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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脱脱阿布低应。慢慢转身,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掠过驿馆对面的屋宇,最后落在身后的亲兵身上,说道,“二哥初次带兵,我心里不安,哪里还睡得踏实?你们去瞧有何解闷的物什,拿来瞅瞅罢!”如她所料,苏德依自己之计,将二十侍卫尽数带在身边相护,却留了五名亲兵供自己差遣。她心中大感轻松,转身向驿馆内行去。
王府亲兵与侍卫不同,虽均属王府守卫之列,但亲兵听命王府中任何一个主子,却又不专属任何一位主子差遣。而侍卫却是各位主子的随身护卫,除却受王府管束,便专门服侍一个主子。便如脱脱阿布身边的赫天,便只听她一人号令,便是索恩、苏德兄弟,也不能随意指使。
如今脱脱阿布身畔只余五名亲兵,除去功夫差着一大截,也并不如侍卫一般忠于苏德,敢于为苏德得罪脱脱阿布。如今闻说这位主子大半夜的要什么解闷的物什,不由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不依,只得绞尽脑汁,寻些玩物送了过去。
只是众亲兵均是出身军旅,一众粗豪汉子,又哪里知道用什么物什来给女儿家解闷,送入的东西千奇百怪,令脱脱阿布啼笑皆非。好在她此举只为了让五人知道自己身在驿馆并无异动,也为了让五人不能安心休息,不管送入何物,均是随意摆弄几下,便懒懒的退了出去。
折腾一夜,五名亲兵大感服侍这位姑奶奶反不如随着小王爷冲锋陷阵来的痛快,心中叫苦连天,却又不敢流于面上。
其后一日,脱脱阿布均是心神不定,时时转出驿馆向门外张望,随口询问亲兵,“小王爷此时进山了罢?”
“山里有无战报?”
“衢州府知府衙门可有消息?”
……
口中似乎是担心苏德,心中却是急切盼望能瞧见谢天川的身影。只是这一日平平静静的过去,除去午间知府夫人派人送了些精美菜肴,午后有两名知府小姐前来坐了坐之外,竟是并不见谢天川的身影。
脱脱阿布心中暗急,却又无法可施。她心中深知,耽搁越久,大哥率领大军便离的越近,大哥为人阴沉,工于算计,不及二哥易于应付,若是等他一到,自己再想逃去,便是千难万难。
眼见夜幕低垂,脱脱阿布早早吩咐用过晚膳,推说一日疲累,便将自己独自关入门中,对着前院的窗户紧闭,却将后窗启开一线,悄悄向外张望。哪知候到三更,仍不见谢天川身影。脱脱阿布心中大为失望,暗道,“莫不是天川见我与知府家的夫人小姐出入,便以为我愿意随那日松回去,做他的王妃罢?”
心中猜疑不定,又耐着性子多等片刻。耳闻四更鼓响,再等下去便要天亮,再也按耐不住性子,悄悄换上一身轻便骑装,开启后窗,便翻落院中。这几日她将驿馆前后瞧的仔细,知道后院有一排花圃,花圃后藏着一架木梯,只需将木梯立起,便可翻墙而过。
她一路潜行匿踪,向着花圃摸去,哪知在花圃后摸了许久,那架木梯竟不见踪影,一时间,急的满头是汗,心中自怨,“定是二哥或那日松怕我逃走,将木梯收了起来,我当真是蠢笨,白日里怎么不来瞅瞅?”暗暗焦灼,抬头上望,但见这围墙高约丈余,较剑津驿馆不知高出多少,如何能攀得上去,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闻“吱咯”一声轻响,前边屋子里传来,似乎是亲兵发觉动静,出来察看。脱脱阿布暗叹一声,只得转身,顺原路摸回。如今之计,只能先瞒过亲兵,令他们不至起疑,到了明日瞧清旁的路途,再做道理。
哪知刚刚摸至自己窗下,蓦然间,墙角处一条黑影窜出,向她直扑而来。脱脱阿布大吃一惊,张嘴欲呼,却觉身上一麻,便软软垂倒。那黑影身子一俯,将她一把扛上肩头,身形倒纵,瞬间掠过高墙,消失在暗夜里。
也就在此时,脱脱阿布所住屋子的后窗又再被人轻轻推启,一个黑巾蒙面的身影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唤道,“阿布!”侧耳倾听,不闻回音,眸中闪过一抹急色。稍稍筹思,便翻身跃窗而出,在后院绕了一周,便纵身一跃,双手攀住高墙,翻身而上,也消失在夜色中。
脱脱阿布悠悠醒转,但觉身子轻轻摇晃,似是身在一驾行进中的马车之中,不由一惊坐起。入眼处,果然是一个极宽敞的车厢,车窗以厚厚的布幔遮掩,只随着马车的摇晃,于缝隙间时时泄入一些光亮,令车厢内的光线时明时暗。
脱脱阿布怔了片刻,昨夜之事蓦的撞入脑中,不由“啊”的一声惊呼,扑去一把掀开窗幔,但见车窗外青山绵延,碧水环绕,竟是在山里行走。这一下子,脱脱阿布只觉透心一阵寒凉,低声道,“难不成,我又落在那恶贼手里?”会从驿站将自己劫入山里,除去宝力德,又能是何人?
