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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蹄声的的,一骑如飞。

    这马是匹好马,双目如火,通体流金。气概若骅骝,欺霸王之乌骓;良质似骐骥,赛关公之赤兔。奔走间,四蹄点水,昂昂然飞黄腾达;双耳招风,翼翼然流金入无。马背上的骑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纵马驰骋且尤自嫌慢,不停地挥动鞭子,催促跨下的宝驹疾行。这人正是韩山童,自告别杨得意一家人后,他趁着月色昼夜兼程,一路向南往家乡赶,未肯久歇。

    按理说,这书就在他家里,他大可不必这般心急火燎的赶路,可偏偏他想到了一事,却便让他寝食难安。原来,他忽的想到,许多武林人士都在颍州找《玄都秘录》,这自己因为不知道那本破书就是它,并没好好收藏。偏巧这一年多自己又不在家,它会不会被人找走了呢?

    一念及此,他便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一对翅膀,立即飞回家中找书。然而翅膀是长不出来,只能靠黄毛儿赶路,偏路又远,非等闲可达,于是他坐在马上且便如坐针毡。黄毛儿分明风驰电掣,他却嫌慢,不停快马加鞭。

    时近傍晚,他到了界沟站北面的光武镇,离他家赵家庄已经只有几十里地。因为街上有人,他只得放慢马步,准备穿过街道再行加速。正走时,忽闻得一阵饭菜香味,且便勾起了他的饥肠,转首看时,见街边有家酒店,酒棋招展。

    他赶了一天的路,累极也饿极,见这酒店颇为像样,便拍马上前,想着填填肚子,让黄毛儿也歇一歇,然后赶最后一段路。伙计早出来迎接,见了韩山童,却认识的,惊呼道:“赵官人,你回来了,你来找我们庄主吗?”

    韩山童也认得他的面孔,且是刘承庄上的,于是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表兄还好吗?”伙计道:“庄主好得很,这会儿正好在店里坐着呢!”韩山童听闻刘承在此,赶忙进店,迎头便碰见了刘承。原来刘承听见声音,也赶出来看究竟,正好撞上。

    表兄弟这一见面,分外惊喜。刘承一把抱住了韩山童,泣涕道:“表弟,你还活着,太好了!”韩山童却也动容,颤声道:“小弟没事,表兄你也别来无恙!”刘承答道:“所幸无恙!”说此松开韩山童,把臂问道:“这一年,你跑哪里去了?徐叔打听到你没去永州,我们都急死了!”

    韩山童抱拳谢道:“有劳表兄牵挂!我没去永州,半道就落脚了”刘承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说此携了他的手道:“走,我们后面说话!”于是带着韩山童进后院,在厅中分别落座,而后吩咐伙计道:“四喜,你快去吩咐厨房,让他们赶紧做几个菜送来,我与表弟边吃边聊!”四喜答应着去了。

    韩山童坐下,问道:“表嫂和福通怎么不见!”刘承道:“你嫂子带他去外婆家了,明儿能回!”韩山童问道:“他们都好!”刘承帮韩山童倒了茶,答道:“好着呢!只福通想着你,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韩山童道:“这难为他有心!”

    刘承笑道:“他不服天不服地,还就服你,所以就对你有心,常常念叨着你!”韩山童道:“他有十岁了吧?”刘承道:“十一了,天天调皮捣蛋,无法无天!”韩山童道:“男孩调皮些好,聪明!”刘承道:“聪明倒是聪明的,成天舞抢弄棒,不停歇的!”

    韩山童赞道:“这将来是有出息的!”刘承道:“承你吉言了!不过左右没个好的教头,怕是要耽误了他!”韩山童道:“他年纪还小,来得及!”刘承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贤弟你身板壮了,人也有精气神了,是不是也练武了?”韩山童道:“稍稍练了几招!”

    刘承击节道:“太好了,福通有师父了!”韩山童道:“小弟新学的,三脚猫的功夫,做不了人师的!”刘承道:“贤弟谦虚,你的为人愚兄还不清楚,不学则已,一学必好的!”韩山童道:“表兄过奖了!”说此叹道:“小弟差远了!”

