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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万里东注,晓吹卷惊涛。天际孤云来去,水际孤帆上下。”此刻,天光逐渐放亮,一船高悬云帆,疾如江鱼,顺流东下。
船主赖大看着两岸风光,心花怒放。他在这条长江水道上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无数次,但赚得钱都没这次多,一位贵客给的一锭银子让他一夜都没睡踏实,生怕这是个美梦,睡醒了就没了。
这位客人也怪,除刚上船时给银子让他开船之外,就一直坐在船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江中风大夜寒,赖大请他进船歇息,他也仿佛未闻。赖大见多识广,知道这人必是遇到难事,受了打击,想不开。他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得由他去,好在有十两银子在手,这船开到哪里都不亏。
这会儿,赖大从伙夫手中接过一盘鱼和一碗粥,准备亲自送给那位贵客吃,顺便问一下他的目的地头。到了客人身边,他招呼道:“客官,你吃点早餐吧!”那客人无神地摇了摇头。赖大劝道:“我不知道客官你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可心里最难过,也不要与肚子过不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客人听赖大如此好言相劝,回头看了他一眼,谢道:“谢谢,我真的不饿!”赖大看劝不进,只得让他去。这客人正是韩山童,昨晚,满腔的羞愤让他留书离开了秦朝生三人,上了这条客船。帆船起航后,他就坐在了这船头的甲板上,寸步未挪。
他上船坐下后,静了下来,日里受辱的情景便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那些嘲笑者的目光似乎一直盯在他身上,犀利而毒辣,让他羞赧、让他臊热、让他无地自容。他竭力驱赶他们,然而他们散了又来,笑得更加肆意,更加猖狂。他想逃遁,可是他们如影随形、不离不弃,始终围着他笑,无休无止。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忽有一阵强劲的江风袭来,吹得船桅格格作响,吹得他的衣襟猎猎作舞。这阵凉风,让他从耻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回过了神。他看了看左右,才意识到自己在船上,远离了心爱之人。一瞬间,他心中的羞耻感便被离愁取代,一份无边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脑海里,秦如烟、秦朝生、秦玉龙的神情走马灯似的浮现,或哭泣,或清愁,或焦急。他似乎看得见他们在浔阳城寻找自己的情景,听得见他们呼唤自己的声音,也能体会他们内心的惶恐和着急。于是,他的心开始悸动,身体也开始颤抖,作势欲起。然起得一半,他便又重新坐下,仰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同时,泪水顺颊而下,流成了两条细河。
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不然也就不用离开。人要脸树要皮,这莫大的耻辱在身,自己有何脸面去见一众师兄,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一众亲朋。或许他们不会嘲笑自己,然自己怎能厚颜无耻;又或许,秦如烟和秦如玉也能接受自己,然自己不得自惭形秽?
心念及此,一股凉意从脚底直透脑囱,顿时全身发冷,如置冰窖。原先,他想着回武陵源后,立即向秦朝生提亲,而后与秦如烟、秦如玉姐妹恩爱缠绵,白头偕老。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没了指望。这今后,自己不能与她们在一起,日子还哪来的欢乐,活着又有何意义?
先前,一腔的羞耻感让他只想远离秦朝生三人,越远越好。可是此刻,想着自己离秦如烟越来越远,他的心便越揪越紧,越来越痛,痛彻心肺。他真想回去,哪怕被人嘲笑,也好过受这离愁和孤独的折磨。可是真能回去吗?却是不能的。如此越思越想他越沮丧,越伤心,心头也越来越黑暗,比黑夜还黑,看不见一点光明。
伤心之余,他的心底生出了仇恨之火,片刻熊熊。他恨林家豪无事生非,害得自己无颜见人,毁了自己的一切。他越想越恨,恨得星目圆瞪,银牙咬得咯咯直响。他发誓要报仇雪恨,发誓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发誓要将林家豪一刀两段,剐了放火上烤。
然而胡思乱想,快意恩仇罢,他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这要将林家豪剥了、剐了,烤了,必先得打赢他才有可能,那么自己如何才能战胜他呢?昨日自己与他对战半天,毛也没碰到他一根,自己本想看看他林家的绝技,可是他全然没用,只用一些简单的剑招便将自己耍得头晕眼花,满地找牙。双方的差距,天差地别,是不能以道里计的,自己怎有可能战胜他?
