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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唐笙也是灵光一现——毛丽丽总不可能再回那个家了,要在T城打工生存,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工作和住所。
“一切都好吧?你休息几天再出去面试。房租你先别担心,我来跟琴琴商量。”唐笙想了想,又说,“以后,你也别叫我少奶奶了。要是愿意,就叫我唐姐。”
听到毛丽丽在电话那端有点抽泣,唐笙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好了丽丽。你还年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至于孩子的话——”
“唐姐,孩子我不想要。”毛丽丽哽咽不已,“昨天在医院,大夫说有三个多月了。但是他听我说了瘸子李的小儿麻痹是天生的,也建议我说最好做掉算了。
唐姐,你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办啊?”
唐笙叹了口气,毛丽丽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难。就好比被人家强奸后怀了孕,难道真的要生下强奸犯的孩子么?
毛丽丽一没学历二没背景,找工作也无非就是做做家政服务员之类的。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还要拖着个很可能先天残疾的孩子。这生存模式也太挑战极限了吧。而自己就算能在眼前帮帮她,未来的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
然而唐笙同样作为一个准妈妈,感同身受的立场让她无法建议毛丽丽做决定。
最后她只能说:“你还是自己考虑吧。有些事咬咬牙能过去,也有些事大不了推翻了重头再来。只要自己坚定些,勇敢些。无论那条路,都能走到阳光下。”
“我……其实我也不想要,但是我不敢去,我怕疼……”毛丽丽小声哭着,“我听说要用大钳子夹……所以我昨天说什么都不敢。”
“傻瓜哪有那么吓人啊,”唐笙嗤笑了一声,又想了想:“如果你要是真决定了。等我忙完这两天,陪你去好了。”
“唐姐,谢谢你……我以前这么对你,你现在还不计前嫌地帮我——”毛丽丽哭得更大声了,唐笙觉得耳朵有点炸。还好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唐笙逃似的挂了电话,连问都没问问是谁。
一拉开门,看到眼前的人是白卓寒。
是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对自己说‘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白卓寒。
唐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嘴角扯出很淡很牵强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留在冯写意那里。”白卓寒进来了。
“哦,我回来煮点粥。”唐笙垂下头,避开他目光里的锋芒。
“糊了。”白卓寒皱了下鼻翼,看着唐笙茫然而不自知的脸,心里难言的痛差点决堤。
“啊!糟了!”唐笙两步冲进厨房,上手就去端锅耳。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白卓寒的大手及时将她拖了出来——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并不是故意每次都把东西做的那么难吃。她只是真的很笨……
唐笙把手指按在耳垂上,轻轻嘘了一口气:“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恩,把这个给你。”
白卓寒从身后的文件袋里拿出两份雪白的协议。
唐笙看了一眼:“哦,你签好的话,送去给律师就是了。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出资置办的,我什么都不要。”
“房子我早就过户给你了。我妈走了,我也会搬去公司住。这里太简陋了,也没有人能照顾你。你回去吧。”白卓寒把两份离婚协议摊开来,落款的名字已经签好了。但唐笙那里还是空白的——
“你之前给我的,不小心被我撕坏了。这份我重新修订过,你再签一次。”
唐笙抬起眼看了看白卓寒,然后一手拎着黏稠的勺子,一手随意地抓过笔。
落下的瞬间,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以至于这两个漂亮的名字略有瑕疵。
收好协议,白卓寒把房产证和过户证明之类的东西用一个信封袋装好。然后交到唐笙手里,并对她说:“明天葬礼,你就不用站在家属区了。”
唐笙心里抽痛了一下。也是,离了婚就不再是赵宜楠的儿媳妇了。不再是白家的亲眷了——
可我虽然不是,但‘它’是啊。
“哦。那……我就准备一束花好了。”唐笙转身回厨房,却见白卓寒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过。
“你还有事?”
“我们,一起吃顿饭吧。”白卓寒认真地看着唐笙的眼睛。
听说离婚后的夫妻,大多是有吃个散伙饭的说法。大家各奔前程,各寻幸福。也没什么必要,非得撕逼撕到老死不相往来。
唐笙想了想,又看着厨房间一地的狼藉,点点头。
“那你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就去隔壁的潮汕精品粥店吧。能点菜能煲汤,顺便也——”
她想说顺便帮冯写意打包,却终是没有忍心再戳白卓寒的痛处。
“不,我不是说出去吃。”白卓寒走到唐笙面前,相对暧昧的身影投射下来,唐笙踮起脚才够他的下颌。
白卓寒伸出双臂,环住唐笙的身体。
她以为他要拥抱,她以为自己无力拒绝。可是白卓寒,就只是伸手解开了唐笙的围裙带。
然后围在了自己身上——
“我们一起做个饭吧,就像……别人家的夫妻那样。”
唐笙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厨房里热粥的雾气来袭。擦了擦眼角,才知道那只是告别前最矫情的泪滴。
“好。”
两人一同出镜在厨房里,自新婚以来还是第一次。
狭小的大理石台,一个人有时都会调不开身。所以他们难以避免身体上磕碰的接触,却好似比曾经任何一种激烈都真实。
“你会做什么?”白卓寒知道唐笙的厨艺并不高,以前被自己逼着熬汤的时候,也是日过狗一样的难喝。
“炒蛋吧,”唐笙低着头,小声说:“我也……只有这个做起来还能看看了。那,你呢?”