    刘承看他一脸黯然,却是好奇,正欲问话时,刚好四喜送熟菜过来,于是请韩山童上桌,倒酒道:“来,贤弟,我们边吃边聊!”韩山童坐下,拾筷道:“这几日,小弟急着赶路,还真是饿坏了,就不客气了!”说此,抬筷吃菜。刘承看他吃得急,便不出声,看着他吃。

    韩山童狼吞虎咽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酒,方才缓过神来,说道:“好些了!”刘承奇道:“怎得饿成这样?你什么事这么急?”韩山童道:“小弟急着回家看看!”刘承摇头道:“回家哪要这么急!再说,你急也没用,进不去!”

    韩山童奇道:“为何进不去?”刘承道:“我们颍州闹瘟疫,你应该知道的吧!”韩山童点头道:“前些日子路过颍上,听人说了,只是不知我们界沟的情况!”刘承道:“我们界沟也是疫区!我不想离庄子太远,就在这儿盘了家店,暂时落脚,住了有几个月了!这如今,各条路都有官兵把守着,不让进的。在里面的,不让出!”韩山童问道:“好好的,怎么就闹瘟疫”

    刘承叹道:“哪会好好的!你出事离开后,我们这颍州地面就没清净过,家家遭贼,户户入盗,好运的少些财物,运背的,满门遭戮!”韩山童问道:“哪来这么多贼人?”刘承摇头道:“不是贼!大多是找《玄都秘录》的武林人士干的,被主人撞上了,杀人灭口。尸体多了没人埋,就闹起了瘟疫!”

    韩山童听了大急,问道:“徐叔还好吧?他人在哪里?”刘承道:“之前他身体还硬朗!避难前我去叫过他,他说要等你回来,不肯走。这阵子里面不让进,我没见过他,不知他情况如何!”韩山童又问道:“那我们家有没有失窃?”他最怕《玄都秘录》被人偷走,故有此问。

    刘承道:“这贼偷肯定是光临过的!不过你放心,徐叔稳重的很,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没听他说丢了什么!”韩山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太好了!”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安心吃菜喝酒。

    刘承好奇他这一年去了哪里,于是又问道:“贤弟,你这一年在哪里落脚?”韩山童答道:“在武陵源呆了一年,跟着恩师学艺!”提到武陵源,他便想起了秦如烟、秦如玉等人,顿时黯然神伤,没了心情吃喝。

    看韩山童的神情,刘承知道他必定遇到了烦心事,追问道:“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韩山童点了点头,叹气道:“前些日子,与林家庄的人过招,惨遭污辱,将我师父的脸都丢尽了!”刘承惊讶道:“原来这几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居然与你有关,敢情那叫韩山童的,就是贤弟你啊!”

    韩山童见他知道,一张脸顿时红如煮过的螃蟹壳,无以复加,垂头丧气道:“正是小弟!这要是让人知道韩山童就是我,爹娘的脸也要丢完了!”刘承安慰道:“这虽是一件难堪的事!可在为兄看来,这恰恰说明贤弟了不得。你才练了一年多武艺,就可以与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少年高手过招,这等你再练上几年,那还了得,必定打遍天下无敌手,威震江湖!”韩山童摇头苦笑道:“表兄你不知道,我与那林家豪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刘承道:“不怕,为兄对你有信心!你天资聪颖,胜常人百倍,人又踏实肯吃苦,我相信没事能难住你的!”韩山童感动莫名,谢道:“承蒙表兄垂青,只怕有失厚望!”刘承道:“为兄不会走眼的!你小小年纪就能光耀赵家门楣,这今后知耻而后勇,必定更有一番作为!”韩山童道:“小弟今后当以表兄的话语为勉!”刘承道:“这就对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说此举杯道:“来,咱兄弟俩喝一个!”韩山童便与他碰杯而饮。经刘承一番话语安慰,他宽怀不少,不似前面那般焦躁。

    一时酒足饭饱,韩山童起身道:“表兄,我饱了,这就先告辞了,我们隔日再叙!”刘承奇道:“贤弟你要去哪里?”韩山童道:“小弟要回家去看徐叔!”刘承道:“那边是疫区,进不去。而且,即便进得去,你也先别去,这瘟疫不是闹着玩的!”韩山童道:“我会小心的!”刘承劝道:“要去你也明天去!这会儿天不早了,那边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的,你一个人走道岂不孤单!”