而林家豪最后施展的令自己受辱的剑招,在自己眼中,那便是一片剑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路数,自己只有束手受辱的份,完全动弹不得;再从他施为的结果看,一剑之下,自己的青衫千疮百孔,可是剑锋却未伤自己一毫,此等功力,可谓轻重由心,妙绝巅峰,即便是自己的师父秦朝生也未必能做到,自己又如何能赶得上?百十年来,他林家庄的剑法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如今看来,这不只是虚名,更是他们的实力。自己要想挑战他们,凭什么?
想到此处,他不禁笑了,笑了又笑,笑声冷得让他自己也起鸡皮疙瘩。因为这是百十年来所有武林人士共同面临的问题,至今无解,自己凭什么去解。一念至此,他心头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但觉前路一片漆黑。先时,他还指望着报仇雪恨,然后回武陵源。此刻明白报仇无望了,心顿时又凉了,寒成了极地的冰山。
这报不了仇,自己就无颜回武陵源见秦如烟、秦如玉;见不了她们的面,那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活着干等别人来耻笑?想来想去,前途都是及其惨淡的,生不如死,与其如此,倒不如真的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寻思至此,他忽的站起,往船首走了两步,想着投江赴死。
就在这时,忽听得赖大道:“客官,你总算起身了!”韩山童闻声愣了愣,问道:“老大,这船到哪里了?”他想自己要寻死,得问个地头,好死得明白。赖大回道:“左前方是瓜州镇,右前是镇江,有天下第一江山的‘北固山’。客官,我看你心情不畅,不如去游玩一番!”原来,在韩山童闷头苦想之际,时间又过了半日。
韩山童听到“北固山”三字,记起了诗人王湾的《次北固山下》,于是信口吟咏道:“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吟到最后两句,不禁声残,如今自己有家不能归,乡书不能寄,处境可比诗人凄惨万倍。这若是只能苟延残喘,真不如死了得好,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人便到了船头。
正欲跳江时,忽见前方有两条小船在起冲突,刀光剑影,厮杀正凶。他愣了愣,动作缓了缓,忽一想,自己是快死之人,管这江湖纷争干什么,便又准备跳江。这时,耳中忽听得一声呼救声,乃是小女孩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他且是天生有侠气的,想着小孩子不能不救。正好自己想寻死,不如上去帮个忙,即便被杀了,也算死得其所,下辈子可以投胎好一点。
于是转身对赖大道:“老大,你让船靠过去一点!”赖大道:“这江湖仇杀,我是不敢管的!”韩山童道:“不用你管!你稍微靠近点就行,我自己过去!”赖大道:“你这是去寻死!”韩山童笑道:“我正要寻死!”赖大本就担心他寻死的,想着让他过去也好,有事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于是吩咐掌舵道:“邬老二,往那两船靠过去一点!”邬老二答应一声,微微转舵。帆船顺风顺水,片时即到。
韩山童抱拳相谢,而后从帆船上飞身而下,跳到了其中的一条小船上。定睛看时,见两条船被并连在了一起,自己立身的小船上倒卧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鲜血直流。船舱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惊恐无助地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泪。另一条船上也倒着几人,然还有三人活着,手中拿着刀剑,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韩山童看这三人贼眉鼠目的,不像好人,便拔剑守着小姑娘,问道:“小妹妹,你没事吧?”那小姑娘却不答话,只是哭。韩山童料她吓坏了,只得由她去。此时,对船上的三人都回过了神,其中一人问话道:“小子,什么来数,竟敢管我盐帮的闲事?”另一人喊道:“快快报上名了,饶你不死!”
