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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但是,朴忠、正直的韩琦没有因此而退缩,宝元元年二月,韩琦再次奋然上书,不仅点名弹劾王随、陈尧佐等四宰相,而且对仁宗皇帝拒不接受意见提出了批评:
臣伏闻有虞至聪也,成汤至明也,其命相则犹咨于岳,选于众,不敢以独鉴自决于上,必佥而举之,始正其位,故得百工信其治,而不仁者远于朝。未有众以为非才,上独谓可任,付以大柄,信其操执,而望万化可成,而众功尽美者也。
臣职在谏诤,志无回隐,自去秋迄今,累上封奏,指言陛下丞弼之任未得其人,盖以宰臣王随登庸以来,众望不协,差除任性,偏躁伤体。庙堂之上,不闻长才远略,仰益盛化;徒有延纳僧道,信奉巫祝之癖,贻诮中外。而自宿疹之作,几涉周星,安卧私家,备札求退。方天地有大灾变,陛下责躬访道之际,不思抗章避,而不朝君父,扶疾于中书视事,引擢亲旧,怡然自居……陈尧佐男述古,监左藏库,官不成资,未经三司保奏,而引界满酬奖之条,擢任三门白波发运使……述古之授,是为欺罔圣明。参知政事韩亿,初乞男综为群牧判官,以降成命,却令男综不以资叙回让兄纲。将朝廷要职,从便退换,如己家之物,紊乱纲纪,举朝非笑……石中立本以艺文,进居近署,兼领常局事,尚不能少有建明,但滑稽淡笑之誉,为人所称。处于翰墨之司,固当其职;若参决大政,则诚非所长……陛下用辅臣如此,不惟使四方观望,浸成驰慢之风;必恐外夷闻之,亦有轻视中国之意……陛下置臣于言责之地,可知而不言哉?臣是以不避斧钺,屡有论奏,乞从罢黜,于己非私也,于柄臣非有嫌隙也……
韩琦这份奏章有理有据,不温不火,完全是他“夫善谏者,无讽也,无显也,主于理胜,苟不以理胜之为主,难矣哉!”的绝妙诠释。韩琦为仁宗皇帝做了清楚的分析,实际上也是将了仁宗皇帝一军:他说自己担心仁宗皇帝认为他弹劾四相,是在挑拨离间君臣间的关系,是对内阁大臣的诬陷,因此请求仁宗将这封奏书明示中书,让御史台集百官于朝堂之上庭议:如以为臣言不谬,则乞陛下公而行之,若以为辅弼等前件行事于朝政无损,国家无害,只是臣发于狂妄,则诛戮贬窜之罪,臣无所逃。韩琦明确要求仁宗:如果认为臣的参奏是正确的,那就请陛下公开施行,如果认为宰执大臣以往的做法对朝政和国家没有损害,只是臣的狂言乱语,那不管朝廷给臣任何处罚,臣都愿意接受。
我们很难说清,或许是韩琦的忠正无私感动了仁宗?也或许是迫于朝堂内外的巨大压力,就在韩琦这份奏章呈上去不久,宋仁宗终于下诏,解除王随、陈尧佐、韩亿、石中立四人宰相的职务,王随改判河阳,陈尧佐判郑州、韩亿本官归班、石中立为资政殿学士,这即是历史上所谓韩琦“片纸落去四宰执”。但韩琦向朝廷举出的几位深浮众望的内阁人选,王曾、吕夷简、杜衍、范仲淹等,仁宗皇帝却一个也没有选用。
仁宗罢免了老人内阁,帝国新任的内阁首相是老臣张士逊,副相就是那个“仲昌故国三千里”的章得象,而参知政事则是宋庠和晁宗悫。
仁宗皇帝这样安排,也是他必然的选择,做为帝国天子,罢免王随等四相,已经等于承认了王随政府的无能,而在新内阁组成上,仁宗皇帝不想、也不愿、更不会听从臣下的意思,他必须维护他天子的尊严。多少年后,韩琦在回忆这件事情时曾感叹:“天下事不能必如人所望,事固如此不可知,人意不能必也”。
很难说韩琦的这份感叹没有蕴含着一种自豪和骄傲在内。毕竟连章弹劾内阁权臣,使四相一日俱罢,这在有宋以前历代王朝也是前不见古人,何况在韩琦身居谏职三年时间里,韩琦“凡事有不便,未尝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纪纲、亲忠直、远邪佞为急”,前后所上七十余份谏章,绝大部分都被仁宗皇帝采纳。诚如韩琦在《谏垣存稿》中所说:“在职越三载,凡明得失、正纲纪、辩忠良、击权幸……上宽而可其奏者十**……”
“可其奏者十**”,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数千年中国历史,谏官在封建王朝“皇权不容侵犯”的特殊条件下,多少血性忠直之士,为向皇帝进逆耳忠言不惜以性命相博,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人生悲壮剧目,即便是太祖皇帝留下金匮誓书,坚嘱子孙“不杀一士”的大宋王朝,其忠耿如范仲淹辈,也仍然难逃仕途命运多桀的危运,而做为大宋王朝历史上最杰出的精英之一,韩琦岂会不知道做谏官“上规谏讽喻朝政阙失,下察百官大臣所任非人”所要承担的风险和责任?
毫无疑问,以韩琦之忠正,让他做到谏官的“面折廷争”并不难,但如果其能力仅仅是做到这一点,那韩琦就不再是韩琦,充其量只是大宋王朝历史某个昙花一现、铁血肝胆的人物而已,做为帝国未来一代栋梁精英,韩琦考虑更深的,是在发现朝政出现阙失时,谏官怎样“知体得宜”,从而完美尽到谏官的责任。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韩琦对仁宗皇帝知遇之恩的感激,从而甘愿为君、为国抛撒他一腔精忠热血。仁宗擢韩琦入谏垣,韩琦曾喟然自戒:“上之知汝、任汝之意厚矣,汝之所言当顾体酌宜,主于理胜,而以至诚将之,兹所以报陛下而知任之意。若知时之不可行而徒为高论,以卖直取名,汝罪不容诛矣!”
这就是韩琦“朴忠”最本质的东西。
韩琦如此惕励自戒,同样他也是这样做的,从韩琦现存的谏稿中我们不难看出,韩琦的谏章,行文之际少了范仲淹那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多了一种朴质忠厚、以理服人的理性;少了一种激烈、直白的诘问;多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规谏,处处为国,没有半点哗众取宠的招摇,更没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酸腐。看着韩琦一份份谏章,你眼前悠然出现的是一位端正、忠诚的“国士”,如此的真诚可信,如此的令人敬佩,而这也正是韩琦做为杰出政治家,在处世谋略上比范仲淹更为成熟一些的本质原因。
韩琦以他年仅30岁的而立之年,身居庙堂,已经展现出“垂绅正笏”的杰出政治家风采,某种概念上说,大宋帝国内阁四相一日之间尽罢,实出韩琦之力。
韩琦,大宋帝国一代名相的风云仕途,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宋仁宗不是一个昏庸皇帝,韩琦以朴忠事他,他岂会不将韩琦以“国士”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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