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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晚,薛丹娘斜凭绣床,美目端详着韩山童为她采的那朵杜鹃花,口中吟诵着这首《越人歌》,心头如痴如醉,既喜又忧,直觉这歌就是为今天的自己写的,最贴切不过。白天里,意外与心上人相处,许多意外而甜蜜的接触纷至沓来,让她都来不及品味。此刻,静下心慢慢回味,那一幕幕情景便如片片花瓣在脑海中飘过,闪着绚丽、斑斓的色彩,带着甜蜜、芳香的气味,令她沉醉、痴迷,神魂颠倒,想了一遍又一遍,不能自拔。
个郎是多么的英俊啊,凤表龙姿;个郎是多么的能干啊,善武能文;个郎是多么的多情啊,怜香惜玉;个郎是多么的完美啊,尤胜王子。个郎若是能钟情于自己那该多好啊,可惜未能。一念及此,她心头黯然,忽又想个郎仙才神貌,必受女子青睐,以前岂无喜欢他的丽人和娇娃?自己虽也天生丽质,奈何清白有污,如何与他人竞争,难怪入不了他眼,进不得他心。如此寻思,她不禁沮丧,暗怪造化弄人,让自己有爱却难以追逐。
且说韩山童回桃花坑,路上却也不免回味这段旖旎之事,想想薛丹娘的品性相貌真是极好,若是久伴身边,花前月下,自是美事。只可惜,自己须得潜心练武,岂可分心,只能辜负她的美意,想想自己与她总缺一点缘分,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桃花坑时,天已黑,韩山童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不禁失落,想起了许冰瑶在时的快乐,想想这小娘子小鸟依人,娇憨妩媚,却也极好,可惜一去不返了。一月之中,他曾无数次幻想,希望她能忽的回来,对着自己巧笑嫣然,可惜愿望一次次的落空,让他的心头日渐冷却。如今,一别愈月,杳无音信,料是情缘已尽,不会回来了,如此一想,心头怏怏,吟诵道: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他吟诵的乃李商隐的《无题》,也恰合心境。此刻在他心中,许冰瑶的分量还是比薛丹娘重些,也比秦家两姐妹重些,两人相处时间虽短,然一日夫妻百日恩,欢情不浅的,且分别不久,还是惦记的。
吟咏罢,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动手准备吃的,吃饱便到屋外练剑,为了弥补一日之损,练至三更方才进屋。临睡前,又不免追忆白日之事,想起那些温柔景象、旖旎风光,犹自心动的。
天台城里,薛丹娘喜一会儿,又悲一阵子,在绣榻上辗转至半夜方才入眠。迷迷糊糊之际,忽听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她讶然坐起,见韩山童飘然而进,眨眼便立在了她床前。她顿时心花怒发,欢喜不胜,飞身投入了他的怀抱,便与他亲吻,脑子里不禁想,这不会是梦吧。于是抬头相看,见他俊脸挂笑,双目直勾勾得看着自己,含情脉脉的,让她觉得全身酥麻,魂魄颤栗,心田蜂舞蝶飞,春意洋溢。
于是,她不停地想,这不是梦。此时,心上人忽的将她抱起,纵身跳出了屋子。屋外,风轻云淡,天空高远,脚下,芳草如茵,连天接地。她不自禁想着,这儿真美啊,太美啦。于是,牵了他的手,想着与他追逐戏闹。
正开心时,前方忽现一条千年大蛇,形状峥嵘,圆眼凶恶,昂首惊飚起,吐信毒雾生,鳞甲乱分千片玉,蛇体寒闪一身绿。盘起时,堆山耸岳,游弋时,拆峡倒冈。见了这蛇,薛丹娘顿时胆裂魂飞,拉了韩山童便往后跑,落荒而逃。谁知前面已变悬崖,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薛丹娘回头看时,见那蛇已追到跟前,张着血盆大口,便欲将心上人和自己吞噬。危急关头,她忽的将心上人往边上一推,自己却在蛇头的冲击下,被撞下了悬崖,与毒蛇一道摔下了无底的深渊。
坠落之际,她惊恐万状,耳中忽听有人呼喊道:“小姐,你怎么了?”却是小鹃的声音。薛丹娘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并没掉下悬崖,定神时,见小娟立在床前,方知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只梦境尚历历在目,让她心有余悸。小鹃见她醒了,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做恶梦了?”薛丹娘点点头,寻思着这梦有何征兆。小鹃又问道:“什么样的梦?”薛丹娘道:“被一条大蛇追!”小鹃道:“那肯定是因为小姐昨日被蛇咬的缘故,心里还怕着,故而做噩梦,没事的!”