这盐帮是大帮派,势力强盛,一般的江湖人还真不敢得罪。若是过去,韩山童也得想想,可能真不敢管,然此刻他一心赴死的,却是浑然不怕,于是冷笑道:“我道是哪里的宵小在这里胡作非为,原来是盐帮的强盗,怪不得如此嚣张!”那三人见他出言不逊,顿时气得七窍冒烟,齐齐怒喝道:“小子,找死!”话音未落,已经舞刀弄剑欺上前来。
韩山童也不搭话,奋剑反击,只求被杀,或者杀退三人将小姑娘救了。那三人武艺却不如他,没几招便都被他卸了刀剑,齐齐跪地道:“好汉饶命!”韩山童见他们没甚骨气,杀之尚污手,便道:“去吧!”三人得了命,不敢久留,斩断两船的连接绳,顾自去了。
韩山童于是转身问小姑娘道:“小妹妹,你没事吧!”那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手儿掩目,尚自哭泣。韩山童看这是问不出话来的,便上前查看倒卧者的伤情,看看有没有能救的,顺便问问话。可一个个看过,发现都已断气,没得救。这时,小女孩忽的扑到了一个妇人的尸首上,哭喊道:“奶娘,你醒醒!”韩山童劝道:“小妹妹,她死了,醒不了了!”
小姑娘顿时吓得坐倒,一双泪眼直直地看着韩山童,生怕他会跑了似的。韩山童看她害怕,安慰道:“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说话时,见船还在江心,须得靠岸才好,于是翻过船舱,掌舵而行。小姑娘立即爬过船舱,坐在韩山童脚下的甲板上,仰首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抽泣。
韩山童知道她是吓着了,想着排解她的恐惧,便问话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呜呜咽咽了一会儿,方才答道:“我叫柳儿!”韩山童又问道:“哪里人?”柳儿抽泣道:“我是龙城的!”韩山童吓了一跳,问道:“太原路的龙城?”柳儿点头道:“是的!”韩山童听罢,半天不语。
他看柳儿此时孤苦无依,原想着问出家门,好送她回家。却不料她家在龙城,这可有几千里地,远了去了,如何送得回去,于是问道:“那你在这儿可有亲戚?”柳儿答道:“我外婆在锦官城,我从那里来的!”韩山童听了忍不住一乐,心道:“这还真巧,正中间哪!”
若此一问,他却犯了愁,自己是存心要寻死的,她这么远的路,自己怎么送?可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总不能把她一个小女孩扔路上不管吧。这若是不管,自己死了,多半得被打入地狱,投不了胎的。可若要送,这十天半月估计是死不成。踌躇间,他的手自主的做出了动作,将舵往右推了推,让船儿往江北驶去。与此同时,他的心也下了决断,决定先送人,死先欠着了。
决计既定,他又开口问道:“柳儿,你姓什么?爹娘叫什么名字?”这柳儿与他呆了一会儿,见他和颜悦色的,心头的恐惧大减,答道:“我姓杨!是杨家门的,我爷爷叫杨得意,爹爹叫杨霸!”韩山童听罢,张大了嘴合不拢,心道:“这巧了,碰上媳妇儿了!”原来,他记起了去年斗厨时,旁人拿他和杨霸开的玩笑话。他实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碰到杨柳儿,故而自得一乐。
杨柳儿看他表情奇怪,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韩山童答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杨大侠的女儿!”杨柳儿奇道:“大哥哥认识我爹爹?”韩山童点头道:“认识的!去年,他经常来我开的酒店用餐,后来,还救了我!”杨柳儿抬头盯着他看了又看,问道:“大哥哥就是那个神厨?”韩山童颔首道:“是吧!”