话方出口,却闻身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道,“郡主所说的恶贼,可是在下?”
“啊!”脱脱阿布吓了一跳,迅疾回身,但见马车车厢最后端,一人双臂抱剑环胸,端然稳坐,方才自己只顾留意车外情形,竟没发觉车中另外有人。脱脱阿布一手抚胸,强压下心头的狂跳,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人唇角微挑,淡道,“郡主不是说,在下是‘恶贼’?”
借着窗幔缝隙一开一合透入的光线,但见那人虽是坐着,但身形修长挺拔,两条长腿漫不经心的伸出,横过半个车厢。而那张脸……脱脱阿布心头一跳,一瞬间,竟似有些恍惚。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庞,却有着微勾的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经意间淡出的傲然之气……只这一刻,她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初入大都,意气风发的叶少当家。
他的五官,与他长的并不相似,却有着相似的身形,相似的衣着,相似的举止,相似的神情……唯一不同的,是眼前少年冷冽中带着杀气的双眸,与他唇角的笑意如此的不协调。他不是他,更像是叶少当家被人刻意模仿。但是,脱脱阿布竟觉眼前少年似曾相识,她……见过他!可是,这片刻间,她搜肠刮肚,却想不出何处见过这样一个与叶六极其相似的少年。
“你是谁?”她又问,迷惑的双眸,渐渐露出一丝笃定,“我见过你,你是谁?”
“见过我?”少年身子慢慢前俯,定定与她对视,那双冷冽的眸子,透出一些玩味,“郡主既然见过,便当记得!”
“我……”脱脱阿布哑然。确实,她肯定她见过他,却又记不起何处见过?可是,一个与叶六如此相似之人,她若见过,又怎会不记得?只是直觉的,眼前之人,与叶家有关,有叶六有关,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马车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片刻便到车外,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帮主,前方又有官兵设下的关卡!”
“嗯!”少年低应,道,“知道了!”随着话落,一指骤出,向前疾点。脱脱阿布来不及反应,身子便不觉软倒,跟着只觉身下松动,身子一翻,便陷入一片黑暗。
耳畔,传来一声断喝,“何人?”随着喝声,马车骤然停下。
“马帮行货!”方才的声音应答,接着又问,“兵爷,可是搜拿这山上的盗匪?”
“你知道这山上有盗匪?”前一个声音中透出些欣喜。
“怎么不知道?”那人应,语气里带着些无奈,说道,“这山里不太平,已有好几年了,这些货物,我们本来十几个兄弟便可运送,只是这山里不太平,方白添许多人手!”
“哦!”盘问者的声音,带出明显的失望。跟着便是马蹄杂踏,车门开启之声,似是有人挨车查检。
脱脱阿布车内听闻,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知道,这是那日松或苏德的人马,她虽不愿被他二人寻回,但总强过此刻落入旁人之手。有心要出声呼救,奈何全身绵软,双唇张开,却出不了半分声息。一时间又急又恼,挣的额角汗出,却无法可施。
乱了片刻,但闻那官兵的声音扬声道,“小王爷,果然是马帮走货,并无异常!”
脱脱阿布心头一跳,暗呼,“是二哥!”
果然闻苏德的声音道,“马帮?可是叶家夫人那个马帮?”
那人爽然一笑道,“这位是小王爷?小王爷当真说笑!叶夫人虽曾是我们马帮的帮主,退出江湖已二十余年,马帮怎么还会是叶夫人的马帮?”
苏德“嗯”的一声,隔了片刻,方道,“既然是马帮,那便放行罢!代小王问六爷好!”
脱脱阿布大急,只是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开,只能眼巴巴的耳闻车外客气寒喧之声响起,紧接着马车摇晃,已通过关卡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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