薛丹娘想想也是,心头稍舒,拥被坐起,接着追忆梦境,想着前半段,觉着自己与心上人相会瑶台,卿卿我我,美好至极。却不料可恶的臭蛇竟然还会跑到梦境里吓唬人,真是扫人雅兴,罪大恶极。想来自己上辈子必定与这臭蛇有深仇大恨,昨日不但被咬,今日梦里还被吓唬,现实当中,更有一条恶毒万分的“臭蛇”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令自己不得自由。越想越恼怒,她便寻思着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捕蛇人,将它们抽筋剥皮多了,才会结这么深的梁子,想想日后祝业庆不来害自己便罢了,若是害自己,自己下辈子还做捕蛇人,日日抽它们的筋,剥它们的皮,也要报仇雪恨。
懊恼了一阵,心气平了,想起了自己梦里的壮举,危急关头,自己奋力将心上人推开,真是勇气可嘉了。这虽然是个梦,却也说明了自己的心志,自己虽是女流之辈,弱质纤纤,可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让他欺负的,若为爱人故,便拼命又何妨。忽又想,自己在梦里都愿意为他牺牲,爱之何其深也,却原来自己早已爱得不能自拔,只不知这份深情能否感动上苍,让自己与他修成正果。寻思至此,便双手合十,暗暗祈祷,希望各路神仙成全。
小娟见了,笑道:“小姐,你怎地天刚亮就求神啊,求神仙保佑你不被蛇咬吗?”薛丹娘点头道:“是!”小娟虽是她贴身之人,然因她年纪不大,怕她嘴巴不牢,故而不敢告诉实情。小娟倒是对她贴心的,关心道:“小姐,你的伤还痛吗?”薛丹娘这才想起伤情了,掀起被角摸了摸,按了按,已不觉痛,于是摇头道:“好像不疼了!”小娟质疑道:“小姐,你这真是被毒蛇咬的吗?怎好得这么快?人家被咬,至少要疼个把月的!”
薛丹娘道:“兴许不是毒蛇咬的!”她不愿这事被张扬,故而往轻了说,心中则暗自夸赞心上人妙手回春,让自己少受伤痛折磨,感激之余,爱之也越甚。忽想起昨日他为了救自己,撕破了青衫,自己何不买块布来,亲手给他缝制一件衣衫,既可报答他的恩情,又可寄托自己的情思,岂不是好。于是吩咐道:“你服侍我起来吧!”小娟道:“小姐你有伤,何不多躺会儿,天还早!”薛丹娘螓首轻摇道:“我没事!等下你去请柳姐姐过来,我有事与她商量!”原来她想着自己去买男子用的布,会被人猜疑,还是请柳锦莲帮忙为好。小娟答应一声,服侍她起床。
忙碌间,一日时光等闲而过。翌日,乃是约定之日,薛丹娘又早早起床,将生意交给小娟打理,自己则借故去张宅,希望能早点与心上人见面。她一颗心按捺不住,偏韩山童迟迟未来,不禁暗自埋怨。到了巳时,韩山童方才现身,见了面,问安道:“薛掌柜好,你伤好些了吗?”薛丹娘答道:“有劳韩相公牵挂,没事了!”柳锦莲看俩人生分,笑道:“你们像前日那样叫不好吗,这多生分!”韩山童道:“那日是戏玩的!这现在在家里,人多眼杂,传出去生事。”