杨柳儿忽的起身搂住他的双腿,靠着他的腰,哭泣道:“大哥哥,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韩山童笑着摸摸她的小螓首,安慰道:“你放心,哥哥会送你回家的!”杨柳儿抽泣道:“谢谢大哥哥!”星眸里泪水流不停。韩山童劝道:“柳儿你别哭!”杨柳儿却还是抽泣。韩山童想这小姑娘是吓坏了,只得由她去,专心把舵。
不多时,船顺利地在一片浅滩靠岸,韩山童让杨柳儿拿了自己的包袱,然后舍船而行。上岸后,杨柳儿对船跪拜,辞别为她而死的亲人,痛哭不止。韩山童因船上有尸体,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劝着拉了杨柳儿走,走了十几里地,到了瓜洲镇。
瓜洲是古渡口,颇是繁华,亭台楼阁鳞比,精庐水榭栉次,虽无三街六市,却有马市船行,绿柳缕缕分游骑,红花簇簇驻旅人。
韩山童无心观光,只想在街上买匹马,然后坐了送杨柳儿北返,可是在马市一摸包袱,没见银两,搜了搜全身,只找到一两多碎银。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出门时所带的银两,确然被自己“潇洒”地用完了,这一两多碎银,便是自己全部的路资。马是买不了了,只能以步代马,走一步看一步。
正走时,忽发现身边的杨柳儿不见了,急急回头寻找时,发现她正对着一家面店在那边吞咽口水。此时,正是饭点,韩山童知道她肯定是饿了,于是上前问道:“柳儿,你饿了?”杨柳儿使劲点点头。韩山童道:“那我们吃面!”这会儿,闻到了店里传来的面香,他忽的发现自己也饿了,不是普通的饿,是前心贴后背的饿。他想想自己已经一天多没进食了,是该饿了。
于是,两人双双进店,要了两碗面。面熟的快,一会儿就上来了,韩山童饿极了的,也不顾烫,稍稍吹凉便送进了口。杨柳儿怕他烫着,提醒道:“大哥哥,你慢点吃,当心烫着!”韩山童答一声:“不怕!”继续埋头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片刻间便将面吃完了,烫也不剩一滴。若在平常,他必定嫌弃这面不好吃,然此刻,恰便如吃龙须凤肉一般,只嫌不够多。
杨柳儿看他吃得香,便看着他吃,待他一碗面下了肚,问道:“大哥哥,你多久没吃饭了?”韩山童挠头道:“昨天早上吃过!”杨柳儿星目圆睁道:“这么久!那你怎么不吃饭?”韩山童答道:“忘了!”杨柳儿奇怪道:“吃饭还能忘?”韩山童笑道:“能忘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杨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将自己的面碗推倒韩山童跟前,说道:“大哥哥,你肚子饿,再分点吃!”韩山童摇头道:“我吃了一碗,不饿了!”话虽这么说,肚子感觉还空荡荡的,饿了一天多,一碗面怎够他饱的。杨柳儿倒是懂事的,说道:“大哥哥,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你就分点吃,好了我再吃!”
韩山童看这碗面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倒可能是多的,便也不客气,说道:“好,那我分一点!”于是拾筷分了两筷。这若在以前,他再叫一碗也就是了。可此刻囊中羞涩,前途又路远,他不得不精打细算。杨柳儿看他分得少,又主动分了两筷给他,同时分了些烫水给他,而后她才吃面。韩山童看她懂事,心眼也好,暗自夸赞。
两人堪堪吃好面时,店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山童转首看时,见门口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黄眉赤目,横肉满脸,一看就不是善主。韩山童不认识他,便也不以为意,正要转首时,忽见门口又现三人,这三人他却认识,正是他刚才在船上放走的三个人。看见他们,韩山童知道麻烦来了,却也不慌,仍旧坐着不动。这“熟人”见了韩山童和杨柳儿,立即指认道:“舵主,就是他们!”
