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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煤油灯。
那煤油灯上的煤油灰起码半指厚了,即使刘海柱最近开始邋遢了,但是依然觉得拿在手里够脏的。
“师傅,晚上咱们吃啥啊?我下地给您做去。”
“箱子里有蛋糕。”
“就吃蛋糕?”
“嗯,我就吃这个。”
“……那我给你烧点水去吧。”
“不用,有酒。”
刘海柱抓狂了,这是什么生活?蛋糕加白酒?蛋糕固然挺贵,但是这东西没油水啊?像是刘海柱这样的小伙子,要是真几个礼拜不进点儿油水,那非饿瘪了不可。而且还喝酒?不过一顿两顿的显然还没啥事儿,刘海柱拿来了蛋糕和白酒,摆在了炕上的八仙桌上。
这一老一少坐在八仙桌两侧面对面蛋糕配酒小酌了起来。老头几口酒喝了下去,说话利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这烟啊、酒啊、蛋糕啊都是二东子送的,每个礼拜他都来。”
“他这人就是仗义。”
“要是没他,我早死了。”
“师傅您今年高寿了?”
“73。”
刘海柱掐指一算:这老头还是清朝生人呢!
“哎呀,哎呀,真不容易。”
“73、84,是个坎。我是够呛能过去了。”
可能是这老头太久没说过话的缘故,跟刘海柱越唠话越多。
“您肯定能过。”
“你犯了啥事儿?”
刘海柱把砍张主任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头半晌不语。
“咋了?师傅?”
“你把这姑娘害了。”老头抿了口酒。
“咋了?”刘海柱莽撞了多年,脑子里从来都是一根筋,直来直去。
“她还能回上海吗?”
“……难了。”刘海柱这才缓过味来,但刘海柱还是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帮她出气了啊。”
“出气了?我看这姑娘以后想在市里搞对象都难。”
“又咋了?!”刘海柱听到老头这么说快跳起来了。
“你这么一弄,满城风雨,就算是谁笨想也该知道是咋回事儿了。以后还有人愿意要这姑娘吗?”
“……”这些事儿,刘海柱可从来没想过。听到这老头说这些,刘海柱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蠢的一件事儿,现在刘海柱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这老头老归老,但是可真不糊涂,每说一句话都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要是被抓住肯定得判了,你才这么年轻,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吧。这儿安全,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死了这房子就归你了。”
刘海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早上的行为是害人又害己,与其说是为周萌出一口恶气,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出气。这样的事儿,刘海柱以前真是没少干。
现在的刘海柱虚汗直流,当了27年浑人,到了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尽管过去的几个月中刘海柱有所收敛,但是其愣头青本色根本没变。
“师傅,我……”
“你看这油灯没?”
“嗯,咋了?”
“这油啊,如果不用灯芯子直接点,那马上也就烧光了。用了灯芯子,它能烧挺久。灯油就这么点儿,就看你怎么用了。”老头又抿了口酒。
刘海柱从来都是一把火,先烧光了再说。
“我是快油尽灯枯喽,睡吧。”老头看样子是累了,吹灭了灯。
刘海柱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老头白天不怎么说话,就是喝了点儿酒然后话多一点。
老头跟刘海柱说:“我以前就是没省着用,你看看我现在……”
刘海柱硬着头皮问:“腿是咋弄的?”
老头说:“被人按在汽车轱辘底下轧的,来回轧了几次。”
刘海柱无语……
老头接着说:“胳膊也是。”
刘海柱继续无语……
老头又接着说:“手指头是被人剁去的。手指头是先被剁的,胳膊和腿是在这5年以后才断的。我现在这样,已经17年了。”
是夜,刘海柱继续辗转反侧,睡不着。
第三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
老头跟刘海柱说:“其实我有老婆也有孩子。”
刘海柱问:“现在在哪儿呢?还好吗?”
老头说:“房后有仨坟,看见了吗?我老婆孩子就在那儿。”
刘海柱虽然早就看见那坟了,但是听到老头这么说还是毛骨悚然:“他们怎么……”
“被人杀的,30年了。”
“被谁?”
“不知道。”
第四夜,刘海柱又和老头喝酒,刘海柱现在已经怕跟老头喝酒了,但是没办法,每天晚上必须喝点儿。不过这天,老头说了点开心的事儿。
“二东子现在在外面混得挺好吧?”
“嗯。”
“我觉得也应该是,他应该学到了我八成的本事。”
刘海柱当然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见到二东子的本事就知道他师傅有多大能耐了。但刘海柱还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张浩然嘴里的“老逼灯”居然有如此丰富的过去。
现在刘海柱懂了,这房子,就是这老头给自己盖的坟,他在这里等死。
第五夜,二东子来了。
他带来了俩消息:
1、张主任没死,但是现在公安局在抓刘海柱。
2、周萌不但无法回城了,而且躲在集体宿舍里都不敢去上班,这几天都不敢上班。
周萌的行为太容易理解了。众所周知的两个追求她的人,一个进了看守所,另一个逃之夭夭。只剩下她这样一个姑娘,每天被人指指点点,流言飞语铺天盖地而来,怎么承受得了?再说,周萌回上海的机会肯定是没有了。
二东子走后,刘海柱跌坐在土屋前,看着眼前这片荒山,他茫然,他不但对未来茫然,也对自己27年来的信念茫然。