    韩山童摇头道:“没事,我的马跑得快,一会就到!”刘承道:“路口有人把守,马是肯定进不去的!”韩山童道:“那也没事!表兄你给我指条路,我自个跑过去也快的!”刘承看他坚持,便也不反对,说道:“那我带你从小路进去!”韩山童提了剑跟随出门。刘承将他带到一条小路上,指着道:“你从这里进去,快去快回!”韩山童答道:“那我先过去了!”说此投小路而行。

    天色将黑之际,韩山童回到了赵家庄,离家越近,他的心也越忐忑,深怕《玄都秘录》被人寻走了。到了家门口,他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他家里的大门洞开着,两扇门板已不知去向,再看外厅,门也已经不翼而飞,整个大厅空空如也,任风涤荡。瞧此情景,韩山童心死大半,这家中物什显见得已经被盗抢一空,那《玄都秘录》还能在吗?心念及此,他飞步就往后院的书房跑去,到得门口,见门板也已经不见,再看书架,空荡荡的满是灰尘,哪还有半本书。

    瞬间,他满腔的希望化成了灰,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分明热血沸腾,可他却冷得打寒颤,让他站也站不住,颓然坐倒在门槛上,呆若木鸡。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回过一点神,手便不停地敲打着门框,不知疼痛,心则一遍遍地责怪自己有眼无珠,错失了绝世武学。这如今,没了《玄都秘录》,自己如何才能打败林子豪?不能报仇雪恨,自己又何面目再见秦如烟和秦如玉,想到这里,心痛如刀绞,两行热泪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正痛心疾首之间,忽听一人喊道:“贼子,招打!”随即脑后有一阵凉风袭来,韩山童下意识地往前一滚,避过了致命的一击,但听“哐当”一声,一物击打在了门框上。忽遇袭击,倒是让他打起了精神,他起身抽剑,转身迎敌,放眼看时,只见一根棍子横在地上,却不见人。他持剑跳到书房外,左顾右盼,依然不见袭击者的踪影。

    见袭击者无影无踪的,韩山童吃惊不小,不知他是何等高手。正紧张间,忽听身后地上传来一阵咳嗽声,他赶紧转身看时,见门口一侧倒着一个老人,正在那边挣扎,却起不来。看到这个老人,韩山童既惊喜又吃惊,赶紧上前抱他起身,让他靠在门柱上,问道:“徐叔,你怎么了?”原来,这老人正是他的老管家徐福。

    徐福听得声音,提起来一点精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韩山童,喜极而泣,颤声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保佑,徐福总算可以交差了!”韩山童见他瘦骨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禁心疼,问道:“徐叔,你怎么瘦成这样子?”徐福笑着摇头道:“徐叔没事!少爷你回得及时,你再迟回来,咱们怕是说不上话了!”说此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力气。

    韩山童赶忙阻止道:“徐叔,你别动,我抱你回房!”说此俯身抱起徐福。徐福忽的出声道:“少爷,去水井!”韩山童不知他何意,然还是依言而行,抱着他到了水井边。徐福又吩咐道:“放我下来!”韩山童便放下他,让他靠在井沿上。徐福喘了几口气,手指颤抖地指着身边的一块石板道:“少爷,你把它搬开!”韩山童依言搬开石板,发现下面有个酒坛,坛口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他把酒坛取出,看着徐福,问道:“徐叔,这里面是什么!”

    徐福有气无力地答道:“少爷你打开看!”韩山童便解开了油纸看,发现里面有数张银票和几本书,拿出看时,发现这几本书正是自己从小钻研的食谱和那本没封面的武术秘籍。此刻,见到这本朝思暮想的秘籍,他真是百感交集,一双手直哆嗦,翻开粗粗看了几页,发现里面记载的武学,还真挺高深的,不禁心花怒放。

    正开心时,忽听得徐福连声咳嗽,他回过神,赶紧将书收入怀中,而后上前帮他拍背道:“徐叔,谢谢你,我还以为我见不到这几本书了!”徐福喘了几喘,说道:“少爷走后,我们这一带就没消停过,家家户户都有贼进入翻箱倒柜。徐叔知道这几本书要紧,想着不能让人偷走了,就把它和银票一起藏这儿了!”韩山童感激道:“徐叔,你真是我的智多星!”

