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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六哥放心,今日之后,我也无颜祸害他人。我自有我的想法。以六哥今日之权势,要做什么,阿妧就算不情愿,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劳无功。阿妧有的,不过是这幅皮囊而已。六哥不妨一试。”她一扬眉,一咬牙,手中牡丹钗直掷出去。
赵栩身形闪动,将钗一把捞住,几乎要捏碎在手中,钗尾倒钩尖锐,他却一丝感觉都无,一步步走近九娘。
“宁为玉碎?”赵栩眼圈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要同我宁为玉碎!?”
九娘垂眸道:“六哥琼林玉质,阿妧只求苟延瓦全。”
她屈膝一礼,就往山下走。
“孟妧!你试试!你要是敢嫁别人,你尽管试试!”赵栩咬牙切齿地喊道。三年前他就不肯放手,如今更不可能放手。他的人,谁也不许碰!
树干被连击了几掌,簌簌抖着。赵栩掌心的血,一滴滴,落在绿草红花上。
***
苏昕跌跌撞撞从桃花林中穿出来,踩在凹凸不平的石阶上,才定了定神。那个不言不语任她进去找阿妧的侍女,依旧不言不语站在石阶下头。
“娘子!以后切勿独自进林了!”她的女史匆匆扶住她。小娘子犟起来还真犟。
惜兰看了一眼苏昕一阵红一阵白的面容,恭敬地说道:“苏娘子请放心,燕王殿下会把九娘子送到落英潭的。”
苏昕半晌才低声道:“里头没有路,很难走,我没,没找到她们!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落英潭等她。”
惜兰屈膝应了,依旧不言不语地静立在旁。
落英潭边,侍卫随从和宫女们正准备护送崇王回静华寺。陈太初矮身将崇王抱起,放入一个软兜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跪了下来,将软兜轻松背起。
“亏得六郎有心,给我做了这个,这山上,轮椅和檐子都不方便。”赵瑜笑道:“听说二郎你素有巧计,还替兵部改良了步人甲和神臂弩?”
陈太初将他的双腿安置好,拍了拍侍卫的肩膀:“六郎奇思妙想最多。我只是自己用的时候有所感悟,改了试试而已。”他见侍卫站起来后,崇王如婴童被倒背着,很安稳,笑着叮嘱一旁的内侍:“记得挡着些花枝,别刮到殿下。”
他在山路口拜别崇王,一转身,就见到苏昕神色古怪地在潭边看着自己。
“阿昕?你们不是一同上山去了?”陈太初看了看她,又见旁边余下的随从和宫女们已经将器具藤席都收了起来,日头渐渐西去,将近申时了。
苏昕翕了翕嘴唇,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一位女史笑着过来:“陈将军,方才公主让人传话,她们从山顶直接走西边山路回静华寺,不绕回来了。奴婢们先带着物事回寺去。将军和这位小娘子可要同行?”
陈太初笑道:“阿昕,走吧,这条山路不好走,人多好照应。”
苏昕脱口而出:“陈太初——!你等等,我有话同你说!阿妧和我约了要在落英潭会合的,她没有和公主在一起——”她转头对女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随他们先回寺里去。”
陈太初一怔。想着她消瘦至此,不知道是不是周家出了什么事,还是阿妧发生了什么事,苏昕才要私下和自己单独说,他就笑道“你先回去,我自会送你家娘子回庙里。”
女使犹豫了片刻,行了一礼,提起自己的篮子,随着众人,没入在桃花林那条山径里。
“阿昕来,坐这边。”陈太初拂了拂潭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头,被日光照了几个时辰,还热乎乎的。
苏昕坐下来,眼前恰巧就是残红堆积拥堵在缺口处的景像。
“阿昕要和我说什么?阿妧没有上山吗?”
“她和六郎停在半路上——你,和阿妧的婚期定了吗?”苏昕抬头问道。陈太初面容柔和,背着光对着一潭碧水,周身似隐隐有一道金边。不知为何,苏昕鼻子直发酸。
陈太初摇了摇头:“阿妧还未应承做我陈家妇,待她点了头,才会大定,再行请期。”
苏昕一愣,停了片刻,原先对九娘和六郎的鄙夷之情,似乎被陈太初的柔声细语抹去了不少,可是太初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背着你做出那样的事。愤怒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委屈和不甘,替陈太初生出的委屈和不甘,涨得她眼睛涩涩的。
她自己又如何?她放得下陈太初吗?有真正放下过吗?她以为她放下了,她以为她做得对,她以为而已。可是为何吃不下睡不着,后悔答应周家的亲事?为何不敢面对阿昉哥哥的质疑?为何在订下婚期后夜夜失眠焦躁不安?
“今天越国公主说,许多人连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都不知道,甚至不敢知道。太初,若是阿妧心底想要的不是嫁给你——”苏昕不敢看陈太初,垂眸看向那一簇挤着的落花,隐隐又有些看不起此刻的自己。
“心底想的,和会做的,未必就一致。”陈太初看着苏昕的侧颜:“她心底想的,也许一辈子也只是想想而已。可过日子,毕竟不是想想就能过的。公主所言固然有理,但阿妧和我,都是量力而为的人。阿昕,你家是不是和周家之间出了什么事?”
“阿妧她和六郎私自在一起——!”苏昕脱口而出,就后悔不及。
瀑布入潭的哗啦啦声格外地响。
陈太初淡然道:“阿昕你也在和我私自相处。还有,阿妧同我说过她心中有六郎,她不曾骗我什么。六郎待阿妧如何,我也早就知道了。我陈太初要的什么,我自己也一清二楚。不劳阿昕你费心。”
苏昕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崩落:“陈太初!他们——他们对不起你!”她心疼他,替他难过得无以复加,他却说不劳费心!
陈太初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深深吸了口气:“阿昕,人无完人。六郎、我,还有阿妧,都不过是有私心的常人。他们的事,我不想从外人口中听到非议,他们的为人,我自有判定,也不需要外人加以渲染。若要说到对不起,应该是我陈太初卑鄙小人,对不起你苏昕。你为我身受重伤,手臂终生不便,我却为了娶阿妧辜负你一片真心。”他深深一揖到底。
“不是这样的!”苏昕霍地站了起来哭道:“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心里只有阿妧,你那么好,我自当成全你们——可他们那样就是不对,就是对不起你——!”
“阿妧心里有六郎,六郎心里有阿妧。可我陈太初却不愿成全他们,反而要借家族联姻绑住阿妧。”陈太初轻叹了一声:“阿昕,你看到了,我并不是你想得那么好,甚至我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陈太初。你品行高洁,请勿再当着我的面说六郎和阿妧什么了。”
不等苏昕再言,陈太初疾步转身而去:“阿昕你在此地别走开。我上去接了阿妧回头来找你。”
苏昕拉住他的袖子:“陈太初——!那不如——你成全他们可好?”
陈太初猛然停住,转头深深看着苏昕,坚定地摇了摇头。
往山顶而去的花树中,陈太初再未回头。苏昕趴在大石上,大哭了起来。自从她受了箭伤,她还从没哭过。她长这么大,除了被苏昉抢回那个傀儡儿推到那次,从未这么伤心欲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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