张小宫道:“师父放心,今日我特意将人都支开了,家里就我们几个,你放轻松些儿!”柳锦莲道:“表叔公,这下你放心了吧,今日这儿还是山里,没人的!”说此对薛丹娘道:“妹妹,你再喊一个!”薛丹娘尽管忸怩,却还是含羞带涩地与韩山童见礼道:“韩郎好!”韩山童也只得答礼道:“娘子好!”两人这见礼的情形,便如唱戏一般,张小宫夫妻看了不禁一乐。韩山童俊脸红了红,便对张小宫道:“小宫,你东西都备齐了吧!”张小宫道:“齐了!”韩山童道:“那我们这就去做吧!”师徒两于是去厨房。柳锦莲和薛丹娘也跟着,想见识韩山童的厨艺。
到了厨房,两姐妹也帮着择菜洗菜,而后看师徒俩忙碌。韩山童边忙活边教张小宫厨艺,给他讲各种诀窍。柳锦莲和薛丹娘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听得云里雾里,直觉眼前天花乱坠,这时方知张家父子为何将韩山童当成宝,敢情他真是高深莫测,不折不扣的神厨。师徒俩忙得一阵,一道道精美绝伦,活色生香的菜品陆续出灶,有西岭暖雪、二龙戏珠、百鸟归巢、忆江南,这前几道是韩山童和王大朋等人比试时创作的,却也是构思巧妙的。柳锦莲和薛丹娘姐妹看得垂涎欲滴,真恨不得早点大快朵颐,只不敢失礼,先行忍着。
此刻,韩山童开始做无刺鲫鱼,这活前阵子刚为许冰瑶练过,手还熟着,刀不虚发。张小宫夫妻看着,瞠目结舌,敬佩万分。薛丹娘美目流转,心驰神往,丽靥生霞,明艳不可方物。韩山童偶尔与她目光相接,却也心神荡漾,不敢多看。这活张小宫一时半会儿学不了,只得先记用刀之法。
不多时,诸菜俱熟,两姐妹帮着端菜到餐厅,而后四人团坐品菜。柳锦莲早迫不及待地说道:“表叔公,我可先动筷了!”韩山童道:“请!”柳锦莲便抬筷夹菜,先品尝“二龙戏珠”。这是丸子菜,有三种球,一种是冬瓜球,内嵌料理;另一种是黄瓜丸,与其它料理搓揉成丸;再有是半个鸽子蛋。未破坏前,一黄一白两条龙盘踞盘中,龙头龙尾龙爪调刻精致,栩栩如生地在争球,菜型极其生动美观。然菜最美也是要吃的,柳锦莲先吃金色黄瓜丸,觉得清脆香酥,十二分可口;然后又吃白色冬瓜球,觉得润滑雅淡,鲜美至极,不禁赞道:“这脆嫩和鲜滑的感觉,真是绝了!”
韩山童摇头道:“这菜小宫现在也做得出来的,只是比较费功夫!”张小宫道:“形态上没问题,可火候把握上,我差远了!”说此问薛丹娘道:“妹子,你觉得这‘西岭暖雪’如何?”薛丹娘赞叹道:“可谓神奇!不但形似,味道也绝,若不是亲眼看着做的,真不相信这是一点蛋白和豆腐渣做的,太香了!”柳锦莲道:“不就豆腐渣吗,真会好吃?”说此用汤匙兜了一瓢吃,觉得松软甜香,没有一点豆腥味,真的很美味,又赞道:“好吃!感觉真跟吃雪似的,只是暖的!”薛丹娘指着缺口道:“雪分三层,韩郎这菜也分三层,形象逼真,才是高明的!”柳锦莲问道:“这我刚才没仔细看,妹妹你说是哪三层!”