    徐福叹气道:“徐叔老了,只能帮你看家护院。可恨那些流氓不讲理,欺负我年纪大,或偷或抢,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徐叔没用,没看好家,真是对不起少爷你!”韩山童听得热泪盈眶,泣声道:“徐叔,你不知道,这书对我来说,就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能救我命的!”徐福欣慰不少,说道:“能帮到少爷你就太好了,这以后怕是帮不了了!”说此又连声咳嗽。

    韩山童见他病得不轻,着急道:“徐叔,你先别说话,我先抱你回房,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说!”说此抱起徐福,进了他的房间,轻轻将徐福放躺到床上。徐福躺倒后,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少爷,徐叔不能陪你了!”话刚说完,头忽的一歪,便离世了。韩山童连叫喊道“徐叔,你醒醒!”见他没有回应,又试了一下鼻息,才确定他已经过世了。

    刹那间,他悲从中来,失声痛哭,且便与失去父母时一般的悲痛。原来,他父母老来得子的,精力不济,看护照顾他的事,都是徐福管的。从他记事起,这个徐叔就陪伴在他左右,哄他逗他陪他玩,送他读书,教他厨艺。故而徐福名义上虽是他的老管家,然在他心里,却情逾父子,胜似亲人。

    悲痛了一阵,却无奈人死不能复生,于是他收了泪,想着去打水来帮徐福擦洗擦洗。起身时,他发现自己脸上黏黏的,痒得很,一抹,发现都是泥垢。原来,刚才为了躲避徐福那一击,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脸上都沾了尘垢,他一流泪,便成了泥垢。

    这脸上黏黏的极是难受,于是他找了脸盆和栉巾,想着去擦一把,回来再帮徐福擦洗守灵。刚走到门口,忽的被人点了数处穴道,顿时全身气塞,动弹不得,手上的脸盆也拿不住,哐当地掉到了地上。正吃惊时,眼前忽现一男一女,却是两个熟人,乃是高雄风、尹桂兰夫妇。

    见韩山童定住了,尹桂兰招呼道:“小子,对不住了!”高雄风则煞有介事地行礼道:“赵师傅,久违了!”韩山童看着两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人去年就与自己不太友善,这时又无缘无故地制住自己,只怕对己不利。一念未毕,听尹桂兰说道:“师兄,你搜搜他的身,看看他身上的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韩山童真想斥止,奈何开不了口。

    高雄风又对韩山童抱了抱拳,说道:“冒犯了!”说此伸手搜身,拿来韩山童藏在怀中的秘籍,翻看了几页,说道:“好像正是我们要找的!”尹桂兰顿时笑逐颜开,说道:“苍天有眼,总算没让咱夫妻在这鬼地方白呆这一年时间!”高雄风又看了几眼书,说道:“应该就是它了!”说此夸赞道:“还是夫人你眼光准,看出他有古怪!”

    尹桂兰道:“去年我就觉得怪,他杀怯薛兵的那招妙得很!这刚才看他施展轻功,我就越发觉得他可疑,没料还真落在他身上!”高雄风道:“他们藏得这么好,不是他们自己拿出来,我们还真找不着!”尹桂兰得意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高雄风点头道:“还真是!”

    韩山童刚才还奇怪他们怎会凑巧出现在这里,却原来是偷偷跟自己来的,不禁责怪自己大意,身后跟了两个大活人也不知道。这如今,刚到手的秘籍,转眼就落入了他人之手,真让他后悔的要死。正寻思时,听尹桂兰道:“师哥,怎么处理他?”高雄风道:“我们与他无怨无仇,放过他吧!”

    尹桂兰摇头道:“不妥!”高雄风问道:“有何不妥?他武艺不济,不怕他再来夺!”尹桂兰道:“他虽不行,可万一他大肆宣扬,我俩岂不成了众矢之的。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做大事,不能手软!”听她这么一说,高雄风不再答话。尹桂兰又道:“你不愿动手,就让为妻来!”说此拔剑对韩山童道:“小子,照说我夫妻与你无怨无仇,不该杀你,但有句话说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有冤向阎王说去吧!”说罢,便挺剑刺向韩山童。

    韩山童没料自己一个疏忽大意,非但学不成绝世武功,反而丢了性命,可后悔也来不及,只得闭目等死。恰在这时,高雄风喊道:“夫人等等!”尹桂兰手中的剑已经碰到了韩山童的咽喉,闻言硬生生地收住了,问道:“相公,怎么了?”高雄风道:“有人!”尹桂兰吃了一惊,收剑待敌,问道:“在哪里?”

    这时,屋顶上飞下一人,阴笑道:“高大侠好耳力!”韩山童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料绝处逢生,睁眼看时,见院子里多了一人。这人五十多岁,鹰鼻削腮,形容枯瘦,穿着极为讲究,锦衣玉带的,不过一身的好衣服穿在他身上,却犹如挂在树杈上,极不自然。韩山童不认识他是谁,高雄风却认得这人是闻名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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