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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来召,宣旨的太监却不敢十分催促燕郡王。
这位郡王年纪不大,可是心思实在难测。照理说他那日在朝上直接上了那么一份奏疏,该是个刚正板直之人。可眼前这位倒好,一看事情不对,居然就舍了脸面,立马跟大臣们认了错。
那态度转的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司监想想他提的那些事,那可不是认个错就能了了的。
那天正是他伺候在御前,可是记得真真的,燕郡王上的那一份奏疏,在分析现行政令得失之外,还举了一些政令不妥引起的贪腐案例,这些例子虽是略略一提,可有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那折中提到的察举不当,卖官鬻爵的人受飞家庇护;贪渎兵饷的两个可牵涉了花家与沐家;而那税役论里逼死人性命的小吏更是他嫡亲兄长鹰王的门下!
这位小郡王可是一下子将满朝的人都得罪了去呀!
众人一边怀疑燕郡王是不是疯了,一边大斥其污蔑,燕郡王却只淡然说,那些不过是举例尔,若有不实,自会陪礼请罪。而后他也不与人辩论,转而论述起了改革意见。
那大族出身的太常寺卿,听到燕郡王倡仪要通过考试取仕,开口就反驳道:“我凤玄乃礼仪之邦,自来出仕必经人推举!而自荐之举便如婚姻自媒,非礼而无耻,没有哪家君子会失礼自荐!燕郡王今个儿让人自已参加考试,不就等于让人自荐?!这,断不可行啊!”
说完便拜地高呼:“陛下!万不可听郡王所言!开科取士实乃败坏世道人心,道德沦丧之举!”
而杨祭酒也同时跪地:“陛下,郡王所言乃是善策,若开科取士,陛下圣光亦将照抚寒门之士,届时上下齐心,必使我凤玄海宴河清!
“贵贱自来有别!老夫从不知寒门还有士!”
“做臣子的,当以才德为先,出身不过其次!”
“老夫可不愿与那些贱民同殿为臣!”
“寺卿自诩尊贵,贵人自有雅量,……”
司监记得自己那会儿偷看玄帝一眼,陛下敲击着扶手,半闭着眼任祭酒和太常寺卿在那里你来我往。
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陛下养气功夫深,向来沉得住气,可引发争端的燕郡王居然也谁都不理,直到那两人争的面红耳赤,连卿相的风仪都丢掉了,他才上前道:“父皇,荐举科举只是一论,儿臣还有其他建言!”
司监记得玄帝当时睁开了眼,极是缓慢的看了一眼燕郡王,那冷厉的一眼,司监想起就是一身冷汗,只是这位郡王却恍若未觉,只是躬身等待着。
半晌,玄帝才开口道:
“诸卿还是听燕郡王讲完再行议论吧。”
司监可是记得,这燕郡王当时很平静的直起身子,然后大讲了一通以银钱折算徭役等税赋改革之法,他还在一边琢磨细想,这位居然又谈论起了征募兵士与现行府兵私有的优劣。
一听了这论调,司监那会儿刚松的一口气就又提到心口。
果不然燕郡王这一下可是惹怒了镇国公,他功劳在身又可算作是这位长辈,开口,便直斥六皇子居心叵测!
玄帝那会儿抬了一下手,等众人安静下来,又转问大司徒:“柏爱卿,你觉得如何?”
那柏青就安抚沐国公,郡王年少轻狂,但也是为国思虑云云。
这样的明劝实贬,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可在司监记得在他那个角度,隐隐见着这六皇子似乎有那么一些高兴,他记得当时心里还奇怪了一下,这样子众叛亲离,于他有什么好?
他是不懂燕郡王有什么毛病,可是他知道玄帝的似乎并不恼他。
只是不恼却也不管,众人齐声贬斥,燕郡王居然也不辩驳。直到有人论及到了星律星礼等神训祖规。
提及上神,司监记得当时玄帝一直敲击扶手的手一顿,也就在那个时候燕郡王再度开口,开口居然就直承自己思虑不周,提出些许浅见,多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卿相见谅!
挑起这么大事,就用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大家如何能见谅的了?!
那些朝臣正要理论,司监就看见燕郡王从靠近御座的位置离开,向后退去。
这可是标准的“下殿待罪”呀,这位郡王前面侃侃而谈,慷慨激昂,后面哑巴一样不吱声,这大殿里哪个人不是摩拳擦掌,准备狠狠辩驳一番,可他就这么这么举白旗了?
司监记得自己当时就是一愣,众人也是一愣,而后齐齐看向了御座上玄天锋。
他记得那重重冕旒之下,玄帝神情很是莫侧,只说让燕郡王回去整理份条陈,先头的那份奏疏查后再议,便宣布了退朝。
此后一个月里,朝野上下到处议论纷纷。而宫里那位自接了折子就没说什么,眼前这位却一直躲的不见人。直到今儿,燕郡王跑去春花诗宴岚出风头,陛下一知道这事,就叫人随时留意,听说得了诗魁,立马就自己来请人了。
因为都骑着马,不多时就回了宫里。到了南风殿,司监先进去禀报了一番,而后再请了燕郡王进去。
玄天锋穿着家常衣服,坐在临窗大炕上,见玄月岚行礼请安,笑道:“朕可听说今儿皇儿作了不少诗,看来是病好了?”
玄月岚见宫女上了两杯茶,便捧了一杯敬给玄天锋,也笑道:“父皇,儿臣再不想参加诗宴了,那酒杯次次都到我跟前,我都要喝醉了。“
“你挑起那么大事,却又躲病不理,不过是灌你几杯酒罢了。”
“儿臣当时不就跟他们服软了吗,怎么还揪着不放呢,真小气!”
玄帝见他这般撒娇,就像他小时候教他写字那会儿一样,颇有些怀念。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七年了啊,是这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张了,还是……玄帝揉了揉眉头,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问道:
“那些是你皇兄的主意?”
“回父皇,皇兄若知道,哪许我胡闹。”
“你还知道是胡闹?”
“那不是儿臣听说了那些子小人的劣事,一时不愤自己就瞎想了些法子嘛,卿相们既然说不好,自然是儿臣思虑不周,只是他们骂的那样厉害,儿臣脸皮薄才在府里赖了一个月。”
“脸皮薄?那怎么今天舍的出来?”
“那不是好好准备了下,叫他们知道儿臣还是有才华的,今天儿臣可是拿春宴诗魁。”
玄帝看他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知道这些不过是这小子在瞎扯,可父子间难得这样,玄帝也不想坏了气氛,用手点点他额头。
“你呀!都有姑娘示好了怎么还当自己小着呢?”又一本正经道“父皇这就让宗正寺那里给你安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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