“蒸蛋吧。高中时只上过一节劳技课,就学过这个。”白卓寒说。
“那,再烧个蛋花汤吧。”
蛋:我招你惹你了!
唐笙打开冰箱。她习惯买新鲜的食材,所以空空荡荡的格子里——
“正好,就只剩下一盒鸡蛋了。”唐笙抱着盒子笑了,这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害羞而内向的小姑娘,在收到一盒五彩缤纷的冰激凌时,那一声甜脆又温柔的‘卓寒哥哥’,几乎输掉了他一生一世的赌注。
白卓寒看得有些忘情了,直到唐笙分了五个鸡蛋塞到他手心里。
“这些是你的,剩下是我的。数量有限,当心点吧。做坏了……可就没得吃了。”
“好,”白卓寒怔怔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就比比——”
比一比,谁做的更难吃好了。难吃到像永远忘不了对方一样,忘不了那种虐胃又虐心地味道。
“唉!筷子,要用一双筷子搅,一支不好搅拌的。”
“知道,啰嗦!”
“不能加这么多水的……要不换个大碗?”
“你看好你的锅吧,油热了。”
滋啦滋啦,砰!
“呀!你刚才是不是没把水擦干净?油崩了!”
“唐笙你废什么话,快点倒进去!你还是不是女人啊,做个饭这么缩手缩脚!”
“那个是碱,不是面粉。而且……你蒸蛋要面粉干什么?”
“水加多了,要不还是做蛋糕吧。”
“…….”
能把十个鸡蛋做成眼前这副惨状的夫妻,往前五百年,向后五百年,怕是都找不到了。
唐笙与白卓寒分坐在小餐桌的两端,盯着盯着。两人异口同声:“要不,还是出去吃?”
说是这么说,可是最后谁也没忍心第一个站起来。而是双双拿起筷子,戳了戳那些死得其所的蛋们。
“看着有点惨不忍睹,其实闻起来还可以。”白卓寒把炒蛋的盘子往唐笙面前推了推,推到一半,黯然了神色。
“恩,是挺香的。”唐笙的话,让白卓寒心如刀绞。
“医生怎么说?有办法恢复么……”
唐笙哦了一声,从白卓寒的眼神里她也不难看出,上官言已经把自己失去嗅觉的事告诉他了。
“没事的,医生说……可能,不一定哪天突然就恢复了。没关系的,嗅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唐笙随意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这份怅然若失,也不曾把自己当做过残疾人。
“只要能治,不管多少钱,告诉我。”
白卓寒攥了攥掌心,他很明白——此时的自己真的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真没关系,医生说,恩,只要心情好点,轻松点,慢慢就好了。我现在都已经能闻到一些——”
闻到一些……有关你我,心里腐烂的生肌。
白卓寒的手臂突然伸长,在她小巧而挺拔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唐笙恍然若错,他手指上淡淡的烟草气,是不是真的会因太过唯一,而舍不得逝去!
白卓寒,今天……我们能不能不流泪呢?
唐笙戳了一块小小的蒸蛋,硬邦邦的,最后她站起身往厨房去。
“我去加点白糖,当蛋挞吃吧。”
细细绵绵的白糖落在这一坨视觉很狰狞地料理物上,唐笙怕极了排山倒海的孕吐会破坏两人最后相守的时光。
白卓寒怔怔地盯着桌面,突然说。
“我曾想过。如果我们之前那个……孩子真的能活下来,就起名叫白糖吧。”
“哦……”唐笙试着用勺子切开这块很硬的‘蛋饼’,力度就像自虐似的。
“算了,我去拿刀——”
就像切离婚蛋糕的最后一个环节,仪式而决绝。
可是此时地唐笙,就只是靠住厨房的门。她咬住食指的关节,吞下哽咽。迟迟不敢再回来——
“我的那份吃完了,剩下的是你的。你要吃完,不许耍赖。我先走了……”
于是白卓寒没有等唐笙出来。他站起身,拿走了那两份宣告终结的协议。
关门声回荡了良久,唐笙才回到餐桌前。她看一眼食物就吐了。
这种东西,难为白卓寒是怎么往嘴里塞的。
可是她真的没有耍赖,强摒着孕吐的难熬。一点一点,吃光了属于他们之间最后的珍视。
除了爱,什么都不剩了。
唐笙站在门前,白卓寒立在门口。他们都把想要流泪的冲动归结为胃里作祟的黑暗料理。
难吃到哭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白卓寒下楼回到车里,没有马上开走。他闭目,休息。一分一秒数着时间。
两点五十分,他接通上官言的电话。
“还有十分钟停盘。现在开始,抄底。海山日化的股票,有多少收多少。”
“了解。”上官言波动鼠标的一瞬间,突然愣了一下:“Steven!不对,好像还有人在跟你飙着价往里吃进——”
“还用问么?JT创意,冯写意……呵呵。”白卓寒成竹在胸地挑了下唇角,“没关系,放开价格跟他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T城日化产业,到底是谁做主!”
“你不怕唐笙误会你趁机踢顾海礁出局,是为了报复?”
白卓寒平静地闭了闭眼睛:“上官,首先出局不是一个负面含义的词,有些时候,反而是保护弱者唯一的方式。
其次,我跟唐笙离婚了。无论再做什么,都不用再有顾虑。”
冯写意,我们是时候该好好斗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