见这众人到来,店主着了慌,赶忙迎上去前请安道:“王舵主,你老人家今天怎么得空光顾敝店!”那王舵主看都不看他一眼,喊道:“滚开!”店主见他的架势肯定是有事,赶紧闪开一边。杨柳儿见了这众人,立即躲到了韩山童身后。韩山童依然四平八稳的坐着,恍若未见。
那王舵主见韩山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敢轻易动手,拱手道:“在下王展望,忝为盐帮瓜洲分舵舵主!恕王某眼拙,不知兄弟是哪帮哪派的少年英雄,看得起王某的话,请你把身边的小丫头交还给王某,你我各走其道!”韩山童听而不闻,问杨柳儿道:“柳儿,你吃饱了吗?”杨柳儿点了点小螓首。
这王展望见韩山童大模大样不理自己,顿时怒从心头起,擎出一对吴钩道:“识相的快交人,不交人别怪老子不客气!”店主见他要与韩山童打架,赶紧哭求道:“王舵主,小人是小本生意,你大人大量,如果找这位客官有事,请到店外!”说此跪倒在地,叩首哀告。王展望不但不同情,反而一脚踢向店主道:“不长眼的东西,滚远点!”店主被他踢飞在地,晕了过去。
韩山童开过店的,也受过欺负,见此状顿时义愤填膺,拔剑道:“走,我们店外会会!”他不愿在店内打斗,累及无辜。王展望往后退了两步,持双钩待敌。韩山童让杨柳儿留店内,然后拔剑在手,出门对王展望道:“来吧!”王展望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不敢轻易进招,奉劝道:“小兄弟,我劝你不要不知死活,盐帮的事不是你轻易能管的!”
韩山童哼哼一笑道:“我偏要管!”说此施一招“钟馗捉鬼”,舞出一片剑光,攻向王展望。王展望斥怒道:“小子找死!”展开双勾,一架一锁,意欲封住韩山童的剑。这钩是剑的克星,一旦被封住,纵然有绝妙的剑法也使不出来。韩山童懂得这个理,剑至中途,已然变招,攻他下盘。
这王展望倒不是酒囊饭袋,奋起两把寒光闪闪的吴钩掏、搂、带、钩、提、锁,招数毒辣、变幻莫测,封住了韩山童的剑招。韩山童全力施展“伏魔剑法”,却处处被动,稍一迟缓,左袖被拉开了一个大口,所幸未见血。
王展望的属下见状,齐声叫好,有人喊道:“杀了这狗娘养的!”有个瘦高个乘机献媚道:“王舵主双钩无敌,举世!”话至一半,嘴里多了样东西,卡着说不出话来,取出看时,发现是根骨头。却原来杨柳儿气不过,从一张桌上捡了根肉骨头赏他。
这瘦高个大怒,绕过韩山童和王展望的兵锋,进门来抓杨柳儿。杨柳儿见恶人来捉她,赶紧跑进了厨房。瘦高个想着捉住杨柳儿立个功,紧步追进厨房,刚到门口便被一物击中,正中脑门,让他眼睛金星直冒。正不知被何暗器击中时,但听得“砰”的一声,那暗器落地碎了,原来是一口碗。
他一见是碗便不怕了,想继续进厨房捉杨柳儿,刚往前一步,又见一只碗飞来。这次他有准备的,避开了,嬉笑道:“没打中!”然话音未落,便有一堆饭碗纷飞而来,他双手左右开弓接了几口,身子左躲右闪避开了几口,没被击中,于是得意道:“还是没中!”正得意时,忽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摸脸,拿下来看时,发现一手的水,外带了几根面条,还冒着热气的。
却原来杨柳儿见碗砸不中他,便拿来汤勺在热锅里舀了一勺面汤泼他,连面带汤,正中瘦高个脸门。一勺成功,又泼一勺,同样泼中,烫得瘦高个哇哇乱叫,哭爹喊娘的。这汤水却有威力,瘦高个怕再被烫,不敢逼近了,双方僵持住了。
店外,韩山童原怕杨柳儿出事,想去救她,可却被王展望缠住了,无暇顾及。这王展望出招奇诡,处处隐藏杀机,令他防不胜防。又过几招,王展望看出韩山童剑法不过尔尔,信心大增,使一招“寻花问柳”,双钩一虚一实,攻向韩山童,眼看左手钩就要刺着韩山童的右手腕,他得意地喊了声:“着!”就在此时,眼前忽的剑光大盛,寒气逼人,跟着左手腕一阵剧痛,一把吴钩“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顿时魂飞天外,怕自己手掌不保,定神看时,见手腕上虽开了个口子,然伤口看着不太深。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忍痛施礼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韩山童收剑道:“承让!”说此吩咐道:“快让你的属下出来吧!”王展望不敢有违,喊道:“长杆子,你给我出来!”
