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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看着酒杯里的自己,仰脖一口气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桂花酒不醉人,但喝得多了,总也有些飘忽。阮绫却一点也不碰,另叫元扇给她倒了清新的绿茶来。中秋理应月饼配桂花酿,举杯望明月。方成雅事。
便是小孩子,也不过是月饼配牛乳,她这个月饼配绿茶,委实是标新立异了,总归打眼。
时怀池有点奇怪,问她:“你不是挺爱喝桂花酒的吗?”
他说的很爱,还是上辈子的皇家中秋宴,在阮绫失宠的第二个年头,苏妃开始尝试宣告自己的地位。堂堂中秋宴,坐了阮绫的主位。把阮绫挤到了下首妃位上。
偏偏她亲爹阮喻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还第一个举杯向苏妃祝词。
即便时怀池是皇帝心腹宠臣,也觉得有些没眼看。
那时候阮绫就噙着笑,神光散漫地扫视着包括时怀池在内的殿中诸人,一杯一杯地喝她面前几案上的桂花酒,好像喝光了,又叫人添了一壶。
时怀池看了她好几回,每每总觉得她已经喝醉了,偏偏也不见她脸红上头,也不见她醉态发作,仍旧是噙着笑,若有人与她说话,也总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总是犀利的多。
因为毕竟,第二个年头,她开始在朝中争权,而皇家宴会,都是皇帝亲信,还是找她茬的多些。
时怀池以为这中秋宴于她委实凌虐,她该要早早起身借故告辞的,她偏偏坐到了最后。
到了最后,仿佛皇帝也醉熏熏的了,时怀池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端着酒杯,走到了皇后阮绫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都已是薄红,粉煞煞地落在眼角,像盛开了的小桃花,白里透了粉。
又像一只竖起了耳朵的警惕小兔子,眼是红的,面是白的,粉得让人心疼。
时怀池不知怎么的,与她说:“皇后,你喝多了。”
他本意并非挑衅,阮绫却以为他在挑衅,轻笑一声:“怎么,本宫喝本宫最爱的桂花酿,也碍着你了?”
她所指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她想往户部安人,被时怀池标注了重点,并向邵曜建议不能给的事。
她嘟囔着‘真是煞风景’,一边提着她的酒壶子站了起来。她身旁的大宫女元扇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拿着。她一把推开元扇的手,宝贝一样把桂花酒抱在怀里,“这瓶还没喝完,不要浪费了。你再叫太监给你拿瓶满的来,我们带回宫里去。”
时怀池端着他的小酒杯站在几案对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俩,又管侍酒太监要了一瓶中秋宴特供桂花酒,堂而皇之一人捧了个酒壶回去。
那侍酒太监递完酒,回过头来还尴尬地朝时怀池笑了笑。他不知何故,还解释起来:“皇后宫里现在大印都不好使了……”
他就是当时被发配出御书房的林景。
时怀池料不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中秋宴,竟致失眠。三更天从床上爬起来,点起蜡烛,伏在桌案上给皇帝写劝谏奏折,写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花了好些天翻看多种刑案书籍,举了一堆宠妾灭妻的惨案作例子,劝他端正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和轻重。
奏折还没誊写好递上去,宫中就传来了皇后复宠的消息。
时怀池拿着那本奏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虽然两个月后皇后又失宠了,而且是自此永恒地失宠,但她也没人敢欺负了。因为仅仅她复宠的两个月,她就把司膳司尚膳、司衣御侍和司计司掌计都杀了,连理由都不找。
皇帝也越发不讲理,都由着她。
这显见是有命扣无命多享的买卖,此后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时怀池的那本奏折终究再没有用武之地,给他锁进了方盒里,一锁也是永恒。因为时怀池不知道哪一年,把钥匙也弄丢了。
时怀池收回思绪,面前的阮绫嘴角笑意微冷,“喝酒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时怀池只当她是想着今晚的燃灯事宜,担心她喝了酒被夜风一吹就头痛,便也不再劝。
吃完这块三角月饼,就算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期望,十九口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三姑六婆八大姨们热爱交流的话题,然后阮绫跟时怀池就跑路了!
看着他俩手牵手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时夫人还欣慰地同她妯娌时二夫人笑言:“阿池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娶了媳妇,反倒活泼了。”
“就是。这样多好,看他可比以前开心多了。”时二夫人也应和着,望向门外的碧蓝苍天。
阮绫跟时怀池两个跑路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早,远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光里透着烈阳白,阮绫跟时怀池一起吃了些碳烤小食,看了街边的杂耍,观光了闹哄哄的花花世界,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阮绫就拉着时怀池去了第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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