薛丹娘道:“第一层是湿雪,韩郎用蛋清做的,像极!第二层是干雪,用豆腐渣铺成;第三层是草夹雪,由葱茎、豆腐渣等交杂,岂不形象?”柳锦莲连连点头道:“像极!我刚才还觉得这道菜品相一般,原来高明在雪下!表叔公,这真难为你想得出来,太形象了!”张小宫叹服道:“师父你真是太有想象力了!”韩山童道:“当时也是动了脑子的!你大师兄王大朋当时吃了这菜,立即认输了!”张小宫笑道:“这我吃了也认输,情愿做你十次徒弟!”柳锦莲道:“我看你做二十次都不够!”薛丹娘听了莞尔一笑,美目时不时在韩山童脸上流转。韩山童不太敢与她的眸光相接,游离左右。
这时,张小宫夫妻开始品尝“百鸟归巢”,此乃虾与海苔的组合,不仅形象生动,味道也绝佳,让两人咂舌不已。薛丹娘品尝罢,与韩山童玩笑道:“韩郎,你来我店里掌厨吧,我们赚钱对半分!”韩山童还没答。柳锦莲挤眉瞪眼道:“你想抢我们生意啊!表叔公帮你,我们岂不得关门大吉,喝西北风。你还是做我们师娘好些,让我们孝敬你们得了!”说此举杯道:“来,师娘,我们姐俩喝一个!”薛丹娘听着欢喜,口上佯嗔道:“你这什么称呼,乱七八糟的,我不与你喝!”柳锦莲也佯意不服,说道:“我这半点不乱的好吧!你们成亲了呢,我叫你师娘;现在嘛,你得先叫我姐!”说此问韩山童道:“表叔公,你说是吧!”
韩山童讪讪道:“侄媳,你莫开玩笑!”柳锦莲揶揄道:“表叔公又迂上了!这你们一个叫郎,一个唤娘子的,那我叫她一声师娘不是应该。你不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韩山童无话可说。柳锦莲便又与薛丹娘道:“师娘,你与我喝不喝,不喝我可不管事了!”薛丹娘哪敢不依,说道:“那就喝嘛!”于是姐妹俩碰杯喝酒,薛丹娘喝罢,美目不禁瞟韩山童,娇羞答答、含情脉脉的。韩山童不敢接招,佯装吃菜。柳锦莲又支招,对薛丹娘道:“师娘,你家韩郎这么厉害,你不敬个酒,表个敬意?”说此替她满上了酒。
薛丹娘便举杯敬韩山童道:“韩郎,我敬你一杯,为你的神乎其技!古人盛赞易牙善调五味,千古所无,你不遑多让!”韩山童道:“过赞了!”答礼时见薛丹娘的美眸里满是柔情和仰慕之意,心头不禁震颤,酒未喝,人已醉。喝了酒,心神反定,说道:“我们趁热吃吧,菜冷了失味!”柳锦莲和薛丹娘双双点头,继续品菜,吃一道赞一道,将韩山童捧上了天。韩山童口上虽然谦虚,心中却也开心。
美美吃罢,柳锦莲不禁感慨道:“表叔公,你不做厨,实在可惜,不然这天底下肯定能多出不少好菜!”韩山童道:“偶尔为之可以,久了,估计也偷懒,就没想法了!”张小宫感慨道:“我怎么就没你这样的点子!你做的菜,好吃好看,诗情画意的,真是好!”韩山童道:“你以后做菜,不要傻做,要多动脑子想想,触类旁通。平常有空,也读些诗词歌赋,找找灵感,就会有好点子了!”张小宫谢道:“多谢师父指教!”柳锦莲道:“敢情做厨还得读书!”
韩山童道:“世上的食谱,我基本都拜读过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稍微懂点!”柳锦莲道:“难怪你做的菜,美轮美奂的,原来肚子里有这么多墨水!”薛丹娘道:“这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柳锦莲便对张小宫道:“表哥,从明日起,你也做读书郎吧!”张小宫愁眉苦脸道:“这我不认几个字的!我还是跟师父学吧,师父教多少,我学多少!”柳锦莲揶揄道:“看你这样子一辈子也出不了师啊!”
张小宫不服,说道:“不管能不能出师,好歹我也是闻名乡里的名厨,大树底下好乘凉,我还是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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