店里的长杆子答应着出店,垂头丧气的。店外一些围观者看见他,顿时都乐开了花。原来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头顶还挂着许多面条,真个是焦头烂额,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王展望看了他的样子,也觉得丢脸,骂道:“饭桶,净给我丢脸!”长杆子摸着脸,不敢声响。
这时杨柳儿也出了店,见韩山童好好的,欢呼道:“大哥哥,你赢了?”韩山童点了点头,问道:“你没事吧!”杨柳儿小脑袋轻摇,指着那长杆子道:“没事!我用汤水泼他,他不敢过来!”韩山童夸道:“真聪明!”王展望见自己几人惨败,无颜在呆,便喊令道:“走!”
韩山童忽的喊阻道:“等等!”王展望问道:“少侠有何吩咐?”韩山童道:“我临时外出,身上没带多少银两,烦你将我的饭钱以及店中的损失赔给店主!”王展望道:“好说!”说此吩咐长杆子给钱。韩山童又道:“我还有一事相问!”王展望道:“你请讲!”韩山童指着杨柳儿道:“你们为何要抓她?”
王展望道:“龙城杨家门与我们帮有仇隙,打打杀杀好多年了!”说此指着杨柳儿道:“这昨天他们在芜湖投宿,刚好被我们的弟兄听到了他们的身份。我们的弟兄便想抓了这位小姐立个功,结果被少侠你搅黄了。我气不过来追,没料也是自取其辱!”韩山童谢道:“多谢你实言相告!”王展望道:“承蒙手下留情,应该的!”说此问道:“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韩山童摇头道:“哪有什么大名,活死人而已!”这会儿,他哪有脸面告诉人家自己的姓名。王展望只道他不敢说,便也不问,又抱拳道:“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韩山童道:“请!”他见王展望客气,便也不敢过分失礼。王展望走了两步,回头道:“少侠你得罪我盐帮,我帮其他兄弟怕是放不过你,你要小心!”韩山童道:“多谢提醒!”
韩山童进店拿了包袱,与杨柳儿分别背好,然后上路,走到半街,见有卖烧饼的,便买了几只,想着路上当干粮,又想路上可能会下雨,便买了把伞,再一想,渴了要喝水的,便又买了只水壶带上。想想这走远道,要带的东西实多,然身上没多少银钱,只能先如此了。
出得瓜洲镇,两人望北而走。走不多久,杨柳儿便喊脚疼,韩山童只得背着她走,他身体强壮,杨柳儿人小身体也轻,背着倒是不甚累。杨柳儿受了惊吓,此时安心,很快在韩山童的背上睡着了。韩山童便一路背着,大步流星的赶路,只想着走快点,早把杨柳儿送回家,自己好解脱。杨柳儿睡得一程,醒了,下来走一段,又脚疼,只得又让韩山童背。韩山童背着不觉得累,又嫌她走路慢,于是后面的路多半背着她走。
不觉间,天色黑了下来,韩山童贪心赶路错过了宿头,看路边有座破庙,便进去借住。进到庙内,但见三楹屋宇半顷坏,缕缕蛛丝满雕梁,判官缺手,小鬼少腿,十分的破败。杨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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