,用手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听见它发出铃铛的那种清脆的铃响声,是里面的铜片撞到了铃盖会发出的声音。
“这是法则。”
她轻轻的解释:“是那个人给我定下的制约的法则,我如果亲手杀了人,铃铛就会响起,会有人把我捉回去。”
烛台切小心翼翼:“是那位?”
“嗯。”
“我的力量……全被铃铛封印住了,在力量不足够强大之前铃铛会一直控制着。我不知道到底要恢复多少的力量才能有把握一举将铃铛的束缚解开,或者有其他的办法,可我不知道。”
“可是那三个人……”
“他们会死,但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巧巧有些费力的捂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如果能够再多恢复一点力量就好了,哪怕一点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
她应该再多靠近一点迹部景吾的。
一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巧巧闭上眼睛面露恶心之色:“那三个人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算是废了,除非有人愿意帮忙,否则死不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瞎了一只眼睛,两条腿也断的彻底,那活儿已经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这样的烂人本身就已经烂得彻底,如今更是烂成了渣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浪费金钱在他们身上。
这一群人只不过是被拖进了噩梦里,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赤红色,看到的一切都是心里的残障。可他们互相动手的时候受的伤可是实打实真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几个混混内部出了内讧然后互相围殴。然而等他们自己却知道这不是梦,清醒之后会记得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带着他们已经废弃的器官。
烛台切已经顺着思路想了下去,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可是毕竟狗急跳墙,他们三个人又没死,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来?”
他担心的自然不是武力上的事情,像这种只会几下拳脚动不动就群架的混混,就算不用刀纯肉搏,烛台切以一敌百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付丧神并不需要担心体力消耗过度这种事。
巧巧笑了笑:“他们要来就来吧,再说你也未免把人的胆子想象的太大了,人类都是很惜命的,越是贱人越这样。没听过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吗?就算苟延残喘着,他们也会珍惜着那条贱命好好活下去,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主动过来找死呢?又不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既然都是些没什么用也没本事的混混,当初拍照也自然不会用什么上好的器材,巧巧勒令他们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的照片,并且用命威胁了一番,只要他们还想再活下去就得一辈子这么老老实实的,要再想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就拿命来赔。
当初泽井美奈子没有拍成的照片原来早就被拍过了,这个年头不管什么人都喜欢用拍裸*照这种方式来威胁别人,真不是个好习惯。
巧巧用力的扯了一下脚踝上的红线,看上去虽然就像是网购里会送的那种一元小红绳,但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死活就是扯不断,直到把雪白的肉都给勒出了一道红痕,烛台切心疼的制止她继续摧残自己。
“算了,”没能力就是没能力,还是收敛收敛脾气早点和迹部景吾那家伙和好。巧巧拍了拍枕头:“睡吧,晚安。”
***
迹部宅。
无处不奢华奢侈的建筑无一不彰显着住宅主人无比高贵的身份。从它绝妙而精巧的屋顶弧度流线,内部教堂式的宽阔布局,以及真真正正有着英式韵味的设计和许多欧洲中古世纪时的古董挂件都证明着住在里面的人是一位有品位的贵族而非空有身价的暴发户。
长到有些夸张的英式贵族长桌上就坐着三个人。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上去已有些年纪,但相貌却没有减退,反而因为这些年岁而带上了一种英俊而成熟的意味,坐在他旁边的女子挽着英式的髻卷发,略深刻立体的五官更偏向于亚欧混血种。相同的是两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大方优雅,正常的进餐也表现的如一场堪称完美的餐桌礼仪示范。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对夫妇。
只是这优雅的夫妻二人如今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坐在另一边的男生,比起累积了不知道多少财富的大财团,坐在身边的这个儿子才是他们这一生都引以为傲的杰作。
由内而外的华丽,完美无缺。
只是他们在心里自我满足还没多久,“杰作”已经当着他们的面第三次把切牛排的刀切到盘子上了,虽然只是发出了极轻微的磕碰声,但是这对于一向事事追求完美的迹部景吾来说,已经犯了餐桌的大忌。
迹部景吾第四次把刀叉一滑。
他放下餐具:“真是非常对不起,父亲,母亲。”
迹部夫人忍不住放下刀叉,关切的问:“景吾,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把家庭医生请过来?”
“谢谢,母亲,”迹部景吾微微摇头:“我并没有事,只是有些没胃口。”
迹部夫人声音十分温柔,柔和的恰到好处的声音仿佛在吟诵古典诗歌:“是不是对这些菜不感兴趣?毕竟英国菜比日式料理的确乏味些,也难为景吾你,适应着我们这个英国胃了。”
“这不算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打了个响指,一旁候着的老管家米歇尔上前:“老爷,请问有何吩咐?”
迹部家家主扫了眼桌上满满的英国菜:“让厨房上一些少爷平时爱吃的东西过来,最近景吾都喜欢吃些什么?”
“这……”
米歇尔微微迟疑。
迹部景吾坐直身体,伸手拿起刀叉:“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又有胃口了,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迹部夫人和迹部家主交换了个眼神,男人似笑非笑的吩咐:“不用麻烦厨房了,米歇尔。”
老管家沿袭旧礼恭敬退到一边:“遵命,老爷,夫人。”
虽然说英国菜做的很简单,但是好歹也有几百年的历史,再加上后期和现代的改良,也不至于只有牛排和和肋排拿得出手。而且桌上摆的是迹部景吾历来就很喜欢的英国特色菜,可以说得上是英国国菜的烤牛肉配约克郡布丁,即便从前也不算是天天吃,可是也吃的不少,从没听见他说腻过。
怎么可能不腻?
迹部景吾正腾出全部的精神对付眼前这块烤的刚刚好的牛肉,他正在努力警告自己不要浪费粮食。事实上吃过了比这好上千百倍的美味珍肴后,就算不是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也难免会对以往吃的单一食物产生挑剔心理。
——都怪那个讨厌的女人。
把他的嘴都给养刁了。
老实说迹部宅邸请的厨师做菜做的确实很不错,是从英国请过来的,专长菜就是烤牛肉配约克郡布丁,并且把这道菜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致——毕竟有一段时间迹部景吾经常吃,挑剔的味蕾造就了他堪称绝佳的烤牛肉厨艺。
一整块瓷实的牛肉被切开的截面显现出淡淡的粉色,略肥的部分吃到嘴里松而不散,瘦肉也紧而不柴。
就是这么一个一直都没吃腻的菜,和米饭一样相当日常的东西,迹部景吾现在却觉得腻了。
慢慢的,迹部景吾的进食速度又慢下来。
之前补习的那些日子,织羽樱奈经常会就着房东的厨房给迹部景吾即兴做上一些吃的。她似乎对喂胖他这件事情充满期待,并且有些乐此不疲,而且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掩饰这种想法。
迹部景吾对她这种丝毫不遮掩的小心思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绝对的,那就是坚决不能让对方得逞。可是织羽樱奈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人闻到香味就会情不自禁,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意志力那么强,可是对她喂到嘴边的食物却毫无抵抗力。
食物很好吃,可是却还不至于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比起食物,迹部景吾想看到的是女孩坏心思得逞之后的那种得意的笑。
即便抿住了唇,却又从眼睛里露出来。
于是只能一口,再一口。
好想把她吃掉。
控制身材有很多种办法,但关键来说只有两样,一是饮食,二是健身运动。既然在控制饮食这方面已经完全……无可救药,迹部景吾就加大运动量。他平时的运动量就已经相当之巨,每天在学校的部活训练之后,回到家还会在家里的网球场练习两个小时,加大运动量之后,负担也就更重,可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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